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三姑娘是個小傲嬌~……
陳氏的聲音沉重,猶如一記悶雷敲響在衆人的頭頂。
陸玖詫異,這荷香宴,江殷竟然是不請自來的。
“風蓮,不是說荷香宴會邀請京城中所有的公侯子弟麽?為何齊王世子不在其中?”陸玖回頭輕聲問道。
風蓮低着頭,艱難小聲道:“您剛回京不清楚,齊王世子的身份……有些特殊。”
“——我想來就來,怎麽了?”江殷的語氣沒有絲毫畏懼,他擡眸看着陳氏,倔強道,“荷香宴請的不就是我們這些人麽?我出身齊王府,為何不能來?”
躲在背後的江炜聽到聲音探出頭,冷笑一聲:“你也配?”
江殷目光灼灼看着他,威脅笑道:“還能說話?看來是我剛才下手太輕了些。”
說着,他環胸走上前。
“殷哥兒!”何羨愚在背後小心扯了扯他的衣袖,“…別沖動!”
江殷回頭瞪了何羨愚一眼:“啰嗦!怎麽?你也要幫着他們說話?”
何羨愚為難:“我沒有……”
陳氏柳眉倒豎:“江殷,退下,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我要是不退呢?你們能把我怎麽樣?”江殷仰着頭,目光輕蔑地掃了一圈衆人。
陳氏眸光一寒:“蓮清宮雖是行宮,卻也是大內重地,外臣無诏不得擅入,江殷,你無诏擅入,還在行宮之中動手毆打皇孫,兩罪并罰,只怕你不能承擔!”
江殷卻笑了起來,他目光睥睨衆人:“應天府我都三進三出了,我還怕這個?”
陳氏早就料到他會說這話,于是淡然一笑:“你不怕事情連累你,可以。但就不怕事情連累到旁人?比如說……你的母親?如今蠻真擾亂我大周北境,十數萬黎民至今無所定居,齊王駐守燕雲山脈,你那位出身蠻真公主的母親留在京中,處境可是萬分尴尬。”
“這個節骨眼上,你還要添亂嗎?你不怕因為你的緣故再牽連到她?江殷,我是你的伯母,我自然是為你好。這樣的地方,你不該來,若是識相,就趕緊回去。”
“嫡母,您就這麽容易放他走了,我今天豈不是白挨他一頓打?”江炜不滿地嚷嚷。
陳氏瞥他一眼:“他和你都是皇孫,自然不用受罰,來的路上我已經聽說了,今日引起事故的緣由,就是那位即将與你退婚的陸家三小姐。既然事情因她而起,這懲罰就由她來受好了。”
女官掃了一眼人群:“陸家三小姐何在?”
陸玖硬着頭皮上前,對着陳氏福身:“臣女宣平侯府陸玖,行三。”
魏氏一瞬間慌了,連忙上前給陳氏福身,華陽也忙走到陳氏身邊:“陸玖回京時日不常,許多京中的規矩未明白,今日鬧出這些,都是我這個祖母管教不當的緣故,我自然會帶她回去好好教導,讓太子妃見笑了。”
華陽是嘉熙帝的姐姐,太子的姑母,陳氏自然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她微然一笑,剛要與華陽客氣兩句,卻見江殷的身影便急匆匆上前。
陸玖還未反應過來,江殷便握住了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後。
“今日的事情,全是我一個人挑起的,太子妃就不要傷及無辜了。”
陸玖恍然擡首,就見到少年郎擋在她身前,仰着臉擲地有聲地說道。
陸玖感覺他應該是一個很驕傲的性格,可是當下,他卻收斂了他所有的傲慢。
“既然這裏不歡迎我,我走便是!”
抛下這句話,江殷便站直了身,筆直的脊背一如先前。
他垂下了眼眸,對着陳氏一拱手,而後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陸玖。
“阿愚,我們走。”江殷轉身。
“禮部侍郎何懷之子何羨愚,請太子妃安,何羨愚告退。”何羨愚對陳氏行了個禮,而後轉身,哼哧哼哧地跟在江殷身後而去。
陸玖忍不住側眸,看向他們離開的方向。
裏裏外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江殷的遠去。
少年的身形挺拔,如同一根寧折不彎的青竹,背後的非議及排斥的目光,絲毫沒有壓垮他的肩膀。
他帶着唯一的朋友大步朝着宮門的方向走去,沒有下人去送他,形單影只的一個人,背影蕭索,卻又十分倔強。
江殷離開後,宮內的氣氛很快又恢複了一派祥和喜悅,原本緊繃的衆人也放松了警戒。
雖然出了點小插曲,但一年一度的盛宴還要繼續。
陳氏安撫了衆人一番後,便帶領着各家的夫人和公子小姐一同往正殿而去,準備開始晚宴。
華陽讓魏氏先回去,自己與陸玖單獨有話要說。
魏氏雖然擔心陸玖,但也還是聽命華陽,先回了正殿。
等到場清空了,華陽才帶着陸玖回去,一邊走,一邊問她今日的事。
祖孫二人身側只有陸玖的貼身侍女風蓮和華陽的幾個心腹嬷嬷。
“今日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跟齊王府的世子在一起?”安靜的氣氛當中,華陽質疑,“你與他相熟?”
