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珠算
◎你跟他是不是有情況啊?◎
莊羽的嘴張張合合一直沒停,好像在囑咐着什麽,而陳少彥的頭耷得很低,鼻尖幾乎要貼在桌面上。
沒一會兒後,莊羽看了眼時間,拎着包走了,走之前還用手拍了一下陳少彥的後腦勺,看樣子挺用力的,陳少彥的鼻子這下徹底撞在桌子上,莊羽皺着眉頭,嘴一張一合的。
林羨清看見陳少彥扒開眼鏡,用力搓了兩下眼睛,自始至終嘴都沒張過,默默聽着莊羽的話。
其實能猜出來那邊是什麽情況,大概是莊羽覺得她丢了臉,把事情都怪在孩子身上,正朝他發火。
林羨清本來約了班上的幾個人一起來吃早飯,但是由于不想跟莊羽對上,她在樓梯下面等到她踩着高跟鞋走了以後,才飛快地跑到祝元宵他們那桌。
留給她的位置在溫郁邊上,林羨清坐下的時候他已經吃完一半了。
她一過來就聽見祝元宵縮着腦袋小聲問她:“不看公告我還不知道呢,你什麽時候被污蔑作弊的?怎麽沒跟我們說過?”
祝元宵撞了撞溫郁的胳膊,嘴裏還咬着半根油條呢,含含糊糊地問:“溫大神你知道這事兒嗎?”
溫郁動作頓了一下,嗓音不鹹不淡:“知道。”
祝元宵驚訝地瞪大了眼,指了指他們倆:“你只跟他一個人悄悄說哦?”
林羨清覺得尴尬,抿着嘴默然一會兒,又澀然開口說:“……他話少,不會外傳。”
她沒怎麽看就捏住一根油條,嘴上還說着“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這種假裝成熟的話。
她說完,突然發現油條扯不動了,一偏頭就看見溫郁正側眸盯着她。
林羨清心想你突然看我幹嘛?又感覺到油條被往回扯了一截。
她低頭一看,她扯過來的是溫郁盤裏的油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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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尴尬地松手,讪讪笑了兩下。
溫郁收了視線,“你那份在你右手邊。”
“溫大神親手給你挑的哦。”祝元宵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林羨清略無語地看着他,換了個話題:“诶你之前不還看他不順眼來着嗎?怎麽這麽快就改口叫‘大神’了?”
祝元宵重重“哼”了一下,耳朵發紅。
扳回一城後,林羨清偷偷瞥了一眼溫郁,說話的語氣很誇張:“既然是大神給我挑的,我肯定要全部吃完呀。”
她搖頭晃腦地剝着雞蛋,沒能看見她旁邊那個少年的眸子很輕地彎了一下。
重考時間定在三天後,這期間大家都緊張起來,上次沒入圍的都盼望抓住最後的機會,入圍過的又要想着怎麽穩住成績。
林羨清也是焦頭爛額,上次她考到一半被打斷沒能繼續做下去,但是就上次考試成績來看,溫郁和徐寒健是滿分,其它人裏只錯一道題的也能排一大串,她壓力還挺大。
大半夜燈都熄完了,林羨清還點着臺燈在大廳練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太晚,她越練越疲憊,做題的速度也一次比一次慢。
她打到手指發酸,幹脆把算盤推到一邊,整個人撲到桌面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林羨清的視線裏也黑漆漆的,只有一點兒很微弱的月光在晃蕩,黑夜是蟬的狂歡,飛蛾在月光下狂舞。
林羨清覺得眼皮很重,剛想搭上,猝不及防被燈光晃了一下,她不太适應地眯起眼,沒什麽勁兒地坐起身子來。
她努力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看出來舉着手電筒的那個人是陳少彥。
他一手拿着手電筒一手擡了擡自己的大黑框眼鏡,表情不太好地抿着嘴,沒跟她搭腔,刻意坐在離她很遠的位置,從包裏掏了個算盤出來,打算盤的聲音很大。
林羨清打了個呵欠,手機突然亮了起來,屏幕上是集合營的群裏發的通知:
【近期在集合營周圍有居民反應夜裏有流浪男子出沒,因為集合營是開放式的,請營內女生晚上鎖好門窗,以防造成事故。】
她剛把通知看完,祝元宵的消息突然彈了進來:“鎖門。”
這個語氣挺奇怪的,不太像祝元宵平時的風格。
緊接着祝元宵又發了一條:“你回房間了嗎?”
