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陸家所有人的心, 都提到了嗓子眼。

外人只知陸家軍禁酒,卻不知定遠侯毫無酒力。

也無人知道陸瑾之上次究竟飲了多少,才導致醉酒失控。

而此刻, 陸瑾之一杯下腹之後,神色明顯較之方才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陸家衆人一動也不動,就這麽盯視着陸瑾之。

萬分緊張。

無人知道陸瑾之此刻在尋思着什麽。

許是因着上次醉酒經驗, 他今日已懂得循序漸進,一杯下腹, 直接就讓情/蠱消停大半,他此刻無疑是暢快的,內腹火辣辣的灼燙感,反而讓他渾身放松。

酒, 是好東西。

但需得控制。

陸瑾之哪怕已熏熏然,但仍舊記得一樁事:醉酒會誤事。

想起自己荒唐的新婚之夜, 他看向楚宜修,在衆目睽睽之下,對着楚宜修挑了挑劍眉, 微微上揚的唇角更是笑得浪/蕩。

他不笑則以, 這一笑真真宛若是天神下凡, 墜入漫漫紅塵。

楚宜修,“……”陸狗賊這是何意?

衆人,“……”大庭廣衆之下, 眉來眼去, 成何體統?!

皇太後一直以為陸家不喜這樁婚事,可此刻看來, 定遠侯的視線是恨不能時時刻刻都粘在楚宜修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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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帝眸光晦暗不明, 似在思量什麽。

長公主紅唇微揚, 靜靜地看着她的乘龍快婿。

阿史那布沽身為突厥太子,也與陸瑾之交手過幾次,但無一次勝過。

醉酒微熏,陸瑾之的五覺被放大,他還剩一半理智,尋常不茍言笑,可一旦沾酒,話就格外多。

陸瑾之唇角一直保持着上揚的動作,弧度恰到好處,并不誇張,是那種風流一笑。

他聲線磁性,低醇好聽,如雨打青瓷,“阿史那布沽,你一介手下敗将,此番怎有臉面來我朝?”

轟!

定遠侯,你在說甚麽?!

是三十萬大軍給了你勇氣麽?

突厥使臣們,“……”他們家太子不要面子的?

阿史那布沽,“……”這個定遠侯,幾時這般猖狂?!這裏是宮廷,他是要撕破臉皮?

衆人,“……”

陸家人面面相觑的同時,依舊萬分緊張。

當然了,也就只有楚宜修知道,陸瑾之醉酒後會變成話痨。他不會說漏嘴,将秘密都捅出來吧?

若是今晚灌醉他,能套問出錦盒鑰匙的下落麽?

楚宜修暗暗的算計着。

靖帝的手持着杯盞,饒有興趣的看着陸瑾之。

阿史那布沽只好再度舉杯,“陸侯,此前是我敗給了你,我認輸。”他一飲而盡,裝作大度。

既然是敬酒,陸瑾之也得繼續飲。

眼睜睜看着陸瑾之再度斟酒,陸家衆人暗暗心驚。

畢竟,誰也不知道,大婚當天傍晚,他到底飲了多少。更是不知他能夠承受的極限是幾杯?

老太君活到這把歲數了,竟然再度體驗了一下何為心驚肉跳。

陸瑾之少了/情/蠱/的困擾,整個人看上去風流無度,右邊唇角上揚,飲酒姿态豪爽,仰面直接灌了下去。

随即,陸瑾之再度嘲諷突厥,“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區區突厥一土邦,豈敢與我華夏抗衡,那就是不自量力,以卵擊石。”

酒饋上,一陣詭谲的安靜。

這下,陸瑾之是徹徹底底打了突厥的臉了。

接下來是想開戰麽?

定遠侯,你過分嚣張了呢!

