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江殷:美人只配強者擁有……

先生已經開始講學, 書聲漸起。

書齋內,陸玖坐在江殷的身前,身姿筆直。

而江殷吊兒郎當地趴在她背後的書案上, 笑嘻嘻捏着她的辮子不肯松手, 小聲地喊道:“玖玖,你回頭嘛,跟我說說話。”

陸玖卻仰着頭,目不轉睛地看着先生的方向聽講, 或是提筆做筆記,或是随着先生默讀課文,絲毫沒理會身後的人。

江殷毫不氣餒, 她不理他,他就想盡一切辦法地引起她的注意。

或是輕輕扯一下她的頭發,或是寫了小字條從後扔到她的桌面上, 或是伸出長腿, 又踹一腳她的椅子。

“玖玖, 玖玖……”江殷在背後小聲地喊着她的名字,臉上笑意明朗,“你看看我嘛, 我知道你聽得見。”

而坐在身前的陸玖,身姿筆直,正視前方,對他的這些小動作通通不予回應。

江殷的小紙條扔了一張、兩張、三張……在陸玖的桌面上堆得越來越多, 終于, 在他寫最後一張紙條的時候,南先生站到了他的身旁。

“江殷……”南池臉色鐵青,抓起他手裏剛寫完還沒來得及仍給陸玖的紙條, “你這是在做什麽?”

江殷撐着一邊臉,擡起眸子看他,不耐煩道:“做筆記!”

南池看了一眼陸玖桌案上由沒拆開的小紙條堆成的小山,額頭上青筋跳了一跳:“你這是在做筆記?”

江殷看着前面的陸玖,挑眉大言不慚道:“是啊,我在做筆記,我想讓她幫我看看我寫的對不對。”

“你的書案不是在最後麽?你怎麽坐到這前面來了!?”南池板着臉,朝江殷書案前坐着的瑟瑟發抖的學生看了一眼,“你是不是逼着旁人和你換了位置?”

江殷看着南池,笑得人畜無害:“先生,我可沒動粗,他自願和我換的。再說了我這不是也想從今天開始認真聽講麽?坐在後頭怎麽聽得清呢?”

南池冷哼一聲:“你以為為師會相信你的鬼話!?課上不好好聽講便罷,倒是還要捉弄旁人,旁人不搭理你,你還變本加厲騷擾,起來,站後邊去!”

江殷臉色一變。

“你要是不站,就搬了你的東西,坐回你原來的地方!”南池嚴厲道。

江殷不服,但又不願意從陸玖身後的座位上搬走,于是抓着書沖身站起,不耐煩道:“我站我站,我站就是了!”

話畢,拿起書本怒氣沖沖地就往書齋最後走去。

坐在角落的何羨愚看着江殷偷笑,徐雲知則是捂臉無奈,容冽仍舊冷漠臉。

江殷被罰站到了後頭,陸玖終于安靜了。

她提筆沉下心,繼續跟着南池走書本。

倒是江殷委委屈屈地站在屋子的最後,不解看向陸玖的方向:“她怎麽又不理我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菱花窗外的日頭越發大起來,至上午,天氣漸漸炎熱。

南池将今日的課文講完,照例布置了回家後需要溫習的課業,接着便讓大家自行返回家中。

陸玖把今日做的筆錄一一整理好放進書匣當中,又帶了一本回家後需要繼續研習的課本,便準備抱着書匣離開蘭室。

她剛抱着書匣起身,身後便立即伸出了一雙手,自顧自将她的書匣整個抱了過去。

陸玖一愣,回頭就看見江殷單手替她提起了書匣,臉上笑容燦爛。

她細眉攏起:“你做什麽?”

江殷揚起眉毛:“這還看不出來麽?幫你提書匣子啊。”

陸玖的書匣是個四方的木盒子,用紫檀做成,卻并不沉重。

加之她今日只帶了幾張卷子并一本書回去,這書匣她自己也完全能拿得動,無須旁人幫忙。

“多謝世子。”陸玖朝江殷淡淡颔首,而後伸過手去,想要從江殷的手中取回書匣,“書匣不重,我自己拿得動。”

“不行,怎麽能讓女孩子提東西,還是我送你出去吧。”江殷笑容純淨,“反正我也要出去,順路,不費事。”

陸玖揉了揉眉心,求救般地看向江殷身後站着的何羨愚幾個:“世子不與何公子幾個一同出去?”

