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梁寡婦
汴京外城萬勝街上有個寡婦,姓梁名稱玉,顏色生得極好。祖籍宋州府虞城縣,家中做得一手好涼傘。
梁家鋪子正對着門前的雙平橋,慣來都是梁寡婦并個夥計在裏頭守着。這寡婦惹得附近不少後生常借着買傘的名義來鋪裏看她,只是今兒都快到晌午了,仍不見寡婦的身影。
日頭火辣,鋪子後面十三四歲的小娘子正在天井裏翻傘面,将修好的皮棉紙黏在竹子架上曝曬。
梁寡婦懷裏抱着個兩三歲的哥兒站在屋檐下罵道:“恁得教了你多少次,丁點子事都做不來,早知道當初就不買了你回來。”
這婦人青絲随意挽着,穿着身素色的窄袖衫往那兒一站,年紀雖看着不大,但畢竟是成過親的婦人,渾身透着股別樣的風流。
小丫頭早讓她罵習慣,笑嘻嘻扭頭道:“娘子你聲稍低些,可別吓到宸哥兒,你哄了一上午,他這會兒好容易才睡着。”
宸哥兒是梁寡婦生的遺腹子,聽說她那死去的相公是入贅梁家,因此生了個小郎君跟随寡婦的姓,姓梁名宸。
梁寡婦聞言哼了聲,音陡然降低些:“蘭香,一會兒你忙完去鋪裏幫忙看着去,平安那小子單獨在鋪子裏我可不放心。”
說罷,打起身後的簾子,扭腰抱着哥兒往樓上去了。
蘭香午後去了鋪子裏,平安見她過來打趣道:“鋪裏無事,一上午都沒做成個生意,你家那娘子便是苛刻,叫你這會子來作甚,見不得你閑呢。”
“你知道什麽,娘子嘴上不饒人,心可善着。”蘭香瞪他,否則當初人牙手裏那麽多個小丫鬟,偏挑中她這什麽都不會的,還把家傳的吃飯手藝教給她。
兩人正說話間,發髻間紮着黃布條的婆子走進來,婆子手中舉着把青涼傘,那傘還是從他們家鋪子裏買的。
王婆子一進門便笑道:“你家娘子呢,喚她出來,我這處有個天大的喜事好叫她猜猜。”
“王媒婆,我家哥兒夜裏頭病了,娘子正煩着,您老可別來添亂了。”蘭香認得她,忙上前對她低聲道,“娘子上次可惱了您。”
“你這小丫頭不頂事,讓我親自與她說去。”王婆子推開她,欲往後頭院子裏走,“要壞了你家娘子的好事,你看她不抽你!”
可巧梁寡婦領着剛醒的哥兒到前頭鋪子:“您老今兒如何來了?可是要換傘?”
王婆見寡婦出來上下打量了番,臉上褶子堆起,一拍掌道:“哎喲,這不就是瞌睡有人送枕頭來,瞧我這記性,娘子何時脫孝的?我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你這哥兒是遺腹子都快三歲。”
梁寡婦下意識看自己和宸哥兒身上的衣物,倒是忘記穿粗麻孝服了:“也就最近幾日,您來這兒有什麽事?”
“不就是好事兒。”王婆徑自找了個杌子坐下,又指使蘭香給她端茶,這才開口,“你們這萬勝街上的布莊你可知是誰的?那可是錢員外家!前兒個他出城來這看鋪子,一眼就瞧中了娘子你。這錢員外家中良田鋪子俱齊,只是夫人幾年前去了,家中少個主母管事。”
梁寡婦聽了就沉下臉:“上次不是跟您說了麽,您怎麽又來說這,您要真有本事,幫我找個願意贅婚的。”
王婆當她故意找借口刁難,暗啐聲:“不過是個寡婦,碰上這已是天大的好運道,還挑三揀四的,不知道其中利害。”
普天之下除了官家的掌上明珠,其他娘子的贅婿有幾個不是些好吃懶做之徒。
但那錢員外給的銀錢着實誘人,王婆耐着性子勸說幾句,見稱玉絲毫不為所動才起身:“娘子你再細想想,這造化旁人求都求不到,婆子我過兩天來。”
王婆往城裏走,經過東城門附近時,一輛馬車打身邊經過又停下。
“阿郎?”坐在車夫身旁的侍衛不知就裏往車廂內問了聲。
男子端坐着,身上穿着常服,紗帽、革帶皆戴好,似要去赴宴的模樣,他望了眼那婆子手中的傘,放下簾子淡淡囑咐了句:“讓人跟着那婆子,走罷。”
街上頭陀執着鐵牌剛敲響四更聲時,梁稱玉醒了。她又魔怔了!邊哭邊不停地摸自己脖子,又揉又掐。
這三年裏也不知道發生多少回,哭聲将身邊的宸哥兒給驚醒,哥兒怯怯喊了聲:“娘。”
梁稱玉迷迷糊糊心想,什麽娘,她還沒當得成娘呢就死了,梁家絕後了都,哪裏對得住在地裏并排躺着的爹娘。
她死得冤枉,死不瞑目,她家祖輩都是本分的良民,也不知道招惹哪裏的賊人,在睡夢中将她給抹了脖子。
而周進寶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完全不念及四年的夫妻情誼,不曉得跑到哪裏去,連把她給葬了都不能。
稱玉魂魄在院子裏徘徊數日,她離不開這院子,聽說橫死的人連胎都投不得,只能去枉死城。
她吓得直哭,可她已經變成魂魄哪裏來的眼淚,還沒落到地上就散了。
直到隔壁那膽小的書生踢開了她家院門。
宸哥兒畢竟年幼,看娘親這樣被吓得哭出聲來,梁稱玉好會兒方才緩神扭頭去看他,又忙側身去哄:“宸哥兒莫怕,娘只是做噩夢了。”