靖帝眸光微眯,他忌憚陸家,可聽了陸瑾之這番話,他竟然有一瞬間覺得,陸瑾之這厮,也沒那麽令人讨厭。

突厥使臣們坐不住了。

阿史那布沽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長公主美眸眯了眯,也喝了口酒。嗯……這女婿是個直性呢。

然而,這還遠沒有結束。

此時,陸瑾之從席位上站起身,左手提着酒壺,右手握着酒杯,還翹起了修長的蘭花指,他唇角又揚了揚,嘲諷之意溢于言表。這一刻,他宛若詩仙附體,一副放蕩不羁愛自由的模樣。

“呵呵,爾等怎的不說話了?怕我了?”

“本侯自是知道你們突厥此番來朝的目的,想要聯姻?是打算求娶哪一位公主?”

“笑話!有我陸瑾之在,本朝公主俱不聯姻!”

“爾等乃粗鄙蠻夷,屢次滋擾本朝邊境,若非我心懷黎民百姓,早就一把戰火燒了突厥!”

“阿史那布沽,實不相瞞,你那套流星拳,使得着實低劣,不堪入眼!”

陸瑾之一邊罵,一邊飲酒。

他甚是豪爽,一口一杯,平日裏不茍言笑的定遠侯,此時此刻的口才,就連兩位禦史大人也不敢企及。

靖帝臉上神情精彩。

後宮貴人們對這位年輕的定遠侯有了新的看法,看着他的神色,都在發光。

朝臣們還能說什麽呢?敢情這定遠侯還是個性情中人。

嗯……酒量也甚是不錯啊。

而陸家幾人則一個個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要是再喝下去,會不會開始罵皇上了?

阿史那布沽快要氣吐血了。

他的确是來聯姻的,也确實打算求娶一位公主。

被陸瑾之指着鼻子罵粗鄙,一時半會他沒法開口提親。

突厥使臣已經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其中兩個心氣短的,已經站起身,打算與陸瑾之唇槍舌戰。

然而,陸瑾之沒有給他二人機會。

陸瑾之武功深不可測,酒勁上來,直接催動內力,嗓音格外高昂,仿佛具有穿透力,“老匹夫,閉嘴!我華夏之地,豈容你們放肆!”

突厥使臣,“……”他們還沒張嘴呢!

阿史那布沽,以及幾位使臣都望向了靖帝求助。

靖帝卻只覺得爽快。

陸瑾之這厮,今日倒是罵出了他所有想說的話。

只可惜,陸家委實讓他沒法心安,否則,陸瑾之定能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靖帝清了清嗓門,正要開口,陸瑾之又搶言一步,“皇上,我陸家百年忠烈,戰死無數英豪,臣今日借酒發誓,定讓我華夏再不受外邦滋擾!臣活着一日,就護國一日!”

靖帝艱難的控制神色,露出一抹欣慰笑意。

陸家衆人暗暗松了口氣。

幸好……家主雖醉了,卻還記着護國。

楚宜修托腮,美美的欣賞着她的好夫君慷慨激昂。

陸瑾之啊陸瑾之,他知道自己也有這副狂傲面孔麽?

洗塵宴是沒法繼續下去了。

陸瑾之以一己之力毀了全場。

換言之,他今日寥寥幾句,徹底打破了本朝與突厥的和平盛世。

老太君臉上湧出愁色。

若是靖帝治罪,陸家沒法逃脫啊。

現在總算明白,為何陸家世世代代嚴令禁酒。

陸家人出宮之際,朝臣紛紛退讓,生怕會被陸瑾之逮個正着。

今日,朝臣得出一致結論——

定遠侯是個毒舌!

陸瑾之步履帶風,他身段颀長修韌,老太君眼神暗示陸三郎,以及陸五郎,讓他二人立刻跟上。

陸延與陸清左右夾擊了陸瑾之。

但陸瑾之根本不服從,直接将他二人推開,“我沒醉!三哥、五弟,你們太小瞧我了!”

陸三,“……”

陸五,“……”

今日宮宴,突厥就差點當場宣戰了,誰敢小瞧了堂堂定遠侯?

不敢!