江殷回頭看向他們。

何羨愚嘴裏吃着蜜餞,朝她憨厚一笑,容冽冷面不語,倒是徐雲知打着哈欠道:“陸姑娘既然在這兒,他還用得着我們幾個陪同?我們先走了。”

江殷感激地看着徐雲知,眼裏寫着:好兄弟!

徐雲知說完便拉着何羨愚徑直走出蘭室,容冽抱劍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遠去,幾個人絮絮叨叨地商量着午後去哪兒乘涼避暑。

江殷轉過頭來看着陸玖,臉頰有些微紅:“那,我們也走?”

陸玖自然知道他們三個與江殷是穿同一條褲子的朋友,見狀還不讓出地方來叫他單獨發揮?

她瞥一眼江殷,覺得自己真是敗給他了。

江殷看着她的眼睛裏有亮晶晶的期待。

她搖頭,沒再強求着江殷把書匣還給她,只轉身往蘭室門外走去。

“你不說話,那就是同意了。”江殷笑眼更深,連忙提着書匣追身而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沿着碧蔭環繞的廊庑往廣賢書院的大門方向前去。

陸玖走在江殷身前半步,江殷則提着她的書匣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縱使她一路沒開口說話,他還是很高興。

江殷一邊走一邊伸手從口袋裏摸出一折疊好的宣紙出來,興致勃勃道:“你看看,看完給個評價。”

陸玖沒明白他的意思,擰眉看向他手中捏着的宣紙。

那紙疊在一起,依稀可見背後墨跡斑斑。

經過上一次的情書事件之後,陸玖對江殷遞來的任何寫有文字的函件都保持警惕态度,誰知道他又寫了什麽令她頭疼的東西。

“喏,看看嘛。”江殷見她不肯把紙張接過去,又把手裏的東西晃了晃。

陸玖沒接,狐疑道:“這是什麽?”

江殷的眼神灼亮,臉上頗有點驕傲的神色。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裝正經道:“你看過就知道了。”

陸玖看他,有些猶豫。

她淡淡道:“若是世子還像上次一樣,寫些亂七八糟的在上面,我就當即撕了。”

“不是!我保證這次沒寫奇怪的東西!”江殷急着辯解。

“真的?”陸玖不信。

“真的!比真金還真!”江殷笑起來,一列白牙。

聽他這麽說,陸玖便将信将疑地打開了那張疊起來的宣紙。

果然如他的話,這次倒沒寫什麽奇怪的東西,滿篇只寫着正經文章。

陸玖一時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便提着那篇字的一角轉頭問他迷惑問他:“……這是何意?”

“你覺得如何!?”江殷滿懷期待地看着她。

陸玖擰眉疑惑更深:“什麽如何?”

“我的字啊!”江殷揚起眉訝然,“你覺得我現在的字比起上次寫的,如何?”

陸玖完全沒跟上他的思路,擰眉道:“為何要問我你的字寫得如何?”

江殷頗有些失望:“你忘了?你不是說我的字寫得難看嗎?所以我從昨日開始就下定決心好好練字。”

陸玖嗆住了,一口氣沒上來。

她猛地咳嗽起來。

江殷兩忙輕輕拍她的背:“玖玖,你沒事吧?”

陸玖一邊咳嗽一邊推開他的手,半天方才止住咳嗽。

“我沒事……”她淡淡擺了擺手,擰眉看怪物似的看像他,“你、你還真練?”

“那當然了!”江殷頗有些得意地揚起頭來,得意道,“小爺我一向是言出必行的。”

陸玖看他,忽地又覺得好笑。

她低頭,認真地重新看了一遍手上江殷苦練的成果。

對比上次給她寫的那封信,眼前這一篇字明顯能看得出來,提筆的人是用了些心思在裏頭的。

之前那一封信上的字歪七扭八,橫不是橫撇不是撇的,這一次起碼橫豎點撇都在自己該在的位置上。

“如何?比上回有長進點嗎?”江殷看着她,小心又激動地問道,“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字寫得難看的人麽?我從昨天就開始認真練習,等我寫好了,你就該喜歡我了吧?”