她如實說:“沒,我還在大廳裏。”
他幾乎是秒回:“別動,等我來接。”
他每次發的消息都言簡意赅,可是祝元宵明明是個話唠,林羨清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祝元宵随即又發來一長串字:
“不是我來接你,是溫郁!他不用手機嘛,我跟他說了群裏發的通知以後他直接就搶了我的手機,給你發消息去了,現在應該在去大廳的路上。”
“不是,你倆是不是有情況啊,這大半夜的……”
林羨清被他轟炸了一番,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她只回複了一句話: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祝元宵:“……靠。”
從前林羨清只有被別人這麽說的份,沒想到現在居然也可以用這句話來噎人了。
她眉梢剛一揚,突然發現陳少彥正盯着她,那視線藏在黑夜裏,讓人平白生出一身的雞皮疙瘩,怪滲人的。
林羨清不知道陳少彥盯了她多久,但是因為兩人之間結過梁子,她挺害怕的。
在這個月黑風高夜,陳少彥腦子一抽筋要找她報仇怎麽辦?
她立馬收了東西,準備去門外等溫郁,結果左腳剛邁出門檻,就聽見陳少彥喊了她一聲:“你很得意嗎?就算把我拉下來了又怎麽樣,你還是比不贏別人的啊。”
林羨清被他說得莫名其妙,“什麽?”
陳少彥的聲音從黑漆漆的角落裏傳出來,大廳裏現在空蕩蕩的,回聲響了好幾遍:“你天天這麽努力練習到淩晨,争的不過是別人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不覺得很失敗很諷刺嗎?”
林羨清聽完,沉默了半晌,寂靜的空間裏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她聽見自己很鎮靜地說:
“如果你要這麽認為的話,那麽活該你過這樣碌碌無為的一輩子。”
她邁出右腳,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後來的夜裏,大廳裏就只剩下一盞燈。
半夜氣溫很低,風也挺大,林羨清搓了下肩膀,看着大風吹散幾片樹葉。
溫郁來得挺快,連睡衣都沒來得及換,頭發很淩亂,像是睡了一覺後剛醒。
林羨清此時正蹲在大廳門口,用書包擋住一部分風,溫郁站定在她面前,低了眸子打量着她。
少年皺了眉:“怎麽不在裏面等?”
林羨清拍拍褲子站起來,嘆息着抱怨:“裏面有讨厭的人。”
她背上包,仰頭看着他,“其實從這兒到女宿樓不太遠,沒兩分鐘就到了,我自己一個人也沒關系。”
溫郁眉頭蹙得更狠了,“還是太危險了。”
其實女宿樓距離大廳真的不遠,兩個人頂着滿頭月色走了五六分鐘就到了,但是溫郁就是很執拗地要送送她。
他的睡衣袖子很長,包住他整個手,溫郁沖她擺了擺手,“早些休息。”
林羨清“嗯”了聲,剛扭頭沒走幾步,又轉了身,兩只手習慣性地捏着書包帶子,她叫了溫郁的名字,少年微微朝她颔首,清冷的月光覆蓋上他漆黑的瞳孔。
“溫郁,”她喊着,“買個手機吧。”
然後繼續嘟囔了一句:“別再用別人的手機給我發消息了。”
夜裏太黑,溫郁也沒出聲,也許他曾在夜裏點過頭,但是林羨清看不見。
她嘆口氣,就當他已經答應,于是說了“再見”就扭頭上樓了。
考試當天,下着中雨。
林羨清只帶了夏天穿的網眼球鞋,跑到考試地點的時候進了一腳的水。
她一邊忍受着腳底的濕潤冰涼,一邊抓緊時間算題,這次的題難度跟上次差不多,好在林羨清速度有提高,打鈴的時候堪堪填上最後一個答案。
她松出一口氣,心裏的大石頭一下子落地。
林羨清出考場的時候看見走廊裏圍了一圈人,在好奇心的催使下她踮腳往裏瞅了一眼。
居然是莊羽和陳少彥。
看樣子莊羽氣得不行,大庭廣衆之下連扇了陳少彥幾個巴掌,林羨清能很清楚地看到陳少彥臉上的指印疊了幾層。
這還沒完,莊羽好像還沒撒完火,用高跟鞋的鞋跟往陳少彥腿上踢,陳少彥被她打得一直往後退,直至退到角落裏,抽抽噎噎地抹眼淚,連眼鏡都滑落在地上被踩得稀爛。
幾個老師連忙拉住莊羽,她還不依不饒:“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廢物!這樣的卷子你給我只做了三個題,你要丢死誰的人啊!屁用沒有的東西!”
她言辭很激烈,越來越控制不住情緒,脫了高跟鞋就往陳少彥頭上扔,“我他媽的為了你低頭哈腰給各種機構塞錢,跟協會裏各種人打交道,好不容易等來個機會,讓你比贏了去參加人機賽,誰他媽知道你是這麽個廢物,計算器都給你了還被人看見了,你還能幹什麽!”
陳少彥腦袋被她的高跟鞋砸個正着,有血順着眉眼流下來,他抹了把摻着血的眼淚,推開圍觀的人沖出去了。
在場的有不少還是未成年的孩子,一個個的都挺不知所措,老師不耐煩地朝他們揮手,催促說:“快散了散了,別随便拍照發在網上啊!”
下一秒,他接了個電話,聲音喊得變了調:
“什麽?跑人工湖那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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