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9)
起我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幾乎是将我從車門塞了進去。
上了車,車上竟然,比趕廟會還擁擠!我舉起包袱,哪怕是側着身子還是很難行走,找到嘉琪他們,她在車廂連接處,一個窗戶旁站着,父親同事的兒子,将皮箱放平,我又将包袱墊在上面,扶着她,在這塊立錐之地,勉強坐了下來,外甥站在嘉琪身旁,有些疑惑又帶着些驚恐的睜大眼睛,仰着頭,看着周圍密不透風的人群,又看看我,伸手要我抱,我抱起他,親親他的臉,算是安慰吧!
火車要啓動了,可外面試圖擠進車廂的人,有增無減,我不知道,是應該感到驚訝,還是應該同情那些沒能上車的人,為了離開南京,真的連性命都不顧了?可想想,這也是人之常情,南京岌岌可危,戰事迫在眉睫,任何人都在想,只要離開就行,因為,這個時候若留下,八成是要淪為亡國之魂,與其如此,橫豎是死,倒不如豁出性命,試上一試!
聽到火車啓動的鳴笛聲,我輕輕撥開面前密密實實的人牆,踮起腳尖,透過車窗,看了看父親,他背着雙手,眉頭深鎖,還站在喧嚣擁擠的站臺,可能不知道,我們在車廂裏的具體位置,所以有些左顧右盼的往車窗裏看着,我沒有喚他,只是這樣看着他……
火車以極慢的速度漸漸開啓,駛過窗外的人聲鼎沸,駛過父親的滿面愁雲,駛過南京街頭,狂風驟雨前的空蕩平靜,直到火車駛出站臺,我放下踮着的腳尖,轉身看向嘉琪的方向,看着她疲憊不堪的靠在鐵皮車廂,看着窗外南京城郊的青山綠水,心中充滿酸楚驚懼,我希望何不為能在我身邊,我希望能見到她和令萍,可我又害怕見到她們,我不希望她來到這個搖搖欲墜的國都,我希望她看到我臨行前的信,不一定要尋我,去哪裏都好,只要能平安無事,可是眼下,哪裏還能保她們平安無事?
這樣矛盾的情緒始終伴随着我,我木然的坐在嘉琪旁,火車爬行般向前行駛着,出站前,有不少人不顧阻撓,抓着欄杆扶手,站在窄小的已經關閉的車門處,所以……沿途時時可以聽見一陣陣慘叫聲,哭喊聲,我聽見有人趴在車窗上,大喊道,有人掉下去了!有人被軋死了!
一時間小小的車廂內,呼兒喚女,尋父覓兄,鬼哭狼嚎!我堵住耳朵,不敢聽,更不願去看那般凄慘,只是緊緊抱着外甥,我感覺他在我懷裏,有些瑟瑟發抖,低頭看他,他咧着嘴,正在哭,豆大的眼淚,浸在我的胸前,卻沒有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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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質地板,因為年久失修,踩在上面,發出陣陣嘎吱聲,在走廊裏回響,何不為走的很輕,這裏隔音效果不好,她怕走的太快,快吵到令萍,不知道令萍醒了沒有,但是怕吓到令萍,每次開門前,何不為總是會先在門口,報上自己的名字。
打開門,屋裏有些淩亂,外間兩個長板凳之間,搭着一塊木板,這是何不為的“床”,床頭堆着一些雜物,還有書籍,旁邊是兩張辦公桌,裏面還有一個小房間,是令萍的卧室。
輕推開門,蹑手蹑腳的進去,令萍已經醒來,近月來,她夜夜做噩夢,何不為除了去買藥,幾乎寸步不離的守着她,見她看着房梁發呆,放下手裏的中藥和食物,何不為坐在床邊,看着她,直到兩人對視,才對她溫柔的笑笑道
“餓不餓?買了你愛吃的韭菜盒子,還有煎餅,吃點好不好?”何不為輕聲問道,雖然,對令萍回話,不報什麽希望,因為自從回來,她始終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每次喂藥時,也得何不為一陣哄勸,才能勉強喝下一點
“好”何不為笑着看着她,等着她回話,但沒想到,這次……令萍竟然馬上回答了自己?語罷,還對何不為笑了笑?