“江殷,你想問題一貫都這麽簡單嗎?”陸玖終是忍不住,側眸淡淡地反問他一句。

江殷懵懂地道:“……那不該這麽想,要怎麽想啊?”

陸玖真是不知該生氣還是該笑,她搖着頭把那字帖疊好重新塞進他的手裏,而後繼續往前走。

江殷提着書匣子跟着她急切說:“你倒是給我個準話啊。”

陸玖側眸,淡聲點評道:“長進不大。”

“啊!?”江殷失望,苦惱地抓了下頭發,“……那,那好吧。那我就繼續練着,等你什麽時候說好了,我就不練了。”

“你難道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麽?”陸玖終是忍不住,疑惑地看着他。

江殷搖搖頭:“沒有。”

陸玖嘆氣:“那從前我沒來京師之時,世子爺都在做什麽?”

江殷聽了她的問話,似是認真地想了想:“你沒來這兒之前,我好像沒什麽事可做,我又不愛上學,整日也就是逃了學睡睡覺,随便混混日子就算了。”

“你這樣,難道就沒有人來管你?”陸玖有些詫異,擰眉問道。

江殷撓了撓頭,坦蕩地笑起來,輕描淡寫道:“誰會管我啊?他們從不管我。”

江殷說者無意,陸玖聽到卻有些哽住。

誰會管我啊?

“……反正我也習慣了這種日子,而且他們就算想管我,也管不住我。”江殷無所謂地爽朗笑起來,眼底卻有些不易察覺的落寞。

陸玖靜靜看着他。

被人忽視的感覺嗎?她也有過。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

在身份未被調換回來之前,她與柳姨娘在益州的莊子上做了十五年的母女。

她自生下來便知道,自己是受了柳姨娘的連累因此不能在本家長大,但她卻從未埋怨過柳姨娘。

小時候,她把她當做自己的生母,她覺得只要跟着生母,在哪都是一樣的。

最初,她是把柳姨娘當做自己的親生母親看待,如同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樣,她也想與柳姨娘親近,可柳姨娘卻從來不肯對她施舍一丁點母愛之情。

柳姨娘排斥見她,從來不曾關心過她,就連九歲那年她高燒差點兒病死在莊子上,她也不聞不問。

一開始,陸玖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所以母親不喜歡她。

于是她拼了命地念書、學女紅、學禮儀,不肯在任何地方輸于別人身後,她那時候簡單地想着,以為只要她沖到所有人的前面,柳姨娘的目光就會專注在她的身上。

可是沒有。

柳姨娘,這個做了她十五年母親的女人,留給她的只是無盡的忽視,無盡的冷漠。到她畏罪服毒之前,她都沒有正眼看過她這個養女。

而直到真假嫡女的事情捅了出來,陸玖方才明白,她這些年的上進和不肯認輸,不過都是一個笑話罷了,因為她曾經視之為母親的那個人,從來沒把她放在心上過。

“……你怎麽了?”江殷看着陸玖的眼神漸漸黯然下來,心中一時揪緊,“是不是我說什麽惹你不高興了?你別生氣,我這個人就是這樣,說話口無遮攔……”

陸玖看着他緊張兮兮的神色,漸漸收回思緒。

“我沒生氣。”她瞥他一眼,扭過頭去繼續走。

“真的?”江殷小心翼翼地又問道。

陸玖無奈,淡聲說:“真的。”

江殷這才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陸玖看他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忍不住搖頭輕輕一笑。

“你笑啦。”江殷察覺到她面容上微然的笑意,驚喜道。

陸玖這才察覺自己有些失态,斂眸輕聲咳嗽了一聲,面孔又恢複成無波無瀾的平靜:“沒有,你看錯了。”

“我眼睛快着呢,你瞞不過我。”江殷有些得意,“你就是笑了還不肯承認。”

陸玖幹脆看着他,板着臉道:“笑了又如何?”

