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12)
子。
雖然,每次都受到誇贊,但我知道,我的廚藝,還遠遠比不上不為。何不為不在,飯桌上安靜了很多,我不喜歡這樣的安靜,他們也會常常問我,何不為什麽時候回來?從沒有學生喊她老師,或是姐姐阿姨,都直呼她的名字,但我喜歡,這看似不尊重的親近!我只能回答他們,你們的何不為很快就回來……
三月,政府成立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調查統計局(中統),父親被調任中統,任第二處處長,對于這樣的人事調動,他是有些不能接受的,他從沒想過要做情報工作,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擅長,其次,他雖是郭明黨,但他并不想反共,更不想捕殺自己人,可這個工作,雖不像軍統那般對共,産,黨暴虐偏激,但是逮捕共,黨,也的确是日常工作之一。
父親将我們送到湖南後,便返回武漢,現在,武漢是抗戰中心,政府還沒有完全撤離,父親要回去繼續工作,我從父親那,要到了一本期刊,上面有國內外的戰争局勢,在有違人倫天良的《紐倫堡法案》頒布後,希特勒開始“合法”的迫害猶太人,波蘭首都克拉科夫(二戰結束後,遷都華沙),這座我小時候,在父親那裏聽說的優美城市,如今淪為猶太人的屠宰場,沒有照片,只是幾段文字,足以讓我想象的到,那裏是如何日日夜夜的上演着,南京淪陷時的慘絕人寰!
閉着眼睛,匆匆翻過幾頁,是何不為拍攝的照片,她的專欄裏,只有大幅的照片,有沖陣殺敵,有流血犧牲,有日軍兵敗潰逃的倉皇,有夜空下淮河岸邊血腥中的一抹亮色,每張照片下,三言兩語的描述,句句無虛,字字珠玑!
教堂的神父,是一個德國人,他來中國十幾年了,漢語說的不錯,還有一個中國名字,叫李緣世,我問他是誰給他取的?他說,是一個中國姑娘,我想再問他,跟那個姑娘有什麽故事?為什麽取這樣一個有點像出家人的名字?但我沒有,這樣随意打探別人的私事,是很失禮的行為,所以,即便我很想知道,但還是忍住了。
他每日好像沒什麽事,跟我想象的神父,也不大一樣,整天懶懶散散,大部分時間,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包括每到唱詩時,我感覺他都心不在焉,有點敷衍,他還喜歡喝酒,自己釀了些葡萄酒和梅子酒,後來嫌喝着不過瘾,還往裏面兌白酒,我看得毛骨悚然,我從不喜歡酗酒之人,家裏人更是各個滴酒不沾,我想,如果哪天何不為開始喝酒,我肯定會第一時間扼殺她這一不良“嗜好”!
有一日,學校初中部的一個男生一路跑到我面前,跟我說
“韓老師,那個,那個老李原來是個德國人!”他說這話時,有些驚訝還帶着氣憤
“是啊,怎麽了?”
“德國人全是魔鬼,他們殺猶太人,是不是?”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愣了好半天
“不是,不是所有人,都,都是你想的那樣”我感覺自己說的磕磕巴巴
“怎麽不是?殺人就不對,殺人就是惡魔!”
“我知道不對,可是,他沒有殺人”
“那,那,那如果現在有個日本人站在你面前,你打算怎麽辦”他像是要跟我辯論,而且,一副要據理力争的模樣
“如果,他是平名,如果他沒有對中國人開過槍,我會像對你一樣,對待那個人!”
“真的?”
“當然”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又轉身跑着離開,其實……我說那些話時,是有些心虛的,我可以做到麽?在日本人還我們國破家亡之後,我真的可以做到不恨?哪怕是面對一個好人?一個日本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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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掌握證據之後,秦遠托人,秘密帶信給□□,告訴他當前線将士們流血時,後方是怎樣一副事不關己的狀态,非但如此,還大發國難財!
蔣命人徹查此事,發現秦遠果然所言無虛,槍斃了不少人後,又将後方機構一番調整,并且,調回秦遠,讓他重新回到部隊,蔣知道,秦遠并不是一個很勇敢的人,但他是一個沉穩可用之人,南京失陷,若不是民怨沸騰,□□怕是不會處分任何人,因為,他自己就有大半責任,真要處分,最先被槍斃的,應該就是蔣,介,石。
不論是回到部隊,還是留在後方,或者說哪怕是去做一個普通士兵,對秦遠來說,都沒有什麽區別,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急功近利的年輕人了,只要能為國出力,他做什麽都心甘情願!
