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和老婆有緣無分”
白羽扯着蘭衡瞬移老遠,蘭衡叫了一連串的師兄都沒能喊停,只得連名帶姓喊:“白歸許!別跑了,你是脫缰的野狗嗎?”
白羽年幼時曾被野狗攆得嚎啕着到處跑,最讨厭別人喊他狗,當即停下:“你再說一遍?”
蘭衡終于能喘口氣,呼哧着甩開他的手:“師兄,外人把你吹得天花亂墜,可我怎麽看你越來越有瘋狗潛質了。”
白羽哼了一聲,拎着他改成禦劍飛行,不到一炷香就将他送回從前劍魂山的遺址。蘭衡回來後就在遺址上修了一處洞府,潛心想修複往日的宗門。
回到故鄉,白羽才冷靜下來,蘭衡受不了地推開他的鐵臂跑去喝水,嫌棄不已地搖搖頭:“收點勁吧,三百年了,修為和力氣可是和從前天差地別了,腦子要還是一樣野蠻,那可真是完蛋。”
白羽彎腰撿起地上一塊廢石,摩挲片刻,悶悶道:“小衡,對不起。”
“說這些。”蘭衡放下水杯,轉頭去搬紙筆,“你覺得鄒宗主說話冒犯了?不用,這算什麽,真正難聽的我聽多了。左右當了兩百多年魔族爐鼎是事實,我非自願,實屬受害,不怕說。”
說得凜然,其實自回到這裏,除了和白羽互通有無,蘭衡半步都不想踏出劍魂山,嘴長在別人身上,他躲起來聽不到就行了。他也不覺得鄒翎故意拿話膈應人,就算真是,看在他長得甚好,又是嫂子的份上,忍忍也無所謂。
他琢磨着寫藥方:“不過鄒宗主當真是讓我吓了一跳,他竟是至陰爐鼎?”
“逍遙宗瞞得嚴實,不曾洩露,這些年除了他和我沒人知道。”
蘭衡懂了:“鄒宗主喂了你三百年修為啊,難怪你如今這樣強,他一定很喜歡你。”
白羽那冰塊臉笑了:“想太多,他心心念念的只有清剿叛徒和複興逍遙宗兩件事,在他心裏我算個什麽。我有時疑慮,若他當初撿到的不是我,是另外的修士,他會不會也和那人簽個婚契。”
蘭衡憋住笑:“師兄,沒有如果,你不用自己一個人拈酸吃醋的。”
“我沒有拈酸吃醋,我是說真的。”白羽又冷臉,默了默,他別過臉,“我也沒資格指摘他,一開始與他在一起,我也動機不純……”
“所以現在就純了。”
白羽被噎得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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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翎騎在灰狼背上,臨走前又到逍遙宗內轉了兩圈。
這百年來他收了十二個內門弟子,個個都是根骨卓絕,七竅玲珑的人傑,等他們試練完畢,他便急不可待地把宗門內務推給弟子們,自己閉關煉丹。如今洞府內囤了滿滿的靈丹,他修簡短和離書一封,還留了一封先前就準備好的解釋書信放着。
這時有內門弟子發現鄒翎,當即閃上來行禮:“十一拜見掌門。”
鄒翎扶弟子起來:“十一,不要這麽叫我,早說了我只是暫時任代掌門。我已經很久不管事了,都是你們在獨當一面。”
十一笑容明媚,還大膽地摸了摸坐騎灰狼的腦袋:“那就叫師尊,沒有師尊教導就沒有弟子們。師尊,今日春光好,大家在籌備下個月的萬仙大會,您要不要來督工?”
“不必,我看兩眼罷了,交給你們沒有不放心的。”
十一左右瞧瞧,沒大沒小地揶揄:“師娘上午也來看兩眼,說的話和您一模一樣。”
鄒翎覺得離譜不已:“當着劍仙的面,你也敢這樣叫他?”
十一眉飛色舞:“那是。”
鄒翎當小孩人小鬼大,真這麽叫,白羽不得一記冷得吓人的眼刀過去。
再者……和離了,便不再是師娘了。
十一看他臉色蒼白擔憂起來:“師尊,您身體不适嗎?”
鄒翎搖頭:“沒事,我宅在洞府內許久,出來散散心罷了,你回去忙你的。”
十一行了禮,又笑着恭恭敬敬道:“師尊,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您與師娘都是清風霁月的一派宗師,若聽到什麽腌臜笑談,一笑而過置之不理便好啦。”
鄒翎挑了挑眉,屈指彈在他額頭上,拍拍灰狼轉身走了。
霍嚯蹲在百花裏毛手毛腳地采花蜜,見他回來,觑着他神色撓撓頭問:“和弟子交代好了?真的和離解契啊?”
