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39
39
葉夕站在安臨殿前的空地上,聽着左右浩浩蕩蕩的腳步聲仰頭看着經過一夜夜雨變得更加澄澈的天空,心中緩緩升起一股水藍色的憂郁。
“葉夕!”姬文輕的呼喚明顯帶了興奮的笑意。
葉夕微笑着将目光轉向疾步過來的姬文輕,然後一撩下衣衣擺俯身跪了下去,他揚聲,用了傳揚四方的內力:“葉夕,拜見太子。”
雜亂的腳步聲停住了,竊竊的私語聲停住了,然後應和着葉夕般,戴存猛地跪下了,聲若洪鐘:“末将戴存拜見太子!”
“拜見太子!”嘩啦啦随着戴存跪下的是他身後的兵士。
“拜見太子!”齊刷刷跪下的是姬文輕身後的衆人。
“微臣拜見太子。”并不整齊也不響亮的喊聲,是一直猶疑着,終于不得不随波逐流的一衆大臣。如今大勢已定,葉夕率先跪下,還有什麽理由梗着脖子忠于皇上?忠于無意為君的姬文稀?何況姬文輕本就是先皇名正言順指定的繼承人。
偌大空曠的廣場上仍然站立着的只有兩個人,姬文輕和姬文稀。姬文稀擡高了下巴睥睨着自己的堂兄,咬牙切齒罵葉夕:“奴性!”
姬文輕環顧四周,有些愕然,各色衣服伏在地上變成了黑壓壓的一片。上次如此備受推崇是什麽時候的事?終于。。。終于。。。掌握自己命運,掌握他人命運的這一天終于到來了。無視姬文稀的無禮,他疾走兩步雙手拉起葉夕來,誠心誠意道:“唯有你跪不得,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
“哼,算你識相。”攪局的自然是姬文稀。葉夕同樣無視他,把手臂從姬文輕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的手中抽出來,躬身施禮道:“太子謬贊葉夕愧不敢當,憑我一人之力什麽都做不到,這一切都是大家的功勞。”
姬文輕還想誇贊他,但是他也領會了葉夕的意思,立刻大步走到戴存面前雙手托着他的雙臂連聲道:“戴老将軍請起。戴老将軍不棄之恩文輕終身難報。”
戴存頗為激動,随着姬文輕站起身大聲禀道:“衆将士一路勇猛戰無不克,如今三門之內已遍布我軍,皆是仰賴先皇庇佑、太子之福!”
姬文輕點點頭,微笑着拍拍戴存寬厚的肩膀,然後轉身面向面南朝拜的群臣,深吸一口氣洪聲道:“承蒙先帝垂青、衆位不棄,本殿才得以重登太子之位,他日若能榮登寶座也定然會論功行賞,絕不會虧待了大家。衆位請起。”
“謝太子!”這次的聲音無比整齊,姬文輕滿意地笑了,瘦削的臉上神采奕奕,明亮的眼睛中帶了興奮的光芒。
“太子殿下,內宮已然封閉,各宮之外皆有把手,并未引起太大騷亂。請太子示下。”開口禀報的是羽林軍統領朱玉,他一臉嚴肅臉上看不出表情來,但是微微顫抖的雙手卻暴露了他的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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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姬文輕點頭:“衆位辛苦了。”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一旁的葉夕,他能夠感覺得到葉夕的緊張,雖然知道葉夕為何顧慮,但是如今整個皇宮已在自己手中,外面又有戴安良守軍,成功在望,何必如此憂心忡忡?
安臨殿雖然常被稱為“亨門安臨殿”,但是實際上它是位于元門內的,只是因為位置靠近亨門才被如此稱呼。根據朱玉的說法,利貞、屯兩門內顯然已經被羽林軍把手起來,亨門內除了禦書房、僅供皇上休息的卧房和藏書以及奏折的房間外大都是禁軍和太監丫環的住處,如今大部分聽話的禁軍都在這裏,亨門業已無憂,而剛才戴存從乾門一路打進來遍布自家兵士,長安宮五門已都在掌控之下。
可是,就是因為如此順利,葉夕才感到不安。文疏的步調,未免太慢了些,而且蘭澤剛才為什麽會出手相助,又為什麽突然消失?