外面塵沙四起,戰士在構築工事,何不為整理好資料,交給通訊員帶回武漢,又寫了封信,寄到湖南,收拾好背包和相機,出來拿着個斷了把的鐵鍬,一起跟着挖戰壕,孫連仲(第2集團軍司令)手下一副官看到,急忙上前阻止她,她的雙腳,因為長期行走布滿了血泡,并且在奔跑中又不慎被刺刀劃傷過,現在已經開始潰爛。
後來找了一雙能穿的靴子給她,可她腳上的情況,又爛又腫,根本捂不得,最後只能又找來一雙布鞋,讓她踩着腳後跟穿,補給還沒有運來,沒有紗布,沒有藥,現在何不為的腳,只是包着一塊破布,癢的時候,就扯下布在河邊洗洗腳。她怕掉隊,又怕自己的傷給人添麻煩,只能咬牙忍着鑽心腳痛,緊緊跟着部隊,離開藤縣,本想去湯伯恩部,聽說那裏是正面迎戰,可想想,怕是也堅持不到那了,後來到負責防守的第2集團軍的師部。
由于王銘章死守滕縣,為大部隊贏得了近一周的時間。至23日,孫連仲第2集團城第31師附炮兵1營已奉命在臺兒莊運河北岸設防,構築工事,實行陣地固守,禦敵南下。趁這個時間,何不為本想休息休息,可看外面人,日夜兼程之後,顧不上歇息,就開始修築工事,她又不願意拿自己當傷員,也跟着一起幹,結果情況越來越糟!
3月23日,集中在峄縣的矶谷師團千餘人,在重炮10門,戰車8輛的掩護下,向臺兒莊發起進攻。但是這股驕狂突進之敵被守軍猛打痛擊之後,剩殘300餘人竄向北洛。
28日,日軍攻入臺兒莊西北角,企圖攻占西門,切斷池峰城師部與莊內的聯系。池峰城指揮炮火壓制日軍,組織幾十名敢死隊員與日軍格鬥。29日,日軍濑谷支隊派兵增援,占領了臺兒莊東半部。
這時,擔負臺兒莊中央防線北面防禦的湯恩伯軍團,在峰山和棗莊一帶同日軍打了幾天,不顧臺兒莊危急,轉移到姑婆山區,躲起來。李宗仁嚴令湯恩伯迅速南下,協同孫連仲夾擊臺兒莊正面的日軍。湯恩伯為了保存實力,不顧軍令,賴在姑婆山遲疑不進。
秦遠自廣東回來,任第3戰區,37師師長,一到武漢匆匆與蔣先生見過一面,就率部趕到棗莊加入湯伯恩20軍的戰鬥,離開棗莊戰場,他随湯伯恩一起到了山區,如今李宗仁三令五申,要湯伯恩前去支援孫連仲,他卻置若罔聞,不為所動,秦遠與他多年前見過兩次,深知他一貫自恃是蔣,介,石的嫡系,驕橫不可一世,就算是李宗仁,也不敢輕易得罪于他,當初自己來到湯伯恩軍部,他甚至沒有跟自己打過招呼,可眼下情形危機,秦遠只好試着曉以大義,動之以情,可還是打動不了湯恩伯。
一邊戰火熊熊,戰鬥慘烈,一邊養兵觀望,無動于衷,又氣又急的秦遠,甚至想自己帶着部隊,直奔臺兒莊去,可……棗莊一戰,部隊傷亡不小,大都是傷員,就剩下的戰士來講,若自己單槍匹馬,他們也不一定敢跟自己走!
馬上,李宗仁又致電湯伯恩,“若不出兵,軍法處置,與韓複榘同樣下場。”聽到軍令狀,湯伯恩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帶兵前往臺兒莊,秦遠喜出望外,也不敢懈怠,率部一路疾奔!
随軍醫生,扒下何不為腳上的破布,給她已經潰爛到不行的腳消毒清理後,上了藥,仔細包紮,并且告訴她,如果可以,還是回後方休息的好,腳這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何不為生怕他真把自己趕走,只是笑笑,一溜煙,又沖進了火線!
