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崽兒效颦要零花

程濤和陶廣然說明自己過來的目的, 當然避免不了再說一遍自己現在在紡織廠當臨時工的事兒。這可把陶廣然驚訝的不輕,和媳婦兒一樣,他當然也知道現在進工廠有多難。

“濤子, 這個機會來之不易,你可要好好珍惜,要是能學得一門手藝,以後就不用發愁了。”陶廣然以兄長的姿态鼓勵他。

然後又覺得可惜, “就是兩個月的時間短了點兒, 但你也別氣餒,多少人連這個機會都沒有呢。也就是現在公開招工的機會少了,如若不然,下次紡織廠機修組招人, 肯定優先招你這樣有工作經驗的。”

“沒什麽可惜的,能有兩個月的機會已經不容易了。”程紅秋接話, “別全聽你姐夫的,這兩個月你就好好幹, 就是要學東西也要量力而行,身體最重要。”

程濤知道二姐是替他找補呢, 不讓他有太大壓力。不過,“姐,我覺得姐夫說的不差。這幾天我堅持多看,多學, 多動手。我真的學到了不少東西, 現在縫紉機簡單毛病已經難不倒我了。”

“對頭, 對頭。”陶廣然大笑, 他覺得小舅子很上道, “你姐經常誇你聰明, 果然如此,你看這才幾天你都能上手了。”

“現在會修縫紉機了?我的縫紉機最近踩着總是不順勁,待會兒你幫姐看看。”程紅秋看着精神奕奕的兄弟也很高興。

“好啊。”

“把清單拿來給我看看,只要不涉及發動機原件應該都不成問題。”陶廣然說道。

程濤把零部件采購清單遞過去。

陶廣然仔細看了下,他雖然沒正經八百的學過維修,但是開了十幾年的貨車,路上啥情況都遇見過。比起程濤,他算是這方面的專家。

“前幾種零件都不難,就是最後一個有點兒難辦,不過問題也不大。過會兒我領你去運輸隊,這邊機修組準備齊全,你需要的都能找到。”陶廣然表示。

“行,那姐夫我就不和你客氣了。”

“一家人說什麽外道話,”陶廣然笑道,他常年活躍在運輸隊裏,經常跑周邊城市甚至外省,強健的體魄和勇往直前的膽量必不可缺,當然還有純熟的與人交流能力,和他說話很容易産生親切感。

說實話陶廣然和程濤并不熟,雖然家裏甚至周圍鄰居都說他媳婦兒向着娘家,陶廣然的感受卻并不深刻。除了剛結婚那會,小舅子幾年都不到他家一趟,他媳婦兒要上班,回娘家的次數也有限,嘴上喊着我弟這我弟那,可實際搬娘家去的東西實在有限。

再說了,他媳婦兒處事向來公道,凡是拿娘家去的,他爹娘必有一份,一碗水端得齊平,他還真沒什麽好指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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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倆孩子和爹娘更親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隔輩兒疼,隔輩兒疼,他爹娘現在退休了,退休之後有大把時間照顧孩子,孩子黏着他們也是理所當然。

說到底他和紅秋工作太忙,平常就只有星期天休息的時候才有空,他們還想趁着那天休息休息,一時間難免疏忽孩子。不過,上次媳婦兒匆匆忙忙回娘家,再回來就把兒子閨女接回了家,說是要好好培養感情,他是不知道對方怎麽想的,但總體感覺不差。

總之,陶廣然是覺得他們家內部糾紛和小舅子一家沒有很大關系。這好不容易來一趟,就算是給媳婦兒面子,他也會笑臉相迎,好生招待。

“你陪你姐說話,我去換身衣裳拿工作證,完事兒咱就走。”陶廣然昨晚上才回家,今天一大早又被程紅秋拉了起來,現在還穿着一身家居服。

“好。”程濤應了一聲。

陶廣然對自己的重視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二姐在家庭地位,從現在來看,這夫妻倆和一雙兒女和和美美的,看不出有啥問題。

“二姐,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說,免得你從別人嘴裏聽見,到時候着急。”

“咋?”

