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33

33

雖然全身酸痛,雖然心情不佳,但是葉夕還是一大早就起來了,他要去上朝。怕他再被人襲擊讓皇上找到機會把他留在宮中,文疏派了親信一路保護他。雖然文疏極其不願意他去上朝,但是他也知道,若是他把葉夕當做什麽都不能做的女人般保護在府中不讓他出去,葉夕絕不會原諒他。

有了葉遷的消息,這無疑是最重大的一件事,按理說皇上會連夜召各大臣入宮商議,但是奇怪的是昨夜連葉夕都沒有收到皇上的傳喚。大臣們個個都是消息靈通至極的人,覺察出事情的不同尋常來,是以一大早便都齊聚安臨殿神色各異等着皇上上朝。

葉夕卻多少能夠猜到皇上昨晚不召見群臣的原因:蘭澤給他的熏香雖然不是“幻夢成真”但是顯然藥效也是類似的,成貴妃給皇上喂的那粒藥丸,跟“幻夢成真”也脫不了幹系,雙重作用下恐怕皇上龍精用盡也解不了藥效。上次皇上被燈中藥香一薰第二日起床後尚且身體虛弱不堪,這次想必體力更是不支,即使想召見群臣恐怕也沒那個精力吧?

卯時已過,但是皇上卻還沒有來,衆人不禁都面面相觑。葉遷消息傳來,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絲他會回朝的可能性,葉府比以前更為受器重的可能性就會大很多。加上葉夕現在又被封為吏部左侍郎,大家多少都想着巴結巴結他。首先跟他說話的卻是戶部侍郎周宏鐘,雖然皇上下令開國庫放糧,解了燃眉之急,但是國庫糧食再多,在全大姬大面積缺糧的情況下,能支撐的時日也不多,何況有些糧食還不能動。雖然現在糧荒還沒有波及到阏京,但是情勢非常不容樂觀,在這種情況下他需要聰明的葉家人的幫助,何況讓他看清全大姬糧食形勢的本就是天牢中的葉辰,要不是葉辰向來一絲不茍兢兢業業,周宏鐘也不會從他那記錄詳細的手記中看明白這一切。“聽說有了令尊的消息,這是真的嗎?”

周宏鐘跟所有的朝臣一樣,懂得察言觀色也懂得享受、懂得為自己謀福利,但是葉夕并不讨厭他,因為在他的性格中多了一分綿軟,少了一分狡猾。先不說他對葉辰好壞,只他在朝堂之上不欺瞞皇上主動認錯,便讓葉夕多看了一眼,是以葉夕也并不想給他難堪。“具體消息我也不知道,只是耳聞到似乎有了消息,而且徐丞相還星夜帶人搜救去了。看今天徐丞相沒來,想必确有此事。”

葉夕嘴上這樣說,心中想的卻完全不一樣。他知道如果朝中有一個人不想讓葉遷回來,那麽那個人一定便是徐景。大姬吏制分為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各置正三品尚書一名,侍郎兩名;六部尚書之上又有正一品左右丞相統管六部全局,六部與左右丞相負責處理大姬所有的日常事務。在六部與丞相之外,另有一些特殊官職,比如負責教授及輔佐太子的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洗馬等;有上朝議事權力卻為防皇上猜忌而約定俗成般不上朝的親王、郡王等勳爵;直接受命于皇上的文武散官等。這些特殊官職大都不受吏部管轄,直接受命于皇上,因而和皇上的關系與六部又有不同。

開府儀同三司雖按品級低于左右丞相,但是作為從一品文散官,卻是皇上身邊重臣中的重臣,加上葉遷本身極受皇上信任,向來将葉遷視為最大對手的徐景,雖然表面一直對葉遷和和氣氣,但是心裏早已不甘到極致。但是他也清楚知道,葉遷在一日,他就永遠要被低自己一級的他壓制着,所以一直沒有輕舉妄動,這次葉遷久尋不到,他狠下了心要将葉府一舉打垮,是以先拿葉辰開了刀。可惜的是他還沒來得及對付葉夕的時候,葉夕卻突然成了皇上的枕邊人,而且接着被封為了一直空缺的吏部左侍郎。從吏部右侍郎爬上左丞相之位的徐景知道,他不得不早些為自己留後路。