“呃……等,等一下,我去拿筷子和碗”不知是太詫異,還是太激動,何不為說的有些結巴,起身去外間找筷子,急急忙忙端着碗走進來
“來,喝口水再吃,嗯?”
“好”扶她坐起來,端着碗開水,何不為小心喂她
“好吃麽?”一邊兒喂着令萍跟她找話說,一邊細細觀察着令萍,因為,這個人真的太多天沒有說話!何不為怕她都憋在心裏,會想不開,可今天她不但說話,還吃了東西,這也讓何不為擔心,她擔心令萍,突然的轉變,是不是因為,想要了斷自己?
“很好吃,是在前門買的麽?”
“是啊,前門那幾家店鋪,還有餐館,全都開業了”說着,怕她噎着,又端着水喂她
“嗯”
“再吃一個吧?”
“好…………我沒事,現在能吃能喝,挺好”發現何不為一直盯着自己,令萍也能猜到她的心思,淡淡說道
“嗯?……呃……那,那就好,過段時間,我們就離開北平”何不為夾起一塊煎餅,喂着令萍,說的很小聲
臨近中午,幾個同事陸陸續續來到辦公室,因為令萍的事,何不為已經多日不怎麽工作了,同事們整理着照片手稿,看着何不為,不知發還是不發,北平現在正在日本人的鐵蹄下,連出門都随時可能被搜身,這些反,日言論若報道出去,是極其危險的。
“發,全部發出去,當然,我也理解你們,若有不願參與的,現在……可以離開”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看着她,沉默半晌,拿起手稿,去了地下室,那裏有一臺老式的手搖印刷機,之前印刷報紙的印刷廠已經關門,老板走前,将這臺機器送給了何不為,現在,沒人敢印刷這樣的報紙了,只能自己動手
聽到樓下機器的悶響,何不為滿心感激感動,拿起筆,将自己近日的所見所聞,全部如實寫了下來,寫的義憤填膺,寫的滿腔悲憤,眼淚不住滴落在紙稿上,黑色的墨汁,混着字跡,暈染開來……
“不為”夜裏,令萍有些蹒跚的來到外間,這也是她那麽多天來,第一次走出那個房間
“嗯?怎麽下床了,來,快坐下”正在臺燈下秉燭夜讀的何不為,趕忙起身,扶她坐下
“我又不是病人”令萍坐定,擡起頭看着何不為,笑着說道,語氣裏帶着嬌嗔和俏皮,何不為就着小臺燈,昏黃的光線,低頭看着她,見令萍情緒好轉,本應是值得高興的事,可現在,何不為只感到心酸難耐,摸着桌子,轉過身,摳着桌沿,長出口氣
“呵呵,我又沒說你是病人”何不為盡量讓自己笑的自然些
“嗯……外面怎麽樣了?”令萍看着她,想了想,問道
“外面,還算平靜,怎麽了?”
“沒怎麽,你跟嘉毓,聯系上了麽?”
“嗯……之前收到她的一封信,她說她現在在南京,我回了信給她,不知道她有沒有收到,日軍發動淞滬戰争,無錫已經失守,南京,似乎也不太平,哎……”何不為輕不可聞嘆息一聲
“你不要太擔心,她跟韓老師在一起,應該沒事的,你下一步怎麽打算,是要去南京麽?”