自27日起,敵我雙方在臺兒莊內,展開拉鋸戰,戰況慘烈,日軍攻打北門,占領東北角,繼而從28日起,敵我在臺兒莊、劉家湖附近激戰。日軍飛機、大炮晝夜轟炸,臺兒莊車站、煤廠變成一片廢墟。第2集團軍與日軍進行近戰、肉搏戰,使其戰車,坦克,失去威力,次次打退日軍進攻,無數次肉搏戰中,何不為靠的很近,鮮血甚至濺到她的臉上,開始,她還會往後退退,時間一長,不知是膽大了,還是習慣了,只是随手抹一把……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三
何不為守着一夜不睡,就是等着跟敢死隊一起上陣,見此情景,孫連仲親自把她抓了回來,她腳上有傷,槍子兒可沒長眼睛,到時候,別說跑,就是飛怕是也來不及,何不為嘴上答應的好,可待孫連仲一個沒注意,還是跟着奔向寨東角。
先鋒敢死隊數百人,分組向日軍沖擊,殺人敵陣。敢死隊各自為戰,日軍血戰近10日,已筋疲力竭。想不到戰至此最後5分鐘,中國軍還有力氣乘夜出擊。日軍倉皇應對,亂作一團,敢死隊一舉奪回四分之三陣地,斃敵無數。日軍退守北門,與我軍激戰通!
一日軍士兵,看見遠處一手無寸鐵的何不為,拿起步槍時準備射殺時,沒有想到的是,何不為竟手持大刀,先向他砍殺過來。這是何不為第一次殺人,是迫不得已殺的人,可真砍下去,真看見對方死在了她手裏,她倒也不怕了,周圍一派刀光劍影,子彈打光的中國士兵,撿起大刀,與日軍白刃相接,何不為幹脆将相機挂在身後,提着大刀,跟着一起沖進日軍陣營……
6日黎明,臺兒莊北面槍炮聲漸密,湯恩伯軍團已向日軍開火。日軍撤退不及,陷入重圍。當晚,李宗仁着一身戎裝,指揮守軍全線出擊。孫連仲集團軍被攻擊了這麽多天,一聽反擊,精神振發,殺聲震天。
秦遠率師部,在莊外與湯恩伯,孫連仲內外夾擊,日軍已成樯橹之末,彈藥和汽油也用完了,機動車多被擊毀,全師團喪魂落魄,潰不成軍,狼狽逃竄。李宗仁下令猛追,日軍遺屍遍野,辎重到處散落。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九個月過去了,曾經揚言三個月之內侵占全中國的日軍,在九個月後,非但沒能得償所願,反而一次次嘗到了中國軍隊的攻無不克,無堅不摧!
臺兒莊之戰至此,以中國軍隊全勝之局結束!
何不為滿身鮮血的坐在還騰着硝煙的陣地旁,兩手握着雙腳,表情很是痛苦
“何不為?”
“嗯?……秦遠!”何不為擡頭一看是秦遠,激動的不得了,忘了腳傷,一下子跳起來,幾年過去,他滄桑成熟了許多,不再有那時一股子青澀的沖勁,眼裏滿是沉穩睿智,還留了八字胡,可秦遠見到何不為,似乎很平靜
“你來這裏做随軍記者?”
“對,你呢?你在哪個軍部?”
“我第三戰區,現在帶領37師”
“……哦,你現在是師長了”何不為看了看秦遠的肩章,真心為他高興
“令萍呢”秦遠無心寒暄,直接抛出了重點,語氣淡然,卻帶着質問
“……………………”
“當初她是因為誰留在北平的?你去了武漢,怎麽就獨獨沒有把她帶去?”
“………………”秦遠的幾個問題,讓何不為無言以對
“我找了她很久,都沒有找見”
“她,她,我……”
“令萍如果能找見,能平安無事,那也就罷了,如果找不見,如果有任何三長兩短,何不為,我第一個宰了你!”秦遠聲音不大,卻說的發狠,語罷,看也沒看何不為,轉身離開
何不為愣在原地,回想着秦遠的冷言冷語,回想着秦遠疏遠嫌隙的目光,三長兩短?!在她們還沒分離的時候,令萍就已經遭遇了那樣的意外!宰了自己?!沒有保護好令萍,讓她遭受那般屈辱,後來還因為自己的報社,差點被捕,最後離開了北平,卻在半路離散,哎……若按秦遠的說法,其實自己早就該死!