“希望徐丞相能夠早日将令尊解救出來,到時候令兄的冤屈被洗清了,也是黎民之福。”周宏鐘說得發自肺腑:“令兄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葉夕不置可否地笑笑,眼光撇到李公公急匆匆跑了過來。心裏想着看來今天可以早回去了,卻見李公公果然道皇上身體微恙,讓大家把奏折呈上去。葉夕無折可呈,心裏想着或許該去吏部轉轉,卻聽李公公道皇上宣吏部左侍郎葉夕觐見。

不在意身後一衆大臣或羨慕或嫉妒或讨好或鄙夷的目光,葉夕一邊跟着李公公往內宮走去,一邊問皇上怎樣。李公公讓身後小太監搬着奏折,對葉夕搖搖頭,壓低聲音道:“二少爺需謹言慎行,太後她老人家在呢。”

葉夕一愣,他倒是忘了這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皇上心情也不太好。”

葉夕微眯了眼睛,沉吟着,壓下心底的忐忑。

皇上還在成貴妃的泰和宮,葉夕等李公公禀報之後進去,一眼便明白了怎麽回事。皇上臉色蠟黃,氣色難看,榻前不僅有太後,還有皇後、成貴妃和太子,瞧這陣勢,倒像是來逼宮的。葉夕跪下一一請安問好,慢悠悠開口讓他起來的卻是太後。

雖然後宮不得幹政,但是當年是太後力挺今上,今上才得以順利繼位,所以太後的影響力還是不可小觑的。“葉夕,哀家有話直說,皇上剛才也同意了,雖然你進入了吏部,但是今後你主要的任務還是要作為太子洗馬負責輔佐太子,每日要去太子那裏請安,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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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夕看一眼皇上,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緒來,便低頭道:“太後懿旨,臣不敢不遵。”

太後對他的回答不是很滿意,但是也不欲多做挑剔,便點點頭道:“你知道就好。”回身對皇上道聲好好休息,便起身走了。皇後和太子見她走,便也跟了上去。葉夕回身低着頭送他們,心裏卻微微冷笑了一下。太子估計也覺察出自己不會聽他擺布,因而找了太後求情,想以這種方式讓自己明白自己逃不出他的手心去,這一招不可謂不好,只是太子啊,你怎麽就不考慮皇上的心意?

看着太後等人離去,葉夕回身一臉關心:“皇上龍體如何?”

本以為皇上的臉色會有緩和,沒想到他雙目卻變得異常冰冷,他開口,語氣也是冰冷至極:“愛妃,你下去。”成貴妃不聲不響施禮走了,葉夕心下詫異,疑惑地看着皇上,卻聽皇上冷冷道:“你竟然,敢對朕下藥?!”

心裏哐當一聲,葉夕臉色一剎那變白了,難道,成貴妃背叛了他?!噗通跪下,葉夕煞白着臉急急辯解:“皇上何出此言?臣若是做出這等事,又有何面目去見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的父親?!”

皇上的臉上顯出一絲疑惑和悵惘,但是臉色仍舊生硬,他雖卧在床上卻自有一股駭人的氣勢:“那朕為什麽每次在臨幸了你之後都會如此全身無力?”

葉夕一顆心放了下來,看來成貴妃并沒有出賣他,而皇上既然這樣問他,就證明他早就讓太醫給看過,卻并沒有發現蛛絲馬跡。贊嘆着“幻夢成真”藥效果然厲害,葉夕目光中露出一絲羞赧和堅定來,他一把扯開領口,露出整個白皙的胸膛來,咬着唇讓皇上看清上面的斑斑點點,葉夕一臉委屈:“皇上可還記得,這些痕跡因何而來?若不是葉夕粗懂武功,體質比常人強一些,今天又豈能來此面聖?”

葉夕臉色蒼白、泫然欲泣,這段時間變得有些單薄的身子跪在那裏搖搖欲墜,看起來确實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皇上心下一痛,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控制不住自己,以至于弄得兩個人都羸弱不堪。或許,是因為把長久得不到葉遷的欲望一股腦發洩在了葉夕身上吧,正如成貴妃剛入宮那年,他對成貴妃需索無度一樣。嘆口氣,皇上道:“起來,是朕錯怪你了。過來這邊坐。”

葉夕坐到他的床沿上,任他拉住自己的手,聽他道:“昨晚傳來了你爹的消息,朕雖然心下欣喜,卻也害怕。害怕這個消息是假的,空歡喜一場,更害怕事實正如徐景所說的,你爹其實并不想回來。”

“皇上。。。”葉夕禁不住輕輕喊了一聲。他知道自己在同情面前這個站在大姬最頂端的人,誰又知道他會對着臣下說出“害怕”這樣的字眼?誰又知道他也不過是個得不到所愛的男人呢?