“笑了好啊,一笑百災除,我倒想看着你天天笑。再說了,你笑起來多好看啊!”江殷認真地道。

陸玖垂眸:“世子慎言,這不得體。”

“反正我就是個不得體的人,随你怎麽說。”江殷笑眯眯地,“對了,有個事情和你商量商量。”

“說。”陸玖敷衍道。

江殷往前一步,匆匆越到她跟前,一面倒着往前走,一面笑着與她打個商量:“昨天你告訴我說,你沒有喜歡的人,那我覺得我可以趁現在,先在你面前排個隊,這樣,以後你打算選夫婿了,就先考慮考慮我,如何?”

“為什麽要先考慮你?”陸玖故意跟他對着幹。

“因為,他們都太菜了!”江殷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地扯道,“古有雲,寶劍贈英雄,好漢配美人,我也算是打遍京城無敵手了。再說,美人只配強者擁有,江炜那些屠狗輩哪配得上你?”

少年郎的一雙大眼睛閃着光亮,充滿憧憬地描繪着。

陸玖看他一眼,颔首動了動眉梢卻沒回答,只越過他加快步伐往前走。

“欸!怎麽又走了?你等會兒我啊!”他瞪着眼睛,連忙緊跟上去。

宣平侯府的馬車已經停在廣賢書院的門外,跟随陸玖的仆從望見陸玖跨門而出,連忙卷起了香車的珠簾。

江殷急匆匆跟在她的身後,二人在馬車旁停下來。

齊王府等候江殷的兩個小厮也在此處,他們牽着一匹毛色油光發亮的純黑駿馬上來,恭敬道:“世子。”

江殷沒搭理他們,只心急地問陸玖:“我跟你商量的事情,你到底覺得怎麽樣?你倒是給我個回話啊。”

“小姐……”香車旁伺候的婆子望見江殷跟在陸玖身後,有些猶豫地開口。

陸玖輕輕擡手,示意她們不要多言,然後看着江殷道:“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先告辭,勞煩世子替我提了一路的書匣子。”

說着,便招呼着身旁的婆子們接過。

“我話還沒說完!”江殷伸手欲拉住陸玖,陸玖卻已經轉頭登車。

“回侯府。”陸玖的聲音從馬車中淡淡傳出。

“是。”趕車的小厮們得令,立即揮動了馬鞭,馬蹄踏響,車輪朝着福善街而去。

江殷眼看着陸玖往前走了,連忙從下人手裏奪過缰繩,翻身跨上那匹駿馬,手裏缰繩一抖,呵斥着馬往前追去。

“世子,不回王府麽?”齊王府的兩個小厮連忙跟了上去。

江殷回頭呵斥道:“不許跟着我!”

“是……”小厮們愣了一陣,乖乖垂首不敢再跟随。

陸玖坐在馬車內,聽見後方噠噠的馬蹄聲在靠近。

一瞬間,外頭跟随的婆子忽然發出一聲驚叫,她扭頭望去,就看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少年驅馬并行在她的車窗邊,微微躬下身,一手挑起了窗戶上垂落的帷幔。

他微微垂着頭,頭上飒落的馬尾從一邊肩膀上垂下來。

他有些惱:“你又走了。”

陸玖端正坐在香車,聞言一雙墨玉般的眸子靜靜看向他:“散學的時辰已經到了,世子不回王府,為何要跟在我的馬車旁?”

江殷策馬平行跟随在馬車邊,擡手拂開頭頂上從牆內蔓生出來的垂柳繁花,臉龐上帶着些高傲:“我就願意跟着你!從今以後,你去哪,我就去哪。”

陸玖伸手将他手中攥着的一角帷幔扯回來,放下帷幔的一剎那,嘴角卻是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

車馬并行在喧鬧的街道上,過了宣德門後,兩旁的集市慢慢多了起來。

人潮湧湧,挑着簍子的商販高聲吆喝,賣燈籠,賣炊餅,新出爐的包子,小孩兒從人流中追追打打地穿過,新聲巧笑散布于柳陌花衢,酒肆茶坊之中歌女按弦調管。

隔着一道垂下的帷幔,策馬跟随在旁的江殷根本無從得知車內人的神情變化。

喧鬧的市肆之中,好半天,他才聽清垂簾背後傳來一句輕描淡寫的“随你”。

淡淡的一句回應就讓江殷高興得什麽似的,他攥緊了缰繩:“那……我同你商量的那件事情呢?”