哥兒生病這兩日都沒怎麽睡好,稍哄哄便揪着稱玉的衣角阖上眼。
梁稱玉再無半點睡意,屋子裏上着油燈,她便倚在那兒望着床上的宸哥兒發呆,似覺得不放心,又伸指湊到哥兒鼻下,溫熱的呼吸落在指腹才心有餘悸略松了口氣。【維心:xianqifacai2】【唯啵:春春在呢】
是真的,不是在做夢,她逃過那一劫,且還多了個孩子。
梁家如今就只剩下他們娘倆。
她還記得梁老爹臨死前的話:“先得個孩子,以後就是他周進寶反悔想走,你好歹也有個倚靠。”
梁老爹看人厲害,只可惜當時豬油蒙了心做下錯事。
蘭香睡在樓下,起床進竈房卻發現梁稱玉人早起身,她做了筍辣面,端着碗蹲在院子裏。
“這些傘面再曬一天,明日便能上色了。”梁稱玉邊吃邊道。
青涼傘面的桃花紙讓柿子漆浸泡過,若不及時上色,這些傘可要作廢,早一分萬一分都不行。
繪制上色不是個尋常的活計,能一教就會,像蘭香,這麽久連個皮毛都沒學到。
屋子裏的人聽見嘆聲忙跑出來:“娘子你莫要嘆氣,你的畫極好,又識得字,哪裏用得到我,我其他地方給你打打下手。”
梁稱玉面色微僵,小門小戶的人家,哪家有多餘的銀錢供孩子念書,她字還是跟着周進寶那個王八羔子學的。
“今天我去鋪裏,待宸哥兒醒了你喂他些米粥。”梁稱玉道,“旁的吃食可別依着他。”
“娘子放心,我知道怎麽帶他,宸哥兒跟我的時間可比你長。”蘭香笑了。
宸哥兒出生那會兒蘭香才十歲,梁稱玉也不過剛滿了十八。她将虞城縣家中田地、細軟全變賣搬至汴京,虞城至汴京相距三四百裏,路上她發現自己有了孕。
鋪裏今日來了筆大生意,梁稱玉打小便在自家的鋪子中迎來送往,端得便是察言觀色,這進了鋪中的客人,哪些有心,哪些只是看看,她攀談幾句便知。
她笑容可掬在旁候着:“郎君您且随意看,不是奴自誇,我們鋪中的青涼傘可是賣的極好。”
這點她卻沒誇大其詞,這方圓二十裏的媒人,哪個不是用得她家青涼傘。
來人似壓根沒聽見她說的話,徑自在鋪子裏轉了圈,便與稱玉道:“你這些傘我盡數要了。”
稱玉又驚又喜,忙喚平安來:“郎君,這些可要我們幫您送到府上?”
“不用。”對方扔了兩錠銀,“讓你的夥計搬上馬車。”
稱玉探頭去看,見那樹下停着輛馬車,車門以細木格套組而成,左側綢簾隐隐能瞧出繡着花,普通人別說用來裝貨,便是坐上一坐都難。
能用得起這樣馬車及奴仆的人家,何必到她這小鋪子中來。
雖心中生了疑窦,但送上門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稱玉高興,這銀子到手,明年的租錢便有着落。晚上她竟破天荒買了只燒鵝回來,與蘭香兩個分食了。
待到宸哥兒身子大好,稱玉讓蘭香領着他額上街買炊餅,平安因家中有事告假沒來,鋪中只稱玉一人坐在門邊曬太陽。
她眯眼打着盹兒,昏昏沉沉幾乎要睡着。遠處馬車上下來一人,那人走至鋪前負手而立,高大颀長的身子瞬時将光遮去大半,稱玉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中。
稱玉這才睜眼,然而等她擡頭去看,她整個人便愣住了。婦人略踉跄,拽着門框才勉強撐住身子。
“進……寶?”連話都顫顫巍巍的。
這萬勝街上哪個不知道梁寡婦雖生得豐姿冶麗,性子可潑辣着呢,與人吵架便沒輸過。誰會想到她此刻竟紅了眼。
稱玉暗掐自己把,下手可狠,疼得她龇牙咧嘴。
這可是真的,不是做夢。稱玉回過神來喜極而泣,忍不住去拉他袖子:“進寶,你死去哪……”
然而話未說完,手卻叫人輕輕拂開了,稱玉手尴尬地垂在半空。
那人微微眯起了眸,摸着手虎口位置沉默片刻對她道:“有事先進去再說。”
稱玉總算後知後覺察覺出不對來,她關了鋪子将周進寶引至後院,這處布置讓她得和虞城縣城的宅子極像。
院裏靜悄悄的,稱玉擡頭看了眼身側這人,他巋然不動地站着,眉峰卻微隆起,堅毅的薄唇抿着,猶似透着幾分不耐。
是進寶,又不是。
這人眉眼雖還和她記憶中無異,可她認識的周進寶可不是這般的。周進寶脾氣好,身上也沒有這股子駭人的氣勢,這人比虞城縣敲鑼打鼓的縣太爺還要嚴肅幾分,讓人不覺腿軟。
她有些不敢再去拉他,卻又着實忍不住,手捏緊了又松開,最後只讷讷盯着他道:“進寶,你去哪啦?他們說看到你往汴京來了……”
這麽個市儈又俗氣的名字,男人恍惚了瞬,低沉的音落在院中:“我不是。”
“你……都想起來了?”稱玉面色一僵,眸色黯淡下來,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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