果然戴存一抱拳低頭道:“太子殿下,雖然犬子駐守城門,但是反賊曹銳骁勇善戰武功高強,據報他手邊還有不少江湖高手相助,臣怕犬子堅持不住,是以請求太子準許副将李高帶大軍回身支援。”
“請将軍親自帶兵前去,勢必将曹銳斬于馬下,勸降全軍,本殿備好筵席等候将軍。”姬文輕知道事情緊急也不敢怠慢。
戴存道聲“是”,留下副将李高、部分手下以及其他占領皇宮之人,立刻帶領其他兵士往乾門沖去。
姬文輕收回追着戴存的視線,冷冷看了一眼對自己冷眼相待的姬文稀。剩下的,就是重新編排禁軍和羽林軍,将剛剛占領卻并不穩固的皇宮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然後,只等着戴存得勝歸來,犒賞全軍。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和所有人一一清算。
姬文輕志在必得的笑容在看到葉夕的神色後僵在了臉上。葉夕臉上的,那是驚慌嗎?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個他最不想見到的人,單槍匹馬出現在了十丈之外。“文疏!”情不自禁低聲用力喊出他的名字,姬文輕霍然看向葉夕,葉夕的臉上面無表情,仿佛剛才看到的驚慌只是姬文輕的錯覺。他這副讓人猜不透心思的沉着讓姬文輕微微松了一口氣。
文疏墨黑的長發只用一根發帶随意豎起,濃密的頭發垂到寬厚的肩上隐入衣服的玄色中,玄衣的袖口和衣擺上綻放着傲骨的臘梅,垂在身側的左手上握着一柄寶劍,墨黑的劍鞘,墨黑的劍柄,劍柄相連處鑲着紅色的寶石。挺直的身軀,堅定的視線,紅與黑,張揚與靜默的組合。凜然一立,便知他是天生的王者。
不由傾心——葉夕一個激靈狠狠咬緊了牙關。文疏身上,是他常穿的夏衣,看似厚重其實質地輕盈,他第一次穿上的時候,葉夕着實喜歡,甚至誇到他赧然。可是那個時候,雖然也覺得好看,卻沒有此刻這樣的怦然心動。那個時候文疏笑起來清冷中帶着溫暖,仿佛早春時節反射着陽光的滴露;而現在,那蔚然獨立的森冷霸氣卻讓他像千年的玄冰般令人驚嘆而臣服。到底是哪裏改變了?明明今天早上還在同一張床上醒來,卻為什麽感覺已經很久不見般陌生?
然而陌生的千()年玄()冰并沒有保持住自己的幽冷,如同春來河開般冷硬的臉上綻放了一個小小的笑容,低沉磁性的聲音從薄唇中溢出,帶着誘惑人心的力量:“葉夕,朝中權力已盡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嗎?”
他這是,什麽意思?
我去掌握朝中權力,你去擺平江湖勢力,然後你做皇帝,讓葉家人永遠不得入朝為官。至于我,想怎麽處置,就随你便吧。——在文疏的懷中,紅腫着半邊臉,曾經和文疏做出了這樣的約定。可是文疏,此時此刻明白一切的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問?
“不愧是你啊,果然聰明過人。”
利用姬文淺入宮,為姬文輕取得解藥,一步步讓皇上對姬文淺不斷失望,監守自盜軍糧使得姬文淺被廢,幫戴存獲得軍權逼宮安臨殿,這一切都是葉夕在短短幾個月內做到的。在別人眼裏,不可謂不高明。可是文疏,你如此誇贊這樣的雕蟲小技,豈不是在明嘲暗諷?