秦遠不是真氣何不為,只是心裏回不過勁兒來,如果一定要說氣,一開始是氣何不為,可後來,他氣得是自己,他應該早就去跟令萍把話說清楚,應該早就将令萍娶過門,或是早就應該把令萍帶離北平,那麽多的應該,卻因為自己的瞻前顧後,而今,成為了不該!
臺兒莊大捷的消息,從電臺傳遍四面八方,全國上下欣喜若狂,在日軍屠刀下,戰戰兢兢過活,壓抑許久的中國百姓,如今終于出了一口惡氣,見到了一絲曙光,對政府重拾信心!
但就臺兒莊戰役本身看來,雖然殲敵近萬,但是自身傷亡也在兩萬多人,是一場是殲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消耗戰。
臺兒莊大捷使得蔣,介,石,頭腦發熱,沾沾自喜,意圖擴大臺兒莊戰果,調集六十萬大軍,聚集于大平原徐州,真真是人滿為患,李宗仁哭笑不得,卻又沒有辦法,當初他帶着一支雜牌軍,臨危受命死守臺兒莊,今時戰機已過,□□被局部勝利沖昏頭腦,這六十萬精兵放在徐州,就等于是送給了強大的日軍機械化部隊!
本想再去徐州的何不為,現在被送到了後方救護隊,之前,她雙腳上的紗布,因為腳部化膿和出血,并且沒能及時換藥,已經如石膏般“長”在了她的腳上。以前是疼,後來是又癢又疼,常常被折磨的夜裏睡不着覺,白天吃不下飯,一個戰士用刺刀給她挑開了紗布,何不為幾乎是連皮帶肉撕下了已經看不見顏色的紗布,這才發現,裏面……早已生蛆,難怪會那麽疼,那麽癢,蛆蟲不斷在她的傷口繁殖,啃噬她的血肉。
“何小姐,幾日不見,您氣色不大好啊”
“有麽?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是沒休息好”
“說來……奇怪,您先生的茶社,也在上海,離得也并不遠,但是你們好像…并不住在一起?女人吶,身邊還是要有個男人照顧着才好”
對方突然抛出的問題,讓令萍有些措手不及,沒幾人知道自己已婚,這個日本人怎麽會知道?她下意識的想掩飾,可她忍住了,她只是淡淡看着對方,努力讓自己表現的自然些
“呵呵,我先生平日很忙,基本是沒有時間回家的”
“哦?我也覺得,那間茶社,生意似乎很不錯呢”對方說着,抿了口咖啡,帶着打量的目光,看了看令萍,令萍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笑笑
“跟何小姐認識也有段時間了,還從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呵呵”
“田中先生,這是我的私事,我想,我沒必要跟任何交代,你這般有修養的紳士,也不會随意打探別人的隐私吧”令萍面帶微笑,說的從容優雅
“……嗯,那是自然”對方笑的有些玩味,不願再做糾纏,令萍借口離開
這個田中,是通過王可敏的親信認識的,他是日軍在華北戰區的21集團軍參謀,如今華北已被日軍收入囊中,華北的駐軍軍官,大都過着腐敗堕落,紙醉金迷的生活,而上海無疑是可以滿足他們任何欲望的天堂,從開始認識,田中便對令萍虎視眈眈,只是可惜,令萍總是有辦法游刃有餘的周旋于幾個男人之間,他找人調查令萍,除了發現她是已婚,其他也沒有什麽收獲。
回到家中,令萍靠在躺椅上,猜測着對方已經掌握了多少,自己是不是已經暴露了?她現在,每天除了要搜集各種情報,還要時時防着着日本人,也得防着郭明黨,而所謂的“氣色不好”不過是因為她懷孕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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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志上登了一張何不為拍的照片,是蔣,介,石和白崇禧親臨臺兒莊戰場,鼓舞衆将士的畫面,拍的是不錯,但是我看到之後,卻不知不覺笑個不停,因為何不為在圖下的描述中寫到,“臨走時,□□還将“小諸葛”白崇禧留給了李宗仁,協同指揮作戰”,雖是事實,可她這麽一說,我總覺得太喜感!