“嗯,再等等,等這邊事情全都安排好,我們就去南京”
“……………………”令萍沒有回話,盯着面前桌上的幾只筆,勾了勾唇角
三天後,大街小巷滿是何不為的文章,雖然這上面記錄的,都是人們每天見到的景象,但是能将它寫出來,并且敢發表出來,在如今的北平,除了何不為,還真找不出第二人來,且她從始至終用的都是真名。
老百姓傳閱着她的報道,就連許多不識字的老人家,反着拿着報紙,找年輕人閱讀,但是……越出名,接受的人越多,也就說明越危險,不出幾日,日本人開始點殺何不為,在京城內,大舉搜索着她的報社,還有反,日“同,黨”,何不為得到消息後,跟幾個同事商量一番,準備馬上離開北平。
幾人匆匆燒了所有資料,帶着不多的盤纏,喬裝打扮,拿着假身份,有驚無險的出了北平城,可是剛出了北平,令萍便提出要獨自出走,何不為和其他同事,被她吓得不輕,這個時候,她要是獨自離開,不知會遇到什麽危險!…………再加上之前那件事,何不為始終心有餘悸,說什麽也不依她,連拉帶拽的帶着她一起往前,可白天就罷了,晚上呢?第二天一早醒來,早就不見了令萍的蹤影,連留下的書信,也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道路不同,就此別過,再見珍重”
道路不同?她要走的是那條路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四
幾日後,我們到達武漢,我的小外甥兩歲多了,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在我懷裏,模樣十分可愛,但我現在卻無心欣賞這天真的睡顏,因為,他幾日來高燒不退,在車上時,嘉琪急的直哭,可車上別說醫生,連一片退燒藥都找不到,我難忍自責,我應該在上車前,就備好日用藥品的……
兩個弟弟來接我們,帶我們找到一家勉強還算全面的醫院,而嘉琪,本就暈車,又看到孩子這樣,有些焦慮煩躁,一下車便暈倒,醫院裏,她和外甥住在一間病房裏,醫生看了看小外甥的情況,說他好像是肺炎,讓我們有個心理準備。
我和弟弟輪班照顧着她們母子。點滴和藥瓶,每天不停的輪換在病床前,可還是沒能留住這個孩子。一天清晨,我迷迷糊糊的醒來,見嘉琪坐在床邊,神情呆滞,滿面淚痕,兩個弟弟也不在,我走過去,往她身後看看,孩子手上的針頭已經拔掉,面色青紫,我見過……嘉明走時,就是這樣……
弟弟們買了口棺材,将外甥安葬後,我們去到學校,學校在漢陽一個安靜的小村莊,許久沒有回到學校,沒有見到學生,學校在遷徙的路上,又收留了不少孩子,我見到這些孩子,一時無話可說,百感交集……
外甥走後,嘉琪終日魂不守舍,最後,從大門外的,一個小山坡上滾了下去,這時她已懷有近7個月的身孕,這裏距離醫院比較遠,我見鮮血不住的順着她的腿根往下流,跟學校的老師們,找了一塊木板擡起她,急匆匆往市區的醫院去,可還沒有走到半路,一位年長些的前輩說,這裏走到市區,還要很久,她這樣出血,還沒等到醫院,怕是就沒命了,我被吓壞了,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無奈,只能将她送到,一個當地診所,這個診所,有點像一個救助站,有兩名醫生,還有幾名護士,簡陋的“手術室”外,我兩手相握,不停的來回踱步,我失去的親人夠多了,不能再失去!
過了許久,醫生告訴我們,大人沒事了,但是孩子沒有了,而且,我妹妹,再也沒有了生育能力……
嘉琪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近兩個月,眼淚也不停的流了兩個月,我沒法勸她,我連自己的都勸不了!我不敢寫信去給妹夫,他還在長江一帶,不分晝夜的架着戰機,逐敵作戰,我怕這封信,會影響到他!但我在心裏,誠懇的向他,向父親,向嘉琪道歉,因為,我始終感覺,是我這個大姐,沒有盡到應盡的責任,才會發生這些不幸!
十一月底,收到父親來信,他馬上要來武漢,算算日子,應該便是最近,我之前告訴他,嘉琪流産且無法再生育,而且,他的大外孫,也因肺炎離開,他回信,語氣看似很平淡,沒有責怪我,也沒有大悲大痛,只是叮囑我,照顧好嘉琪,我知道,他是真的不怪我什麽,但他也真的,是悲痛的!否則,不會在見到嘉琪時,始終不說話,因為他的喉結,不停上下鼓動着,已經說不出話……
父親要來,我們一家人,又能短暫的團聚,為了方便,弟弟在村子外,找了一處距市區跟學校,都不是很遠的農家小院,院子還算寬敞,堂屋前有一處閑着的空地,我跟弟弟們翻了翻,準備來年種些菜,再種少許的花,當然,如果來年,我們還在這裏。
數日後,父親來到武漢,但沒有馬上來找我們,而是去了統戰部,過了一周左右,忙完公事,父親抽空來到學校,我正在給孩子們上英語課,并不知道父親已經到學校,只是感覺好像有人一直看着我,所以下意識的往窗外看了一眼,下一秒,我感覺我手裏的書本,砸在了腳上,過了好一會兒,我回過神,看看面前正不明所以看着我的學生,趕忙撿起書本,繼續講課,這本書,已經用了很多年,如今被這樣一摔,頓時散落了好幾頁!