輕輕拍拍葉夕的手,皇上阻止他說出讓自己不快的話來:“朕知道徐景一直對你爹心有不滿,也知道他向朕禀報找到了你爹的線索定然有所圖,但是若朕不從了他的意願讓他去,誰知道他會不會毀去你爹的線索呢?朕只好,派人跟在他身後,只要一找到你爹,便立刻将他帶回來。”

葉夕沒想到皇上竟然此時還是心如明鏡般看清了一切,心下防備的同時,也深深明白了皇上矛盾的心情。但是,即使明白皇上,那又如何?他再也不要受制于人,再也不要體會那種無力掌控自己的感覺,為了他所要的自由,他只有對別人狠心。

“皇上,該吃藥了。”門外傳來劉公公的聲音。皇上答應一聲“進來。”劉公公便捧着藥進來了。葉夕幫着他扶起皇上來,幫皇上服下藥去,慢慢發現皇上的臉色變好了。驚異于藥效的神速,葉夕斂下了眉。凡是療效迅速的藥,都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損傷。但是看皇上的樣子,顯然已經習慣了。有成貴妃在身畔,皇上的身體定然早已只剩下了一個看起來華麗的空架子。

皇上氣色好了很多,又躺了一會便起身洗漱用午膳,到禦書房皺着眉頭看奏折,不一會便扔了禦筆讓葉夕給捏肩。只是捏着捏着,葉夕手下的身體卻燙熱了起來,清楚明白皇上的欲望,葉夕使個眼色讓別人退了出去,然後對皇上說:“請皇上保重龍體。”但是皇上已經被欲望燒昏了頭腦,根本不聽他的話,于是葉夕任他将自己的衣衫褪盡。然後在看到玉成的側影的時候,用內力催動了緊握在手中的香囊。

原來,皇上喝的藥中,也有着慢性的春()藥。

仿佛夢魇般,重複着這樣的事情。上朝的時間逐漸減短或者幹脆取消,葉夕被皇上單獨召見,平靜的相處之後便是香囊和玉成。皇上對成貴妃的藥起疑,可是太醫們卻看不出藥中到底有何蹊跷來,研究藥方也只能得出好的結果,想起上次請來的宿廬谷主,卻是尋她不到不了了之,加上之前皇上也不時在喝此藥,所以警惕心最終也慢慢放下了。殊不知宮中尚有一個叫石山的人存在,他神不知鬼不覺便能在皇上的禦膳中放入另一種能和成貴妃的藥發生作用的毒藥,無色無味世間罕見,整個太醫院中恐怕也無人知曉。最主要的是,虛弱的皇上開始依賴成貴妃的藥,他想,正因為藥效太好,自己精力會突然旺盛,所以才會忍不住想要葉夕吧。也想過壓抑住自己的欲望,不叫葉夕在身邊,省下精力做其他事情,卻是最終還是抵抗不住叫來了別人,從此便再也不抑制自己對葉夕的欲望。

葉夕不知道成貴妃是不是受命于文疏或者蘭澤才這樣加重了給皇上用藥的頻率,但是他卻忍不住請求成貴妃稍微緩一下用藥,因為玉成,實在是太憔悴了。這個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人,替自己承受了所有的難堪和痛苦。饒是葉夕硬起了心腸,卻也無法再看下去。成貴妃只答應停用一次,是以皇上那天雖然難受,思路卻比往常清晰。

徐景傳回來的消息,一次次讓皇上希望然後失望最後再是希望,可是希望之餘,皇上卻愈發焦躁了起來。

葉夕沒有忘記太後的囑托,他天天去向太子請安,然後在皇上對成貴妃的藥成瘾後的某一天跟太子說:“請太子勸一下皇上停用成貴妃的藥,雖然太醫都查不出什麽來,但是下官卻以為此藥定有蹊跷。”

