21

貓兒健壯,現在看着應當沒什麽事兒了。

元阿笙也不去竈孔前面擠,而是端了盆子坐在一旁摘菜。

“你們知道這貓兒是誰養的嗎?”

豆兒搖頭。他雖說經常在院子外跑,但也沒見過這大胖貓。

阿團:“我也不曾見過。”

阿餅:“我曾在府裏見過幾個貓窩,但那是好久之前了。現在早看不見了。”

“那咱們先養幾天,阿團阿餅你們在外面打聽打聽。”

“是。”

一見着貓就想到那大狗。

毛發油亮,體格健壯,只坐那兒便是威風凜凜的。他何嘗不想養一只,但心中藏着陰影,也就只敢想想。畢竟在現實中是見着就怕。

屋裏多了只貓,元阿笙幹脆給這頓飯加了一條魚,當是給這貓壓壓驚。

入夜,冷風吹拂。烏雲将月光遮住,外面一片漆黑。

磚瓦上,聲音窸窣。燈籠似的兩雙圓眼像在夜色中飛速漂浮,幽幽發亮。

忽的,叮叮咚咚一陣響聲。

元阿笙猛地驚醒。眼皮下的眼珠迅速轉動,他屏住呼吸,細聽着外面的動靜。

“喵嗚!”

“喵……”

全是貓兒亂叫,一會兒大聲一會兒小聲。還不止一只貓。

元阿笙默默拉高被子蓋住腦袋。晚上聽貓叫什麽的,滲人。

不過沒多久,聲音停歇,元阿笙躺在硬硬的床上又沉沉睡去。

翌日,元阿笙頂着一頭亂發從被窩中鑽出來。

他雙眼微紅,慢悠悠打了個呵欠。

“少爺,您醒了!”門開了又關,豆兒的腳步匆忙。

“什麽事兒這麽急躁?”元阿笙閉了閉眼,裹緊了被子又往裏面縮。他還想在再睡一會兒。

“少爺,菜地被霍霍了!”

“什麽!”元阿笙睡意全無。

被子一掀,他飛快穿上衣服拉開門。晨間寒霧吹來,冷得他一激靈。

手往袖子裏縮了縮,元阿笙快步往外跑去。

豆兒急道:“少爺,您慢點兒。”

三步并做兩步,元阿笙到了土地邊。

放眼望去,一水的貓爪印。菜葉淩亂,還沾着泥土的根系被扯出來不少。一顆正開始裹菜心的白菜直接斷了一半,葉子被拉出長長的劃痕,撕得稀爛。

元阿笙猛吸了一口涼氣,嗆得直咳。

“農夫與蛇。”一字一頓,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兩邊的菜地,以剛剛所見的那棵白菜為中心,一路被重物碾壓過去。菜斷的斷,爛的爛,連根拔起來的不少。

“貓呢?”

阿餅跟阿團無精打采的,一點一點将還BLUE wind能吃的菜撿起來。

“貓早上就不見了。”阿團小心翼翼看了眼元阿笙。

昨晚是他安置貓兒的,就放在廚房。他當時要是将廚房門關上,貓是不是就不會出來了。

阿餅停手,滿是歉意:“對不起少爺,是我們沒看住。”

以前經常見娘種的莊稼被霍霍之後插着腰破口大罵,當時他們兄弟倆還勸娘看開些。現在他們算是懂了。

這一點點種出來的東西跟養孩子似的。除草施肥松土,好不容易看着可以吃了,卻沒了。

阿餅心裏憋悶得不行。

元阿笙長嘆。看來是得重新種了,就是不知道到下雪之前能不能吃着。

“不怪你們。昨晚我也聽到聲響一時沒起來。”

“沒事,不就是一點菜嘛。再種就是了。”

兄弟兩對視一眼,只悶悶地繼續撿菜葉子。

元阿笙來回順了幾口氣,笑着道,“這會兒正嫩呢,指定好吃。”

元阿笙吃過最好吃的菜,是嫩菜苗。

農戶人家種菜時經常自己撒種,撒多了,種不完的菜苗便自己吃了。那時候菜極嫩,只簡單和着豬油一炒能香掉舌頭。

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

長睫垂落,遮住眼中的懷念。“好了,壞也壞了,吃完早飯再收拾出來重新種就是。”

“少爺您餓了吧,我去做飯。”豆兒說完,往廚房跑。

“少爺,葵菜就這麽多。”阿團舉了舉手中湊成一朵花似的嫩綠菜葉,示意元阿笙瞧。

“也夠了。”

葵菜又叫冬寒菜,在元阿笙的家鄉一般被用來做粥。放點鹽,簡單适口,一般老人會比較喜歡。

葵菜吃起來滑滑的,帶着淡淡的清香。放在白米粥中熬至軟爛,會使得整個粥染上淡綠色。顏色清新,口味也好,最适合寒霜的早晨。

元阿笙在竈臺上熬粥,咕嚕嚕的濃稠氣泡鼓起又破開。米香濃厚,将洗好的葵菜放進去,要不了一會兒便好了。

見阿餅進來,元阿笙道:“那些被貓抓了的白菜不要了,只要斷了的。”

“是。”