“不甚相熟。”陸玖想了想道。
“不甚相熟,那他今日怎麽會為了你與皇孫打起來?”華陽皺着眉,“玖兒,不管今日那江殷是為何替你動起手來的,你都記住,往後在京師裏,見着他繞開走,能避開就避開,知道嗎?你是個好孩子,可不能跟他那種混賬纨绔有所交集。”
“孫女知道了。”陸玖卻有些不甘心,“……只是孫女有些疑惑,今日在場的所有人,為何好像都将江殷視作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華陽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而後笑了一聲:“剛才你不也已經聽到了些風聲麽?”
陸玖擡眸:“孫女只知道,江殷的生母是蠻真的公主,父親是齊王,他身上有着兩個國家的血脈。”
“這就是他的錯。”華陽正色,“周朝和蠻真國是一世的宿敵,當年高祖皇帝□□定國,以燕雲山脈的天險為線,将蠻真人驅除中原。蠻真人在燕雲山以北,擁有的只是草原和沙地,還有惡劣的氣候。他們自己沒辦法解決頻繁的天災,于是就将目光放在我們的國土上。蠻真人的骨血裏,刻着自私、兇殘和貪婪。江殷,就有一半這樣的低劣血統。”
陸玖遲疑:“只是祖母,我們既然如此痛恨蠻真的侵略,為什麽齊王妃還會和親大周?”
“天下之事,不就是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麽?”華陽嘆了口氣,摸了摸陸玖的頭發,“齊王妃和親至中原,原本是我朝希望以聯姻平息戰火,不讓邊境百姓再受苦難,何曾想到江殷誕生不久,蠻真就反悔了,連着攻占了燕雲山下的三座大周的邊境城關,齊王領兵返回了燕雲。你想想,自己的正妻是敵人的女兒,自己丈夫帶兵攻打着自己的國家,夫妻之間何等尴尬?”
“可是,齊王世子不也有一半的天家血統?”陸玖追問。
“他身上是流着一半江氏的血,可他到底不是個完整的周朝人。”華陽看着陸玖,“我發現你對他的事情好像很感興趣?”
“孫女不敢。”陸玖恭敬。
“總之,離他遠點兒是對的。”華陽閉上眼睛,沉聲道,“江殷殘暴纨绔又心狠手辣,你看今日他是如何動手毆打你表兄的?便不論他的血統,就只論他的人品,他這種放鷹逐犬、整日無所事事打馬過街的逆鱗,也成不了什麽氣候,誰嫁給他,算誰倒黴。”
陸玖猶豫了一下:“可祖母,江殷今日并沒有傷了我,反而是一直護着我,他……”
他好像并不是旁人點評的那般不堪。
但陸玖還是沒有說出口。
華陽不在意地笑了一笑:“京師中衆人既然都是這麽說他,那他必然就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回鳳鳴府不久,京師的事情你還能比我們更清楚?行了,別管江殷如何了,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
陸玖收回思緒:“祖母請講。”
“第一件事,我已經與世子妃還有良娣談過了,後日我會與你姑母一同入宮,将你與皇孫的婚事撤下,再換上你姐姐。”華陽公主微笑。
陸玖心中釋然,她松了一口氣,臉上帶了絲笑意:“多謝祖母和姑母了,那第二件事呢?”
華陽故意賣了個關子:“第二件,等你回家後再說。”
陸玖垂眸忍不住低笑:“祖母也愛與孫女頑笑麽?”
華陽故意嘆氣道:“祖母老了,就不配和孫女說笑了?”
陸玖莞爾:“孫女不是這個意思。”
“這兒無人,你正好整理一下衣着,我去殿門處等你。”華陽拍了拍她的手,說着先行一步。
華陽公主先行一步,風蓮便立即替陸玖整理起裙擺和發髻上的首飾。
沉默之中,陸玖終于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風蓮,你在京中的時間比我長,我想問你,齊王世子從前就是這般頑劣暴躁的個性?他一直如此麽?”
風蓮愣了一下,擡頭看着陸玖。
方才當着齊王世子面前,她家姑娘一直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冷淡,風蓮以為她是讨厭他的,沒想到這會兒背過了人群,姑娘倒是悄悄打聽起來。
人前愛答不理冷若冰霜,人後拉下面子偷偷盤問。
別說,姑娘還真是怪可愛的。
風蓮替陸玖扶正了簪子,而後道:“回姑娘話,齊王世子一直都是如此。”
“真的嗎?”陸玖還是有些不相信,“怎麽會呢……”
若江殷真如旁人的評價,是個暴躁、兇殘、陰鸷、做事沖動不計後果的人,那按照上一世的軌跡,這個滿身逆鱗的少年到底是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一個能夠在暴風驟雨之中扛起一片天的英雄?
她現在對他,真的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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