“哎,拿來,我給你補補,你看你這書”
“我書怎麽了……那,那不是被你吓的麽”
“我怎麽吓你了,我就是看看你,哦?難道不讓我看”
我看着她,沒有再接話,煤油燈下,何不為拿着漿糊,小心給我粘着書頁,不時擡頭沖我笑笑,她去到南京,沒有找到我,卻找到了父親,父親告訴她,我已和嘉琪到了武漢,後來她在南京停留數月,與父親一同來到了武漢。
“對了,不為,令萍呢?怎麽沒有一起來?”
“…………她,她半路走了”
“走了?去哪兒了?”
“…………不知道”
“嘉毓,秦遠呢,你們在南京見了沒?”
“嗯,見過,他現在應該在上海一帶”
“……哎……”剛才還有幾分輕松的氛圍,在不為這一聲嘆息裏,變的沉重起來
“吶,粘好了,你看看,行麽?”她将書本平放在桌上,笑的有些牽強,我知她心中苦悶,也不再多說,收起書,去外間洗漱
夜裏,何不為神情木然的坐在床邊,頭發還滴着水,水滴順着她的脖頸,滑進襯衣,我見她這樣,拿起一塊粗布淨巾,給她擦着頭發,突然,她環着我的腰,哭泣起來,我一愣,但是沒有問她,也沒有勸她,自顧給她擦着,但是,擦了許久,好似這一頭不長的短發,怎麽也擦不幹似的,因為……那上面,也落滿的我的眼淚……
何不為有些粗重喘息,不停迂回在耳邊,這場歡愛,持續了許久,可我們卻都不願停下來,我們近乎瘋狂的占有者彼此,我感覺得到,在這場交,歡中,我們都帶着發洩,不單是對思念的宣洩……
終于平靜下來,我撫着她汗濕的脊背,聽到她在耳邊說
“日本人……欺人太甚!我們,我們簡直要活不下去了”我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她,可她這句話,也的确說到了我心裏,抹了抹眼淚,擡起她的頭,輕聲對她說
“不為,我們要活下去!一定要!”
“…………可令萍呢,她還能活得下去麽?”
“令萍……她,她怎麽了?”她這句突然的反問,讓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令萍……她,她被那些混蛋……”因為哽咽,她說的斷斷續續,複又埋在我的頸窩,痛哭起來,我知道,她沒說完的是指什麽,我有些驚訝,我也知道不為心中內疚,可我安慰不了她,我安慰不了任何人,我安慰不了秦遠,我安慰不了嘉琪,我安慰不了父親,我安慰不了不為,我更安慰不了自己
我抱緊她,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不住的滑落在她的肩上……
不為知道嘉琪精神不好,所以來到這後,大部分時間,我和弟弟們去學校,父親去統戰部時,都是她在家裏陪着嘉琪,不止是生活上照顧她,還有心理上,何不為常常有意無意的開導她,或是幹脆說些刺激她的話,一日,見嘉琪又坐在門口發呆,何不為上前像是閑聊一般跟她說
“又發什麽呆?……不過……也沒關系,你現在沒身孕了,要是再精神恍惚的掉下去,也不會流産”這話激怒了嘉琪,她站起來,沖着何不為破口大罵,還扇了她幾個耳光,何不為也不躲,任由她發洩。
晚上回來,我拿着冷水浸透的毛巾,敷着她的臉,看她左臉腫的跟什麽似的,還得意洋洋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
“你有什麽得意的?你看你那臉被打得”
“我怎麽不得意,我挨得值啊,我跟嘉琪說了,消沉沒有用,她這樣只會給自己和家人帶來更多的痛苦,之前我跟她說這些,她都聽不見去,可她今天哭了鬧了之後,她竟然聽進去了?還跟我道歉”
“哎……她是一個女人,做不了母親,不能給夫家傳宗接代,她自然是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這已經是事實,而且,我這招好像很好使”何不為擡頭看我笑笑,可是……也許太痛吧,只是扯了扯半邊唇角
“不為,我覺得你很适合做思想老師”
“嗯……你這麽覺得啊,我也覺得,我很會思想工作,就是有時手段獨特了點”
“要不要去學校當老師呢?”其實,我想跟她說的是,以後別再去戰場了,跟我一起做老師,我們在亂世中,也許還能尋得一方“淨土”,因為,至少她能在我身邊
“我能教什麽?”