“孟曉琴抓到了,現在在公社派出所待着呢。”程濤開口就扔出一顆大雷。

“你說什麽?”程紅秋一下子站了起來,看那架勢,這就是要去和孟曉琴拼命。

就連在屋裏玩耍的三小只“蹬蹬蹬”跑到門口夠頭往這看。

程濤揮手讓孩子們去玩,拉着他二姐坐下,“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就是怕你到時候着急上火,我才想着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

“孟曉琴是自己跑回來的,在咱大隊被公安抓去派出所的。這不是啥光榮事兒,村裏沒人說,派出所這邊還瞞着,一時之間還沒有傳出來,不過也瞞不了多久了,用不了幾天你就能聽見八百個版本,到時候你都別信。”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程紅秋漸漸冷靜下來。

“孟曉琴說她被程傳偉騙了,失身失財,甚至還懷了孩子在,這才不得不跟他走。不過半道她找機會跑了出來,決定去公安局投案,在臨去之前她想看一眼小墩,這才回了程倉裏。”

程紅秋面色鐵青,無恥!不要臉!賤皮子!她可不相信孟曉琴被騙了這樣的屁話,那女人不說是個人精兒,下放到程倉裏也有五六年了,要朕是這麽好騙,早就不知道失足幾次了。

“程傳偉昨天晚上已經被抓回來了,錢和票也找回來了。根據孟曉琴的證言,派出所的公安已經把錢都還給我了,不足的部分也會讓程相良一家承擔。”

“後面的判決,公社領導和派出所的公安都非常重視,想要草草了事是不可能的。目前為止,程相良一家還都沒找到我跟前,不過我也沒準備和他們私了。”程濤盡量簡短的把事情說清楚。

看到喪眉拉眼的程濤,程紅秋暫時放下了自己的氣憤,要說這事,最傷心難過和氣憤的就是她弟,而他現在還不得不開解她。

“錢還回來了?”

“嗯。”

“真的不想孟曉琴了?”

“真不想了,早就不想了。”

“那這事兒咱就先不管了,咱就等着看公社那幫子領導最後會給咱一個啥交代。要是能接受,那還罷了。只要有不如意,我就公社大鬧一場,說起來我也有好幾年沒去過了。”程紅秋厲聲說道。

這個想法和程濤不謀而合,他笑笑,“好,那到時候咱姐弟倆一塊去。”

程紅秋應了一聲,心裏想的卻是叫你去還不夠拖後腿的,再說那事哪是老爺們兒該敢的事,還是她速戰速決,非得讓公社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複不成。

“對了,二姐,這是大姐上次給我寄來的魚幹和蝦仁,你先泡上,中午看着做了,到時候我陪我姐夫喝兩盅。”程濤從布袋裏拿出魚幹和蝦仁遞給程紅秋。

“行,”程紅秋打開看了看。能讓程紅春眼巴巴寄到萬福公社的,東西當然都是一等一的上品,雖然是魚幹,但看着肉質肥厚,想也知道滋味肯定不錯。

“還是大姐呢,活脫脫一個小心眼子,不就是上次說了她兩句就記仇記到現在,準備好的包裹都能擱下不寄過來,我看她那性子也只有大姐夫能慣的了。”

“這不就夠了?要是大姐夫慣不了,咱們才該擔心呢。”程濤笑。

程紅秋失笑,可不就是這樣嗎?

她站起來去廚房泡魚幹。陶廣然也從裏屋走了出來,他刮了胡子,換上一身青藍色制服,看上去粗犷軒昂。

要說他二姐夫外在條件是真的不錯,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要個頭有個頭,要長相有長相。再加上一份在這個年代能數得上號的工作,和已經退休能領退休金的父母,怎麽看這個條件在現在都是上上等。

“咋了?”陶廣然覺得妻弟的眼神有點涼飕飕的。

程濤搖頭,“沒有。”

他并不準備替二姐去挽救她的婚姻。

怎麽說呢?并不是說不能給犯錯的男人一個機會,問題是那個犯錯的男人值不值得。他現在看到的認識到的只是陶廣然的一面,他還有其他有很多面,那樣的他是怎麽樣的程濤并不知道。

既然前世倆人最後走到了離婚這一步,那就說明感情已經走到了盡頭。程濤聽奶奶想念兒女,想念弟弟,卻從來沒有提過陶廣然這個人。別管是被傷的太深不願提起,還是把一切都放下了,不想提起,總歸是沒有提起過。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人生。如果他随意插手姐姐的順序人生,很可能會弄巧成拙。他既不能現在就把姐姐姐夫分開,也不能挑明告訴二姐你們未來會怎樣,那就只能順其自然了。