臺兒莊時,她來了一封短信,說部隊很照顧她,她一切都好,讓我不要回信,也不要為她挂念,還說很想吃湖南的臭豆腐,我哭笑不得,跟當地的一個老大媽,學做了臭豆腐,但做好之後,卻沒人敢試吃,因為……真的太臭了,我捏着鼻子,囫囵吞棗的嘗了一小口,許久後,才敢松開鼻子,結果,差點沒厥過去,真的真的太臭了,滿滿一碗臭豆腐,全送了隔壁大媽,不過,她吃了以後,說我做的很成功!
因為一碗臭豆腐,我變得興奮起來,幾個晚上睡不着,連當地大媽都說我做的好吃,何不為肯定會喜歡,我希望她能早點回來!
自從那次跟學生的一番對話後,我不再常常去到教堂,只是坐在教堂外,聽着唱詩班的歌聲,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不願再去教堂,或許,我潛意識裏,也是鄙夷着所有德國人的?
這日中午,“老李”又歪靠在他那把老藤椅上曬太陽,打着盹,我路過看了看他,可能覺得睡得不舒服,左右挪了挪,接着,幹脆從黑色長袍裏掏出聖經,墊在腦袋底下,片刻又開始打呼,我被驚得目瞪口呆……
我感覺,他可能只是為了生活,才來做神父的吧,也許,他根本就不是什麽基督徒,我雖然沒有宗教信仰,但我知道宗教的神聖,他每天卻是這般德行,還假模厮樣的給人傳播教義,講解聖經,根本就是對耶稣的亵渎,想到這,我對他的鄙視厭惡,又多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四
我正在學校廚房給學生們準備午飯,聽到外面一群孩子歡喜雀躍的聲音,走出來看看,是何不為,她正跟幾個老師在教室門口說着話,學生們圍着她,我定定看了看她,走回廚房。
“今天你做飯?”
“嗯,這幾天都是我做”我頭也不擡的切着菜
“我來吧”她說着接過刀
“嗯,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之前也沒聽你說過”我讓了讓,轉身将盆裏剛洗了一半的菜,換了遍水
“我跟韓老師一起回來的,韓老師在家,可能過不了兩天又得走”
“嗯,你也是從武漢回來的?”
“是啊”她擡頭對我笑笑,繼續切菜
午飯,教室門口少見的熱鬧起來,何不為再次成為衆人的焦點,跟一群學生說說笑笑,直到上課,這些孩子才意猶未盡的散去,何不為一直留在學校,準備了晚飯,才跟我一起回家。
到家,父親說,讓何不為去上海駐站,暫時不要做随軍記者了,何不為難得的沒有反對,應了下來。
“不為,爸爸為什麽突然讓你去上海駐站?”我打了一盆熱水端進來
“可能……那邊人手不夠吧,而且,上海比較太平,那裏發行量大”
“嗯,也好”的确,不管怎樣,我覺得,只要別再去前線就行
“你先洗,我等會兒再洗”
“為什麽等會兒再洗,你不想洗腳?”
“怎麽會,我那麽愛幹淨的人,就是覺得盆太小”
“愛幹淨?愛幹淨,那你先過來洗”我說着上前要給她脫鞋,她一下站了起來
“好好好,我先洗,我自己來吧”
“脫鞋而已,怎麽那麽大反應”我笑笑,難道是不好意思了?她背對着我,坐在小板凳上,卷起褲腿,彎腰洗着,我上前蹲下,拿開她的手
“我來給你………………你,你的腳怎麽了?”我剛握住她的腳,就感覺上面有不少“坑”,屋裏光線有些暗,我将油燈拿來放在旁邊
“來,給我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就是破了點皮,現在好了”她死死踩着盆,就是不擡腳
“沒什麽就擡起來給我看看”
“真的沒……”
“何不為”我看她這樣固執,有些生氣,指名道姓的喊她一聲,她看看我,不再做聲,我握起她的雙腳一看,上面滿是大大小小的坑窪和粗糙的黑斑,尤其是左腳,除了腳趾處,整只腳一直延伸到腳踝,沒有一塊潔淨的皮膚,甚至到了醜陋駭人的地步,我怔怔看着,片刻,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
“都好了,就是……難看了點,你不會嫌棄我吧,再說,畢竟是腳,不是臉嘛,呵呵”
“怎麽會成這樣”我感覺我的聲音有些低沉
“呃……長血泡了,所以,破了以後留疤了”
“只是長了血泡就會這樣?”