鄒翎抱着灰狼的大腦袋過來:“不用交代,我和白羽從前約定好的,縱是和離也是盟友。原本各自都是孤家寡人,湊合建一建安身立命地正好,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逍遙宗有序,不需我操心,我啊,倒是想出去走走了。”
霍嚯見他真不難過便跳起來勾肩搭背,混不正經地開玩笑:“那到外頭哥給你找體貼小美人啊,不要那種硬邦邦的臭冰塊了。”
他面不改色地扯謊:“好啊,我自己挑。”
禦行許久,灰狼載着他到了霍嚯的領地,只見一片深山夕照,霍嚯的熊子熊孫們撲在溪水裏抓魚,一派生機蓬勃。
“知道你愛喝酒,我釀的好酒可多了。”霍嚯一下地就使喚小熊們,“小的們,逍遙宗貴客,鄒不離仙師大駕光臨,手頭有什麽好吃的,別藏着掖着都拿上來!”
話音剛落,滿山的熊精都沸騰了,已化人形的未脫妖形的都嘩啦啦跳出來,争先恐後地跑過來。
鄒翎被這陣仗整傻眼,灰狼見一堆黑乎乎的黑熊過來,倍感警惕地令身形暴漲成小山丘大小,兇悍地狼嚎鬼叫。
霍嚯笑了聲“好家夥”,小熊們仍然不害怕,捧着一堆囤糧把小寶團團圍住,黑豆眼亮晶晶地喊“仙師坐騎好威風”、“仙師真好看”雲雲。
鄒翎完全不明白自己的人氣從何而來,到了晚上鑽到霍嚯的洞府裏耳朵才清淨:“你是不是給你的熊子熊孫們灌了什麽奇怪的八卦?他們興奮什麽?”
霍嚯哈哈大笑着給他倒酒:“妖族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得謝你百年前除掉妖王,你不知道我們在那臭狐貍底下過得多艱難,那七尾就知道欺男霸女,為了再憋出兩條尾巴變成天狐,抓了一大堆妖怪去煉藥,真是禍害!”
三碗酒下肚,霍嚯眼圈紅了,九尺熊軀帶了哽咽:“不離,你不知道,我有多謝你……”
這個鄒翎是知道的。
百年前他殺完妖王回逍遙宗,霍嚯便開始锲而不舍地跑去求見他,鄒翎當即轉頭查了他的來歷,得知霍嚯曾有個心愛的熊姑娘,被妖王抓去做些慘絕人寰的實驗,死得十分可憐。
後來他主動接見了霍嚯,這大黑熊開口就問:“妖王死得痛不痛苦?”
他答道:“七尾俱斷,七天散元神,無一刻不痛苦。”
霍嚯仰天長笑:“可惜我沒有親眼看到!”
這些年來,霍嚯鮮少在他面前提到自己死去的未婚妻,這時喝了酒失态,大手一伸就抱住了鄒翎:“不離,我無能,不能親手報仇,你不知道我多謝你為我老婆報仇嗚嗚嗚……”
鄒翎拍拍熊背,聽他嗚嗚了許久,才抿了口美酒笑笑:“順帶而已,我殺它不為什麽,只為自己,不值得你們誇贊。”
霍嚯情緒上頭嗚嗚個不停,也讓他想起了不太樂意回想的塵封往事。
鄒翎大口大口喝着酒,眯着鳳眸盯着虛空,仿佛看見了百年前死在自己刀下的七尾妖王,那妖王死前還在肖想他,實打實的病态瘋子。
霍嚯傷心地噸噸噸:“不離,我要是能藏好老婆,等到你出來匡扶正義,也許我現在就有滿地跑的熊崽子了。”
鄒翎一手抓着酒壺,一手拍拍他,眉眼間頹靡的神色一掃而空,露出了曾經經久不息的肅殺:“阿嚯,我是說真的,無論妖王如何欺淩你們,那都是你們妖族的事,輪不到人族,輪不到逍遙宗,輪不到我來打抱不平。我殺它只是因為它要煉爐鼎,我厭惡至極,僅此而已。”
“一想到沒有了老婆,我真是難過。”霍嚯壓根沒聽到他說什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傷心不已,“不離,你現在也沒了,咱倆真是難兄難弟,怎麽這麽慘啊我們哥倆!”
鄒翎眉尾一動,殺意消失,又恢複了往日淡然,他繼續喝着小酒,半晌才悠悠笑道:“和老婆有緣無分,強扭了三百年的苦瓜,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強求了。”
那廂回家的白羽在路上打了好幾個噴嚏,他帶着蘭衡拟好的方子,正想着回去見到道侶怎麽說道說道,先要點明他今日言語不當,然後再揪着他後頸讓他乖乖喝藥。他那道侶,這百年來宅得又懶又挑,生病嫌藥苦總不喝,着實是欠收拾。
待回到洞府門口,聽不到往日細微的丹爐嗡嗡聲,一切靜得離奇。白羽瞬移進了洞府,不見懶得好似沒骨頭的道侶。
他疑惑地釋放靈力感知,沒找到人,但感知到床前有靈力殘留。
白羽上前察看,只見鄒翎昨夜激烈輾轉過的枕上放着一封書信:“?”
信上浮着幽幽微光的五字:“與君和離書”。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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