不過,他會努力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好的,他保證就算他們走上前世的老路,不得不分開,姐姐也會有安樂住所,衣食無憂。

“紅秋,我先領濤子去運輸隊了。”陶廣然和媳婦兒報備。

“去吧,別和同事聊起來就忘了回家。濤子拿來不少幹貨,我給你們露一手,讓你倆中午好好喝幾杯。”

知道程濤今天要過來,程紅秋昨天就和同事換了班,請了一上午假。現在陶廣然和程濤要出去,她正好留在家裏準備午飯和照顧仨孩子。

“那感情好。”陶廣然挺高興,眉眼都鮮活了起來。

程濤擔心程小墩,雖然程紅秋建議他偷偷離開,但他還是和程小墩說了一聲。

和別家孩子不大一樣,程小墩太敏感,欺騙他不是好辦法。再加上,小崽兒一直覺得自己會丢下他離開,現在又處在陌生的環境,要是突然發現他不在,難保他會怎麽樣?

他家孩子他知道,只要認真給他講道理,他就算覺得委屈,不願意,到最後也會答應。不過,事實證明程濤過度擔心了,今天的程小墩尤其爽快。

“爸爸辦玩事快回,窩在家裏等着。”程小墩嘴裏含着果丹皮,含糊不清的說道。

“你就吃吧,連爸爸都顧不上了。”程濤彈了彈他的額頭。

“啊。”程小墩雙手捂住自己的腦袋,回神爸爸和姑夫已經出門去了。

“小墩乖,姑夫和爸爸去辦事,一會兒就回來了。”程紅秋笑着說,“多多亞亞,你們領着弟弟繼續玩去吧。”

“好。”陶亞爽快答應,她一直都想要意個弟弟,她一定會像哥哥一樣好好照顧他,現在這不就來了。

“小墩,我們來玩捉迷藏,好不好?”

“好噠。”程小墩露出幾粒小米牙。

“呵,你看他才多大點兒,走路都能摔跟頭,和他玩捉迷藏還不夠無聊的呢。”陶多冷哼一聲。

“哥哥,你不能這樣說,小墩很乖的,舅舅也好,還給我們冰糖葫蘆吃。”

“不摔跟頭,窩不摔!”程小墩跟着抗議,他走道很穩,摔倒只是意外。

陶多翻了個白眼,“你以為那是白給我們的?那都是因為咱媽拿錢給他了,要不然他能吃得起冰糖?”

陶亞一時語塞,到底是個小姑娘,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不過要說爸爸媽媽給別人錢。“那爸爸還給姑姑錢呢,怎麽姑姑不給我們做冰糖葫蘆,她家哥哥姐姐還搶我糖吃呢,小墩就不會。”

“爸爸又給姑姑錢了?”陶多壓低聲音,問道。

“昂,我親眼看到的。”

陶多表情不好看,他冷哼一聲,擡起下巴,不想和妹妹說話了。要是往常陶亞早就圍上來,哥哥長哥哥短了,今天可不,她有了第二個選擇。

“弟弟,咱不理他,咱倆玩。”誰還不是個傲嬌小公主呢?

“昂噠。”程小墩回答異常響亮,他可乖噠。

倆小孩開始捉迷藏。

程小墩沒有游戲天賦,和以前一樣,顧頭不固腚,最經常躲的地方是門後邊兒,偏偏鬧得動靜還特別大,簡直是把自己藏處昭告天下。

陶亞也是個迷糊小可愛,她喜歡藏到床底下,每次程小墩問“藏好了嗎?”她回答“藏好了”的時候,聲音都異常響亮。

往常陶亞和陶多玩的時候,陶多總是一下子就找到她,然後嘲笑她一番。程小墩就不,虛張聲勢找半天,最後才掀開床單往床底看,“呀,找到了。”

迷糊二人組碰到一塊,他們終于感受到了捉迷藏的樂趣。

倆人玩的不亦樂乎,完全把陶多撇在了一邊。當然,看到他們弱智的玩法,小少年陶多是不屑于參與其中的。

“媽,你給我一塊錢我去買糖水罐頭。”陶多走到廚房,理直氣壯的要求。

“啥?”