“是”
“何不為,到底怎麽回事”我不想再聽她說這些,擡起頭瞪着她
“我,我,好了,別哭,我說我說”她彎腰擦擦我的臉說道
“嗯……我的鞋磨破了,然後,又找不到合适的鞋穿,就穿着草鞋,後來,起了些泡,又被刺刀劃傷了腳,包紮之後,一直沒有換藥,就生蟲子了,再後來……離開臺兒莊,我就被送去救護隊,沒有去徐州,最後韓老師讓人把我送到武漢,腳好的差不多,我就先回來了”
“你是說,你,你的腳……是,是被蟲子……”
“嗯”她應了一聲,低頭看着盆,我仰頭看着她,用手背擦了擦臉,繼續給她洗着,片刻,我聽見自己不住的抽泣聲
“嘉毓,嘉毓?好了,不哭了,蟲子咬的,又不是豺狼虎豹咬的,沒那麽疼的”
她越是這樣說,我越是難過,哭的止不住,眼淚不停的滴在腳盆裏,我想象不到,那種萬蟻蝕骨的感覺,是何等滋味,她又是怎麽忍受的
“姐,姐”是嘉琪在門口,我給何不為把腳擦幹淨,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打開門
“怎麽了?”
“你,你怎麽了,沒事吧”嘉琪站在門口,看看我,又看看何不為
“沒事,你怎麽還不睡”
“沒事?沒事你哭什麽”嘉琪小聲嘀咕着,掃了一眼何不為的腳,像是被吓到,捂着嘴盯着我
“姐,大姐的,她……”
“我沒事,何不為也沒事,你去睡吧”我回身端起盆,走出去,嘉琪趕忙讓了讓,站了會兒,自顧回了房間
放好盆,站在廚房門口,我長長出了口氣,各屋都已熄燈,院裏一片寂靜,之前讓嘉琪種死的秧苗,在暧昧不明的月光下,瑟瑟發抖,如同我此時的心情,我說不清楚,現在是什麽感覺,不止是對何不為的心疼,還有很多很多情緒,用複雜,都難以概括的情緒,矛盾,氣憤,傷心,難過,悲傷,無助,凄涼,百感交集……
站了許久,直到夜裏微薄的涼意,驚醒了我,回到房間,何不為靠在床頭,翻着我備課的小本子,見我進來,沖我笑了笑,關好門,我坐在床邊
“我看看你的腳”
“呃……沒,沒什麽好看的”她有些猶豫,還往床裏挪了挪
“沒什麽好看的怕什麽”我不知怎麽了,語氣有些沖,兩手伸進被子,拽出她的腳
“哎……好徹底了麽?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有傷到骨頭麽?”
“嗯……沒,沒傷到,就是皮肉,已經好徹底了”
“不為……哪兒也別去了,跟我做老師吧”我握着她的腳,看着她說道
“………………”她定定看了我一會兒,低着頭不說話,哎……她不說,我也能猜到,若這時讓她放棄,她怕是很難做到,罷了,罷了……
找機會做了一次臭豆腐,我怕味兒不夠,這次多捂了幾天,豆腐端到飯桌上時,嘉琪和兩個弟弟,捂着鼻子,飯沒吃完就跑開,弟弟說,這是他有生以來聞到的最臭的東西,聽到這話,我還真不知是喜是憂,臭,說明……做的很好?
“你做的?”何不為端着碗,看了仔細,有點難以置信的問我
“嗯”忍受不了這味道,我閉着氣,只能一個字一個字的回答
“你會做臭豆腐?什麽時候學的?”
“之前”
“我早前在湖北吃過一次,他們跟我說,湖南人做的臭豆腐更好吃,你這是跟誰學的?是跟當地人學的?”
“嗯”
“哦,那應該地道”
我在心裏叫苦,我留下來就是想看看她吃到我做的臭豆腐之後,會如何表現,如何評價,結果,她說了那麽多,還是沒吃一口
“不為,你別說了,先嘗嘗吧”何不為聞了又聞,沾了沾小米椒,吃了一大口,我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驚的是這麽臭,她竟然能吃下一大口?還有,不知道,對我的手藝,會作何評價?
“好吃麽?”