陸瑾之原本是騎馬過來的,可他瞄了一眼華蓋珠翠馬車,立刻改變了主意,他呵呵笑了兩聲,宛若一個浪/蕩/子,“我要與夫人同乘,你們莫要多管。”

“……”

大婚那晚的事,鬧得還不夠大麽?

家主啊,陸家正當多事之秋,您能不能争點氣?!不要帶頭荒唐行不行?

陸瑾之執意要上馬車,陸延與陸清合力也拉不住。

陸瑾之就賴在了馬車上。

陸延是個體面人,這個時候保持着笑意,“老四,你且下來。”

陸清急到叉腰了,“四哥!你能不能別鬧了?!”還嫌陸家不夠亂麽?他真是天天操碎了心!

陸瑾之倚靠着馬車側壁,他腿長,幾乎占據了大半馬車,對着陸延與陸清淡淡一笑,“呵呵,我才是家主,你二人僭越了。”

陸三和陸五無話可說。

沒錯,陸瑾之才是手持家主令的家主!

眼下,他們陸家的家主醉酒失控了!

陸淵推着輪椅過來,眸光幽幽的望了一眼馬車內,長嘆一聲,“老三、老五,既然家主不願意下來,那就随他吧。”再鬧下去,只會難看。

陸家女眷也來到馬車旁。

老太君不太敢讓楚宜修與陸瑾之單獨相處,她老人家也上了馬車,陸鳶與陸綿綿只好騎馬回去。

随着馬車晃動,楚宜修挽着老太君的胳膊,小臉蹭在她的肩頭,一雙大而明亮的眼,忽閃個不停,時不時偷看陸瑾之一眼,卻在與對方目光相撞時,又立刻垂下眼簾。

陸瑾之就那麽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老太君嗔了愛孫一眼,“老四!”瞧瞧,成何體統?眼神都快要粘在瓊華郡主身上了!

陸瑾之應了一聲,但目光還是凝視着楚宜修。

老太君,“……”

楚宜修又往老太君身側躲了躲。

陸瑾之眯了眯眼。

他雖醉了,但還記得那日楚宜修端着參湯去兵器庫找他。

他此刻不被情/蠱/影響,但仍舊覺得楚宜修秀色可餐。

大抵,她就是天生媚骨,不然為何自己如此定力強大之人,又怎會三翻四次失控?

有了這個認知,陸瑾之在心裏原諒了自己的好/色。

他沒有錯啊。

要怪就要楚宜修過分美豔。

世間男子皆愛美,他又豈能幸免。

……

如此一番洗腦,陸瑾之更加胸膛坦蕩。他已為自己的癡迷找到了足夠充分的理由。

纣王不想亡國,皆是妲己之過。

陸瑾之想通之後,心情更爽快了,朗聲一笑,“哈哈哈……”

這一刻,老太君警惕極了。

生怕陸瑾之會當着她的面,對楚宜修做出什麽。

楚宜修心裏也沒底兒了,這狗東西在浮想聯翩些甚麽呢?

在老太君與楚宜修的揣測之下,陸瑾之語出驚人,“郡主回去好生調理身子,你我本是夫妻,也已圓/房,既是木已成舟,那不如就一直做真夫妻。”

他一副理所當然之态。

老太君,“……”一個多月之前,是誰言辭鑿鑿說,絕對不會被/色/所迷的?

楚宜修,“……”她只想搞死他,他卻想好好過日子?以後還想睡/她?!

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會再像上輩子一樣做金絲雀!

楚宜修又往老太君身側躲了躲,嘤嘤嘤的嘟囔,“祖母呀,夫君這般看着我作甚?”一言至此,她瑟瑟發抖。

老太君再不能見事不理,怒視了陸瑾之,“老四!”

陸瑾之卻吊兒郎當一笑,“祖母,我才是家主,我想怎樣就怎樣。”

老太君,“……”還真狂妄起來了!

作者有話說:

老太君:從此家風不正~

陸清:我為了這個家,真真是操碎了心!

陸瑾之:本侯可以去死一死了,大家不要擋着!

————

姑娘們,咱們明天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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