嫩白菜炒個肉,蘿蔔纓再單獨炒一盤素菜。早飯便差不多了。

一人分一點,找個小凳子坐上慢慢吃。

晨光朦胧,人貓着,透着股懶意。

就是以前廚房門口對着的菜地淩亂,沒了那蒼翠欲滴的蔬菜。

蘿蔔纓入口微脆,若是大一點就可以用來腌鹹菜了。或者涼拌,滋味也是不差的。

吃完早飯,元阿笙還在院中閑逛消食,阿餅兩兄弟便迫不及待拿着農具出來翻地。

“飯後不宜運動。”元阿笙溫聲道。

兩兄弟異口同聲:“早點收拾出來早點種。”

可不能讓貓兒再進來了。

歇了一會兒,元阿笙也跟着一起忙活。

天冷,種子不比之前好發芽。元阿笙放了些稻草蓋在土面保暖,剩下的便是等着了。

沒到中午,大廚房那邊過來送菜。元阿笙随意掃過一眼,白菜、蘿蔔、葵菜……

心底輕呵一聲,不用猜也知道誰大嘴巴。

元阿笙:“顧柳,是不是你告訴大廚房那邊的?”

“怎麽會。”顧柳的聲音不知從哪犄角旮沓裏傳出來。

元阿笙撇開頭,身子慢吞吞縮進躺椅。明擺着的不信。

顧柳手肘推了推身邊的兄弟,“該你上了。”

顧栖扒拉開他的爪子,聲音穩重:“元少爺,主子叫你多出去走動走動。”

顧柳緊跟着推銷:“顧府大着呢。這秋日的景致也別有一番味道,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進來一飽眼福卻都是進不來的。不看,可惜了。”

元阿笙睜眼。

臉上被秋日的陽光烘得溫溫的,細微的絨毛淺淺,像暈開了一層柔和的光。

他起身,雙手背在身後。“那就出去看看。”

“少爺,我也去!”豆兒立馬跟上。

阿餅:“少爺好好玩兒,我們兄弟倆就守着菜地。”

阿團默默點頭。他們是顧府的家生子,從小在顧府長大,連哪個地方有狗洞都摸得一清二楚。看了十八九年,也沒什麽新鮮了。

“麻煩了。”

算起來這麽久,元阿笙除了摘桂花跟誤闖湖邊,再沒去顧府逛過。

這樣一想,他忽覺自己像抱窩似的天天縮在雲潇院裏,老母雞都沒他這麽辛勤。

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翹了翹嘴角,淺淡的笑意在眉間徐徐舒展,瞧得盯他的豆兒嘿嘿傻笑。

“我真的可以出去?”元阿笙問。

“當然,主子說您想去哪兒去哪兒。”顧柳答。

元阿笙點頭,那就出去看看吧。

跨出院門,元阿笙看着筆直對着門口的那條路,轉而選了繞着圍牆邊的那一條。“豆兒,大廚房是不是往這邊走的?”

“是。可遠了,要走小半刻鐘。”

顧府人口不多,房子卻不顯得空。

石板小路平整,縫隙中見不着一絲雜草。路兩旁,秋日裏最盛的菊花婀娜萬千。似乎連花圃也容不下它們的素雅淡美,容它們盡數簇擁着蔓延至小路上。

元阿笙指尖落在花瓣,輕輕一點。順滑柔軟,透着微涼。

他淺笑,小心翼翼不傷及一朵,慢慢挪過小路。

過了小路,豁然開朗。

這邊是一個小型的花園。五六十平的空曠地上滿是月季,不少沿着高高的石柱子攀沿。可惜,現在花兒所剩無幾了。

離得這麽近他也沒出來看過,不知開時是怎麽樣的盛景。

豆兒圓眼亂轉,對這些花花草草沒什麽興趣。這地兒落在他眼裏,只是個絕佳的找蛐蛐兒的地兒。

“少爺,我們去哪兒?”

元阿笙思忖片刻,道:“去看看大廚房。”

“廚房有什麽好看的?”

豆兒去過好多次了,那裏面總是忙忙碌碌的。不過勝在大,跟少爺的院子一樣大。

“看一個家怎麽樣,要先看看他的廚房。”實際上就是元阿笙不知道看什麽,随便選了個平時接觸最多的地方。

他拍拍豆兒肩膀,“帶路吧,小家夥。”

豆兒一笑:“好嘞!”

花叢掩映,邊走,路過的院子越來越多。雖是淺淺一晃,但也知道每座院子皆有特色。就是空蕩蕩的,沒什麽人在。

元阿笙:“顧府一共有多少屋子?”

一路過來,就沒見到過最外圍的院牆。一景換一景,像擺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在面前,看花了眼。

屋頂走着,猶如散步的顧柳:

“顧府是高祖皇帝賜給顧家的,為前朝親王府。分東、西苑,占地百畝,房間五百餘間,大小樓臺五十餘座,主子最喜歡去的就只有湖邊。”

“以後少爺若是想,可帶着主子一起逛逛。”

元阿笙挑眉:“你們主子自己的房子,還不知道路的?”

“主子嫌麻煩,自回京後雖住在這兒。但也只是常在藏書閣、栖遲院、頌明院幾處走動。”

三點一線?姓顧的生活這麽無趣。

“少爺,到了!”豆兒停下。

元阿笙聞着裏面袅袅的飯菜香,問:“我可以進去吧?”

“少爺随意。”這聲兒貓在樹上的顧栖說的。

元阿笙打趣:“就不怕我下毒。”

“元少爺您知道嗎,主子說你膽子小。”顧柳叼了根兒草,笑嘻嘻道。

作者有話要說:

阿笙:呵,我會膽小?

豆兒:少爺,你夫君……

阿笙: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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