只有偶然吹起的秋風掃過一地的安靜,人群斐然的宮苑內竟然連呼吸聲都被抑住。
“葉夕”聲音不高不低透着溫柔,文疏向葉夕伸出了右手,笑意嫣然:“過來。”
姬文輕反射性地伸出了手想去抓葉夕的胳膊,然而終究在半路垂了下來。姬文稀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幾乎貼到了葉夕的後背上。
恐懼。為什麽會恐懼呢?以前跟文疏呆在一起不是最自然最舒服的事情嗎?毫無顧忌。可以開懷笑,也可以蹙眉難過,最願意跟他呆在一起,比親兄弟還親。可是為什麽現在竟然會害怕起他來?曾經被他在下人們面前侮辱過,曾經背地裏被他打過,被他囚禁新婚妻子,被他拿全家性命要挾,被他不停索取,也被他踐踏嘲笑自己新生的情誼——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他也從來沒有對別人這麽服從,而服從,衍生了本能的恐懼。
葉夕沒有朝他走過去,反而後退了一步撞到了姬文稀身上,姬文稀一把扶住了他。文疏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消失到無影無蹤,他看看自己伸出去的手,然後慢慢收了回來。
“不要再演戲了!”葉夕突然有些失控般大聲喊了出來,他不知道心中升騰的是什麽感情,竟然會讓自己呼吸如此困難,他只是再也受不了陽奉陰違戴着假面具的日子了。心中的郁卒只有借助語言發洩出來,自己不是好人,文疏也是混蛋!“我只想讓文輕登上皇位!你若要搶,就說出你的籌碼來吧!不要再假惺惺跟我靠近乎,從我入宮開始,你就從來沒有信任過我不是嗎?”
文疏嚴肅到沒有表情的臉上突然破裂般露出了一絲委屈,喉結滾動,他有些生硬地說:“我想信任你,我想信任你的。可是成貴妃看到了桌上放的春()藥。。。”除了葉夕,誰會把春()藥帶到寝宮還堂而皇之放在桌子上?不想承恩的葉夕,又為什麽把春()藥帶了進來?
“所以一開始你就在看我的笑話?等我和文輕幫你掃除了一切障礙,你只要把我和文輕再解決掉就可以坐享漁翁之利了是嗎?要不然你也不會讓蘭澤來幫我們,呵,我聰明?我再聰明也比不上你打得算盤精!”手心中全是冷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心寒。
文疏黑曜般的雙眼中射出了一絲寒光:“你和文輕?你們的感情已經到了同生共死的地步了嗎?!”他讓蘭澤先來,并不是懷着葉夕所說的叵測居心,他只是咽不下葉夕被皇上侵入的這口氣而已,他只是抽不出身親自前來。明知道葉夕進宮懷着他不知道的目的,可是卻一再告訴自己葉夕不會對他說謊。兩人已經約好了不是嗎?
同生共死?一起造反,一起面對兇神惡煞的文疏,豈不是下了同生共死的決心?“是又怎麽樣?”可是有什麽是不同的,可以共死,同生的時候卻不會再有瓜葛。
“怎麽樣?”文疏露出了一抹凄慘的冷笑:“你們休想得逞。”森冷的寒意在這秋季裏透過他那玄色的夏衫蔓延開來。比起被背叛的恥辱,更大的還是被抛棄的悲傷。明明已經為他做了那麽多,明明時時刻刻為他着想,強勢的自己明明一直退讓,小心翼翼對他不敢惹他發怒,明明用盡了各種方法想得到他的心,可是為什麽卻還是被他拒之門外?
即使得不到,也絕不會、絕不會成全你們!冰冷的碎渣般的聲音:“朱玉,殺掉姬文輕。”
驚呼聲在此刻突然平地炸雷般響了起來,一直到現在都被震懾住不敢動的人們突然活躍了起來,有人擋在了姬文輕面前,有人躊躇着圍住了朱玉,有人突然此時才恍然大悟般竊竊了起來:他就是清王世子!
然而預料中的內奸朱玉卻沒有站出來,他站在原地,将手中的佩劍扔到了地上以示清白。葉夕靜靜地看着文疏吩咐朱玉:“讓他看看你是誰。”一把把臉上的面具撕下來,朱玉揚起唇角彎腰撿起了劍,沒有人阻攔他。
扯下腰間一直懸挂着的墨玉玉佩來朝文疏扔過去,文疏沒有接,玉佩就這樣砸到了他的胸膛上,然後跌落到地上碎成了碎片。葉夕的瞳孔一縮,随即咬住了下唇:不過是塊玉佩!“那夜”臉變得青白“你來的時候,有人引走了搜查的禁軍,後來我偶然碰到朱玉立刻便聽出了他的聲音。我拿玉佩試探了他一下,果然他對我和盤托出,既然是你的人,我又怎能留下他?”
除非特殊情況,羽林軍只聽統領號令,如今在假朱玉的帶領下羽林軍幫助姬文輕控制了皇宮,與姬文輕已經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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