“嗯……嗯……果然,好吃,很好吃,嘉毓,你簡直是……太厲害太厲害了,不但會背詩,會做文章,字寫得漂亮,菜做的好吃”何不為說着又吃了一大口,還邊吃邊說,滔滔不絕
“呵呵,你怎麽變得油嘴滑舌了,真的好吃?好吃就行”我放下之前捂着鼻子的手,說這話時,竟然不覺得臭了?
何不為好像跟老李很和得來,平時來到學校,有時間就跟老李一起曬太陽,聊天,老李還邀她一起“品酒”,何不為沒什麽酒量,有次喝了兩杯葡萄酒,暈暈乎乎跑進教室睡着了,最後我跟一老師将她扶回家,我不大喜歡何不為跟他走得那麽近,尤其是那次她喝醉以後,可何不為總說老李是個善良豁達之人,讓我不要對他有成見,我對老李沒什麽成見,就是覺得這人有些虛僞!
長沙大火前,我們的處境日漸艱難,但是何不為回來,讓我在長沙的這幾個月,成為了我在抗戰時期,最快樂的幾個月,我知道比起她的手藝,我做的其他菜都拿不出手,但是我現在會做臭豆腐,更重要的是何不為愛吃,她隔三差五買來豆腐,讓我給她做,我竟然幼稚的因為一個臭豆腐,得意起來,只是可惜好景不長。
6月12日,日軍攻占安慶,武漢會戰開始,6月18日,日本大本營下達了實施漢口作戰的第119號命令,“漢口作戰”的目的之一就是攻占中國抗戰中心武漢,摧毀中國人抗戰的意志。10月中旬,國民政府放棄武漢,實行戰略轉移。10月11日,日軍攻陷岳陽。蔣,介,石電令湖南省在日軍進攻長沙時縱火焚城,實行焦土抗戰。
我們再次開始逃亡,這之前的半個月,何不為被父親安排去到上海站,她走前,我将那根多年前,她跟老板當街打架,買來的紅頭繩系在她的腳踝上,她見到那個頭繩,又驚又喜,這根頭繩我一直保存着,從沒用過,以前不用,是舍不得,現在不用,是年紀到了,也不好紮這樣豔色的頭飾,所以,送給何不為,希望能保佑她!
全校千餘名師生,随臨時大學一起遷往雲南,走時,我去看望老李,在這裏這麽長時間,既然要離開了,總要來打聲招呼,我和一個老師去見他,他剛換好衣服走出來,是一身灰色西裝,還帶着禮帽,提着一個小皮箱,臂彎搭着他那件黑袍手裏拿着聖經
“你是要離開了麽?”我問他
“對,你們不是也要走麽?”
“嗯,我們是來謝謝你,這些時間的照顧”
“不客氣,我也沒做什麽”他說着将手裏的黑袍和聖經,一起扔到了教堂門前的草地上
“再過不久,這裏将被付之一炬,你怎麽把這些丢了?你,你不當神父了麽?”我有些驚訝的問他
“上帝洗刷不了德國人的罪行,上帝救不了猶太人,上帝阻止不了日本人的暴行,上帝也救不了中國人,上帝,根本救不了我們”
他看着我的眼睛,以從未有過的嚴肅口吻,一口氣說完,頭也不回,疾步離開,我怔怔看着草地上的聖經,轉身,是敞開的教堂大門,裏面依舊透着莊嚴肅穆,陽光順着高大的拱形窗,灑在一條條紅色長椅,還有……那被釘在了十字架上,高高在上的耶稣身上……
我們沒有再見過,我還是不了解他的故事,我還是不知道他那麽名字是怎麽來的,但我在心裏對老李說“對不起!”
不論是侵略,還是被侵略,上帝,從來救不了任何人……
我們離開後的一個月,長沙在那兩天兩夜的大火中,被焚燒殆盡,與他一起消逝的,還是兩萬條人命,長沙與斯大林格勒,廣島,長崎,一起成為二戰中毀壞最嚴重的城市。
☆、四十五
湖南到雲南,又是兩千多公裏的路程,這次的學生們,沒有了當初從武漢到長沙的興奮,一路上,風餐露宿,栉風沐雨,西南多數為山,路程曲折險惡,蜿蜿蜒蜒的小山路,一眼望不到邊,不單是路,還有攢動的人頭,難民大軍,流亡學生,曠工,軍眷,扶老攜幼,拖家帶口,更是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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