“也随你。”陸玖淡聲道。

“真的!?”江殷驚喜道。

“不過,我有個條件。”陸玖打斷江殷。

江殷忙問:“是什麽,你說,我一定做到。”

帷幔裏少女的聲音清冷:“我要同你約法三章。”

江殷愣住:“約法……三章?”

“是。”陸玖繼續道,“一,從今天開始,但凡上課,你不許打擾我,不許踢我的凳子,不許給我寫紙條,更不許見我不答應你就扯我的頭發。”

“好,我答應你!”江殷豪氣沖天,立馬應下。

“二,從今往後不得在學裏用武力威懾他人,好好上學,別叫南先生費心。”

江殷摸了摸鼻子,讪笑:“……我盡量。”

“最後,不準動不動就忽然靠近我,與我說話的時候,保持一寸的距離,非禮勿進。”

陸玖說完了第三點,江殷已經臉色犯難:“保持一寸的距離……”

“怎麽,世子不願意麽?”帷幔背後,陸玖的聲音淡淡,“世子既欲與我當朋友,做朋友就要拿出誠意。世子如能做到以上的三點,我與世子之間自然也能和平相處。”

江殷一時為難得開不了口,心裏卻想着,誰要與你當朋友,他明明是直接把她當未來的娘子……

但他終究沒開口。

幾次相處下來,這已經是陸玖對他态度最好的一次了……

“行吧,朋友就朋友!”江殷牙一咬,心一橫,“我都答應你!”

陸玖聽着帷幔外江殷肉疼答應的話語聲,悄悄地笑了起來,但對着江殷說話的聲音仍端着素來的冷淡平常:“好,那就一言為定。”

馬車穿過福善街,抵達了宣平侯府。

馬蹄在西角門外停下,陸玖由着婆子們攙扶下了車。

江殷卻沒翻身下馬,只立于馬上看着她,眼睛亮亮的:“既然你已經到侯府了,我便離開了,齊王府離這兒不遠,今後每天你上學時,我都會在這兒等着你。”

說完,他提起缰繩踹動馬镫,準備掉轉馬頭往回走。

陸玖站在原地,見他準備離開,不知為何心裏忽然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她覺得這些天相處下來,江殷其實不是個那麽糟糕的人。

是她一開始就對他抱有太高的期待,幻想着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是她好像也忘了,就算是英雄,也會有恣意妄為、無法無天的少年時期。

不知是否是因為童年從未得到過母愛的關懷,常年在莊子上孤寂地長大,甚至讓她有些懼怕付出自己的真情實感,害怕自己付出真心之後,得到的仍然是柳姨娘那種無所謂的輕視。

所以,她吝啬地只把感情分給獨獨在意自己的人。

就像華陽只疼她這一個孫女,她才會回饋華陽自己全部的敬愛。

她要的,幾乎是一種偏袒偏護。

江殷,他好像便是以這種方式對待着她。

“……且慢。”心緒繁雜之間,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他一聲。

江殷勒住缰繩,在馬上回眸看她,眼神裏有些驚異。

陸玖輕輕攥着手心,上前一步。

江殷疑慮地望着她。

“多謝……你今日送我回來。”她斂眸深呼吸,使得心境慢慢平和下來後,方才擡頭看着馬上的少年郎。

江殷坐在高頭大馬上,聽見她的道謝先是一愣,而後,臉頰慢慢地紅了起來。

他腼腆地微垂下頭,故作不在意地咳嗽了一聲:“那,明天見。”

“明天見。”陸玖也道。

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輕柔了許多,嘴角也悄悄翹起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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