“教文史,你擅長的”
“…………不為,你是不是,還想上戰場?你的報社怎麽樣了?”見她半天不說話,我問道
“之前跟你說了,被日本人查封了,跟我一起出來的幾個同事,跟令萍一樣,半路上,也都走了,有去投軍的,有去尋親的,可現在那些混蛋把我們逼成這樣,我還得寫,還得拍”
“你還想做戰地記者?可是……你一個人,打算怎麽做呢?”
“韓老師也想辦一家期刊,他可以幫我吧”聽她話裏心意已決,我也不好再勉強她
“嘉毓……”她拿下毛巾,有些歉意的抱着我
“小心碰到你的臉”
“嗯……你是不是對我有些失望……”
“如果是呢?”
“那……這半邊臉給你扇呗”
“真的?”看她說的認真,我也佯裝正經的問她
“嗯!”她擡起頭,看着我,像是準備好了一般
“好,閉上眼,我就打一下”她乖乖閉上眼睛,睫毛一顫一顫的,配上有些紅腫的半邊的臉,可愛極了……過來一會兒,何不為睜開眼
“你親都親了,就再親一下”
“不行”我小聲說着,不再理她,端起臉盆,急忙走出了房間,失望麽?失望!但我也懂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五
回到屋裏,見何不為正斜靠在床頭,翻着什麽書,我關好門,拿起外衣給她披上
“看什麽呢?”
“看書,你的書”
“什麽書?我看看”我拿過來,翻過封皮,是希梅內斯的文集,不知怎麽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将書給她,背對着她坐着,假裝去挑油燈
“……怎麽了?這是我那時送你的書嘛,你幹嘛?不好意思了?”
“嗯?沒有”我沒有回頭看她,小聲回了一句,繼續挑燈
“別挑了,看得清”
“書上字太小,燈有些暗”
“我沒說書上,我說你,我看得清你”她說着合上書,拿下披在肩上的外套,鋪在被子上,躺下看着我,我感覺臉上像是着了火一般,低着頭,捏着已經被燒黑的針,停在燈旁,不敢看她
“小心燒到手”她接過我手裏的針放下,又躺下,撐着頭看我
“轟……嘭!!!”是炸彈的聲音,我被吓了一跳,何不為忙坐起來,将我拉進被子裏,緊緊擁着我,京滬與安徽等地失守後,日本人集中全部火力,瘋狂的轟炸長江兩岸其他城市,也包括武漢,這裏還算好,市區裏,終日火光沖天,無法撲滅,早已面目全非,之前因為那些爆炸聲,我幾乎每天夜裏不敢睡,直到見到不為,我一顆懸着的心有了些安頓寬慰,才能在轟鳴聲,爆炸聲中,每每安然入睡
“沒事的,不怕,嗯?”每到夜裏轟炸時,她都會對我這樣說,可我還是每次都會想到在天津,日軍炮擊大沽口時,那一夜,她也是這樣安慰着我,那一夜,我們真正在一起……
“嗯……不為?”稍稍定下神來,我輕聲喚她
“嗯?怎麽了?”
“能活着見到你,真好”我不常常對她說什麽情話,因為我會不好意思,且我也不會說,可這句,是無需任何演示,沒有一絲羞赧,在這一刻,脫口而出的心裏話
“呵呵,你不是說,一定要活下去,是麽?”
“嗯!”
“沒事的,我抱着你,睡吧?”