“你給我一塊錢,我去買糖水罐頭。”陶多重複了一遍。

“你媽我辛苦一天都沒有一塊錢的工資,你張嘴給我要一塊錢,你咋這麽能耐啊。”

“媽,舅舅和弟弟都來我們家了,難道不值得一瓶糖水罐頭招待他們嗎?”陶多眼神一閃。

“別把你舅和弟弟扯出來,就像他們不來家裏的時候,你少要錢了一樣。”程紅秋不吃他這一套。

“那一會兒飯桌上我就找我奶奶要。”

“你敢!”程紅秋威脅。她婆本來就覺得她對倆孩子關心不夠,要是再知道自己連這一塊錢都不舍得給,今天這頓飯指定吃不安生。

平常就還罷了。教育孩子問題上,一家人難免會有分歧,但今天濤子來了,程紅秋不想出差錯。

“反正你不給我錢,我就敢。”陶多得意洋洋。

他這個年紀還不懂媽媽和奶奶之間的微妙關系,只是聽的多了,見的多了,才自覺抓住了媽媽的一個小把柄,以此加以利用。

“那我還真就不給了。”程紅秋要是這麽容易就被拿捏住,那她就不是程紅秋了。而且她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這一次讓他拿捏住了,以後就別想安生了。恐怕三不五時這樣的事情就會上演一次,想想就鬧心。

“媽?你咋能這樣?”陶多抗議。

“咋就不能?人不大心眼子不少,算計起你媽來了,能的你!”

“媽?”此路不通,陶多另換說法,“昨天供銷社剛送來一批糖水罐頭,有黃桃的,橘子的。隔壁強子他媽昨天晚上就給買了,我到現在都還沒嘗嘗味兒呢,我想吃。”

“不可能,強子他媽昨天晚上加班,下班的時候供銷社早關門兒了,上哪兒買去?”

“媽,我就是想嘗嘗,咱買一罐嘗嘗呗。”威脅,鄰裏對比都不行,最後只能撒嬌耍混了。

于是,程紅秋身上多了個挂件,那是幹啥都不方便。“你今年多大了?也不怕弟弟妹妹們笑話。”

陶多後知後覺回頭,就看到他妹還有那個小不點正站在門口往這張望,目光灼灼的有些呆滞。

“看什麽看?”陶多惡狠狠說道,說完他瞥了陶亞一眼,他都教她多少次了,她還是一點都不上道。然後就看到陶亞心領神會一樣,跑過來挂在了程紅秋另一邊,“媽,你就答應哥哥吧,我也想嘗嘗。”

“你知道是啥?就想嘗嘗。”

陶亞看向陶多,這個她真沒聽見。

“笨死你得了。”陶多點點陶亞的額頭,惡狠狠的說道,聽話都聽不到正經地方。

“咕咕,窩也,窩想嘗嘗。”程小墩也來湊熱鬧。

這一瞬間,陶多覺得這個小表弟似乎還不錯,挺上道的。

“行了,去買去買。”程紅秋哭笑不得,不答應也不行了,腿上仨部件,她啥都幹不了。不過她可不敢讓仨孩子去買,左右她這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就跟他們走一趟吧。

于是,等程濤和陶廣然從外面回來,就看到三小只一人一個小碗圍在一起吃糖水罐頭。看到程小墩那一臉餍足的表情,就知道這個不是一般合他口味。

“我們回來了。”程濤和程紅秋打了聲招呼。

“回來了?事情都辦好了嗎?”

“多虧了姐夫,已經把零件配齊了。要是讓我自己去跑,還真不知道跑到什麽時候。”程濤笑着說道。

“那就好。”

“爸爸?”

程濤低頭就看在剛還坐在桌邊吃罐頭的小崽兒,跑過來抱住了自己的腿。

這可稀奇了。以往只要程小墩在吃東西,他這個當爹的站在跟前那也是被忽略的一個。這還是第一次,小崽兒放下吃的直接跑過來了。

“咋?”

“爸爸,爸爸,窩想嘗嘗。”程小墩伸出小爪子晃來晃去。

“啊?”怎麽個意思這是,程濤完全搞不明白。

“噗嗤”程紅秋一下子笑出了聲,眼淚都流出來了。

程紅秋解釋了一陣,程濤才明白這是咋回事兒,合着這是跟他要零花錢呢。

一時間,三個大人笑作一團。

陶多則小臉通紅,果然小表弟什麽的,最可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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