太子和皇後本來對成貴妃受寵便極為不滿,此時聽葉夕這樣一說立馬挺直了腰杆拉着葉夕去向皇上進言。只是結果卻弄巧成拙,本就極為焦躁的皇上勃然大怒,大罵太子心地不純,讓自己停藥實為想讓自己不治而死;而之前葉夕又因為他的需索無度而勸過他要他停藥,不想和他交合,加上這次葉夕和太子一起勸谏讓皇上怒意更甚。他想證明自己還是很行的,想讓太子明白,只要他活着一日,葉夕就是他的而不是太子的。然而在深深明白自己的無力的同時,皇上也明白了自己對年輕力壯的太子的妒忌,然而看清了自己可恥的妒忌心是一回事,能不能強忍下妒忌心理智行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三番五次在他面前顯示對葉夕的掌控欲,甚至搬出太後來,而葉夕甚至被他揪着頭發責問也要公然回護太子,太子和葉夕交好,這本應是大姬的幸事,作為九五之尊他本應樂見其成,但是一次次壓抑自己,最終他卻明白了,不妒忌,他做不到。

所以,葉夕和太子同時被罰跪了。此事之後,皇上對太子一直冷臉相向。

這日皇上覺得喝過藥後身體好了些,便照例上了早朝。

可是積壓的看不完的奏折卻讓他明白了,他已經無力事無巨細了。雖然葉夕總以不能落人口實,不想留下後宮亂政的臭名為由晚上不在皇宮過夜,但是白天的時候葉夕卻常伴左右,因而漸漸的,葉夕開始幫皇上歸類奏折,把重要的事情向皇上禀報再讓皇上定奪好減輕皇上的重擔,漸漸的,葉夕在朝中的權勢大了起來。其實本來這些事情應該由太子來做,但是自從上次後皇上忌諱太子和葉夕親近,并不太待見太子,好在葉夕常常向太子請安彙報,太子雖然忌憚葉夕權勢,卻也并非對他十分不滿。

朝堂之上,對這幾日積壓的事情一一下達旨意之後,才開始今日的朝議內容。

最緊急的當屬糧價飛漲,糧食短缺已經波延到了阏京,上次開國庫放糧後糧價一時略有下降,但是随之皇上下令懲罰幾個大商戶卻遭到了衆商戶的集體反抗,雖然以朝廷之力硬抓了幾個人甚至當街斬首棄市威逼他們交出了糧食,但是全大姬其他商戶似乎鐵了心一條道走到黑竟然無比團結,屯糧不發,以至于有錢也無處買糧,更遑論一般并不富裕的市民。

還有誰能解決糧食的問題?葉夕始終不說出葉辰的名字來。但是受不了皇上震怒的大臣們,終于病急亂投醫一致請求放葉辰出來想辦法。徐景在外久尋不到葉遷,關了葉辰這麽久,讓葉夕入宮侍奉這麽久葉遷也沒有出來,皇上終于明白了拿親情來威逼葉遷根本沒有用,于是他終于在此時松了口,放葉辰出來戴罪立功。

葉辰一身獄衣站在朝堂上的時候,葉夕朝他微微笑了,葉辰擡起頭,一臉平靜。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葉夕不明白的東西,他瘦了,然而清癯的臉上仍舊一臉正氣浩然。

皇上恢複他戶部侍郎的身份,命他一旁好生思考解決糧價的問題。

第二件十萬火急的內容便是邊關戰事,夏國得知大姬糧價飛漲,民心不穩趁此大舉進攻,一直和夏國拉鋸戰的輔國大将軍曹銳終于抵擋不住請求兵士和糧草支援,與此同時聽聞此事的元國也開始試探着騷擾邊境。葉夕提議讓曾經震懾過夏國的老将軍戴存出馬,讓老将軍的兒子現在的雲麾将軍戴安良做副将增援。

想到曾經立馬吓退敵兵的老将軍戴存,皇上點頭同意了。但是押送糧草的監軍卻無法決定是誰,如今是糧草極為重要的時刻,監軍人選必定要慎重之至。

皇上體力不支加上過度心煩勞累,覺得再讨論下去便是小事了便宣布退朝,照例讓葉夕跟着。葉夕雖然想和葉辰說話,但是也只好先放棄。但是在跟上皇上之前,他卻對太子少保賀記真說了一句話,才匆匆跟上了皇上的腳步。

微微放松了一下肩膀,嘴角噙起一絲笑意,葉夕覺得頭上的四角天空開闊了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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