“好”我抱着她,又往她懷裏靠了靠
“我已不再歸去。晴朗的夜晚溫涼悄然,凄涼的明月清輝下,世界早已入睡。我的軀體已不在那裏,而清涼的微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探問我的魂魄何在。我久已不在此地,不知是否有人還會把我記起,有人會親切地回想起我的過去。”
怕窗外的爆炸聲會吵到我,她一手緊着我的腰,一手捂着我的耳朵,貼着我的臉頰,小聲背誦着,這是希梅內斯的詩《我不再歸去》,曾經,很長一段時間,以至于我已成年許久,戰争也已開始許久,我依舊沉醉我的少女詩書裏,我依舊憧憬着能與何不為時時厮守,即使在那年夾着槍聲的午後,她離開我時,我看着她的背影,想到的竟然還是希梅內斯的詩《我不再歸去》,不過而今,不單單是她,而是我們所有人,不再歸去,也無法歸去,那段時光,那個地方。
但是現在的我,至少,詩書不是我的全部,可何不為依舊是我的全部,而且,她用自己的方式,在我看得見的時候,在我看不見的時候,時時刻刻,小心翼翼的呵護着我那小女子的兒女私情,我喜歡這樣的守護,哪怕代價是要随時與她分離,但我不怕,因為,我知道她會回來,活着回來,她答應過我的!
“不為?”
“嗯?”
“你不是喜歡背《夜莺頌》麽?”我忍着笑問她
“那個,那個,我只會那兩句啊,去吧去吧,不必和酒神坐豹紋的車架,你要聽麽”
“呵呵,那這個呢?”又聽到她那幾句“老調重彈”,我破了功,笑了出來
“這個,這個是我才學的,剛才沒有背錯吧?”
“沒有”
“嗯,你怎麽還沒睡?我以為你睡了呢?不是還要去學校?別說話了,睡吧”
“好”我靠近她的心口,習慣的聽着她平穩有力的心跳,比起連夜不斷的轟炸,這心跳聲,顯得輕不可聞,卻靜谧踏實,我跟着這心跳的節奏,心中一起一落,意識漸漸遠離,恍惚間,我感到額頭落下一瓣微涼的柔軟,停留片刻,又像是怕驚到我一般,小心離開……
1937年,11月12日,日本在侵占上海後,下一個目标,直指國都南京,南京這座山清水秀卻又虎踞龍盤之地,在淞滬戰争爆發後,便不再有往昔的寧靜和平。
1937年11月20日唐生智受命擔任南京衛戍司令長官,羅卓英、劉興為副司令官,率守軍約11萬人固守南京。負責守衛南京的軍隊,從上海戰場撤退下來,“比經久戰,補充整理尚未完全”,就匆匆投入了抵禦來犯日軍的戰鬥。
1937年12月1日,日本最高統帥部下達了華中方面軍的戰鬥序列令。除留一部分兵力據守上海外,即迅速奪得了中國守軍的第一線陣地,形成了圍攻南京的态勢。12月9日,日機在南京上空散發《投降勸告書》,限中國守軍次日正午答複。12月10日下午1時,日軍因勸降不成,開始對南京城發起總攻。日軍突入中華門但未能深入,其餘城垣陣地還在中國軍隊手中。負責防守中華門的第88師師長孫元良擅自帶部分部隊向下關逃跑,雖被第36師師長宋希濂勸阻返回,但已經造成城內混亂。下午,唐生智倉促召集師以上将領布置撤退。
按照撤退部署,除第36師掩護司令部和直屬部隊從下關渡江以外,其他部隊都要從正面突圍,但唐生智擔心屬于中央軍嫡系在突圍中損失太大,又口頭命令第87師、第88師、第74軍和教導總隊“如不能全部突圍,有輪渡時可過江”,這個前後矛盾的命令使中國軍隊的撤退更加混亂。會議結束後,只有屬于粵系的第66軍和第83軍在軍長葉肇和鄧龍光帶領下向正面突圍,在付出巨大代價後成功突破日軍包圍,第159師代師長羅策群戰死。
其他部隊長官大多數沒有向下完整地傳達撤退部署,就各自抛下部隊前往江邊乘事先控制的船只逃離。這些部隊聽說長官退往下關,以為江邊已經做好了撤退準備,于是放棄陣地湧向下關一帶。負責封鎖挹江門的第36師沒有接到允許部隊撤退的命令,和從城內退往下關的部隊發生沖突,很多人被打死或踩死。
12日晚,唐生智與司令部成員乘坐事先保留的小火輪從下關煤炭港逃到江北,此後第74軍一部約5000人以及第36師也從煤炭港乘船過江,第88師一部和第156師在下關乘自己控制的木船過江。逃到下關的中國守軍已經失去建制,成為混亂的散兵,其中有些人自己紮筏過江,很多人淹死、或是被趕到的日軍射殺在江中。大部分未能過江或者突圍的中國士兵流散在南京街頭,不少人放棄武器,換上便裝躲入南京安全區。
12月13日,日軍從中華門侵入城內,光華門、中山門、和平門也相繼被日軍攻入。日軍占領國民政府。午後,日海軍第十一支隊溯江而上,抵達南京下關。下午4點,日軍國崎支隊沿長江北岸攻占浦口。
自此,南京陷入敵手!
南京保衛戰,秦遠任74軍參謀長,74軍所有将士,除撤退和犧牲之外,大多在內讧中被打死打傷,後有多數人被困南京城內,成為日軍屠刀下的冤魂,秦遠在12日夜間帶着一身鮮血與唐生智乘船離開,算是躲過一劫。
後來,他對我們說,離開時,軍隊早已不成軍隊,沒有軍官,沒有戰士,只有人命,小船越劃越遠,他依稀看的到城內的火光,他能想象,那些無法撤退的戰士,為了活下去,不得不以自己的性命當賭注,他在心中狠狠的唾棄自己,他應該回去跟那些弟兄一樣,死在南京城內,而不是茍且偷生,可我知道,他做不到,蝼蟻尚且貪生,不論是誰,不論面對什麽樣的境況,只要有機會活下去,誰不願意活着呢?只是,在今後的日子裏,秦遠內心時時煎熬在對自己“貪生怕死”的懲罰裏!
日軍占領首都南京,在長達6周的時間裏,對南京無辜平民和放下武器的中國軍人進行了血腥大屠殺,其中遭日軍集體屠殺并毀屍滅跡者15萬人以上,被害總人數達30萬人以上。在瘋狂屠殺的同時,日軍對中國婦女進行了野獸般的奸,淫,很多婦女被蹂,躏後又慘遭槍殺、刀,戳和毀,屍。在占領南京後的一個月中,在南京市內,發生了兩萬起左右的強,奸,事件。日軍到處縱火焚燒,被毀房屋達全城一半以上。無數的住宅、商店、倉庫被日軍劫掠一空後,再付之一炬。
父親得到國都淪陷的消息後,當場昏倒,何不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将他背到房內,內外交困,戰争連連失利,讓這個高大的北方男子,如今瘦的近乎皮包骨頭,晚上,天剛黑,父親醒過來,我點上煤油燈,幾個孩子圍在他的床邊,感覺……像是要送走臨終老人一般,凄涼酸楚……
他睜開眼,怔怔看着上方,淚水靜靜的沿着他眼角深深的皺紋,橫着流在枕頭上,我現在終于知道,什麽叫做老淚橫流,見父親不說話,我們只能這樣看着他,許久後,我聽到了他的喃喃自語,只有四個字
“國破家亡”
這短短的幾個字,震得我渾身顫抖,雖然這是實話,可我從沒有想過,也不敢想,因為,我不願承認,我們已經國破家亡!弟弟妹妹咬着唇,不敢哭出聲來,臉上的眼淚也不敢擦,何不為看看他們,讓他們先回了房間,我們兩個留在父親屋裏
“嘉毓,去拿條毛巾”
到了外間,我濕着毛巾,任由眼淚吧嗒吧嗒的滴在盆裏,直到止住了淚水,才進去,不為給父親擦了擦臉,牽起我的手,離開了房間,她知道,父親說的是事實,面對這樣殘酷的事實,再多的安慰,都是無用多餘的!
回到房間,我和不為坐在床邊,沒有人說話,外面是一如往常的炮響,隔壁隐隐能聽到弟弟妹妹小聲的抽泣,還有父親重重的嘆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仿佛我們走到哪兒,都躲不過戰火,我現在想想何不為的話,雖然有些絕望消極,可也在理,她說,我們簡直要活不下去!我們是活不下去,但最可悲的是,我們連死都不能死,我們沒有死的勇氣,我們沒有死的權利,侵略者還沒有被趕出去,我的學生還需要我,我還有高堂在世,我們哪個能死?我們誰也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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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