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珠算
◎不要絕交。◎
林羨清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頭頂的路燈倏然間滅掉,巧合得突然。
她視線變得昏暗,再看不清溫郁的臉,只見地上被拖得長長的少年的剪影,在燈火下晃了幾下。
恰好的風吹到恰好的這一刻,涼意竄上耳尖,林羨清覺得松快不少,渾身上下是前所未有的舒爽。
她也終于明白,為什麽韓劇和日劇裏,都喜歡讓男女主在無人的街頭分別,這太浪漫了。
林羨清踮了幾下腳,朝他揮手,“一路平安,明天見。”
她看不見溫郁的表情,只是聽見他的聲音散在很涼的夜風裏,輕得像要被風吹走:“嗯,明天見。”
林羨清猜,溫郁現在至少眉眼是彎起來的吧,她從他說的每一個字裏,都聽見了笑。
假期的人總會倦怠,林羨清又是極愛睡懶覺的,早上背着書包推開家裏大門的時候,眼睛甚至還是閉着的,怎麽也睜不開。
從家裏到珠算班的這條瀝青路上幾乎掉滿了她早上的呵欠,林羨清渾渾噩噩地進了珠算班的門,徑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卻撞了個人。
林羨清下意識道歉:“對不起。”
她迷糊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這裏就是她的位置啊。
她拍了拍座位上的人,“同學你——”
剛說了三個字,她的話突然一頓,瞌睡瞬間飛走。林羨清微微睜大眼,念出他的名字:“徐寒健?”
徐寒健轉過身子來,溫和地笑着跟她打招呼:“嘿,是你啊,溫郁的小跟班。”
林羨清眉梢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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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每天都繞着他轉嗎?跟個烏鴉似的一天天叽叽喳喳個不停。”徐寒健仍舊笑嘻嘻的,卻說着諷刺人的話。
林羨清發現他很喜歡一邊人畜無害地笑,一邊惡作劇。
“跟在他邊上就是跟班喽?你沒交過朋友的嗎?”她不滿地回答。
徐寒健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他扯了扯嘴角,語調挑高:“朋友?”
“溫郁會交朋友,怕不是世界第九大奇跡?”他手裏漫不經心地轉着筆,速度很快,“他以前——”
“這是你的位置嗎?”
徐寒健的話開了個頭就被打斷,林羨清一回頭,看見溫郁正單肩背着包,神情很冷漠地凝視着他。
徐寒健下意識噤了聲,然後又覺得懊惱,他又沒必要怕溫郁。
徐寒健撇了嘴,語氣不太友善:“我剛來的,老師讓我随便坐。”
“哦。”溫郁說着,面不改色地扯着林羨清的手腕往另一邊走,“那我們離你遠點。”
兩個人坐到了另一排,溫郁很自然地從書包裏拿出算盤,林羨清坐在位子上越想越不對勁。
換個地方坐就算了,為什麽還得把她拉着一起?
林羨清突然覺得,徐寒健稱她是溫郁的小跟班确實不是空穴來風的,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确是天天跟在溫郁身邊。
她放下書包,問了溫郁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你覺得,我像你的小跟班嗎?”
溫郁皺了眉,“誰跟你說了什麽?”
林羨清毫不猶豫地把人供了出來,指着遠處的徐寒健說:“他。”
溫郁都懶得扭頭看看她指的是誰,反正也不難猜,“別管他說的,小狗就會汪汪叫。”
林羨清怔了一會兒,突然很難以置信地說:“……我第一次聽你罵人。”
其實這句也算不得多難聽的罵人話,但是林羨清就是莫名覺得神奇,一個冷臉酷哥扯着唇說了句“小狗汪汪叫”,怎麽莫名……幼稚。
溫郁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突然說:“不是第一次。”
林羨清:“?”
她在記憶中檢索了一下,如果說溫郁還說過什麽罵人的話,可能是那句……“滿級大佬痛扁小菜雞”?
“哦,”她出了個聲,“你也罵過我是小菜雞。”
林羨清很正經地把自己的書往旁邊一挪,低下頭看練習題,又搭了一句:“小菜雞現在就跟你絕交。”
溫郁看着兩個人中間空出了半個桌子的距離,愣了神。
那麽久以前的事兒了,她現在才想起來算賬?
“多久?”
林羨清立馬仰起頭看向他,“什麽多久?”
少年側過身子,像是把她半包圍在牆邊,聲音裏隐隐有逼迫威脅的意味,他咬着字說:“絕交多久?”
林羨清很費勁地想了下,給了個答案:“……一小時吧。”
“不行。”他跟個大爺一樣,垂眼看着她,發號施令,“太久了。”
剛好打了鈴,散落的學生都各歸各位,溫郁也慢慢把身子轉了回去,留了句話:
“下課就和好。”
說完他居然還自己吐槽起來:“幼稚不幼稚。”
林羨清被他這一通操作搞得雲裏霧裏。
到底是誰沉溺于小學生般絕交和好的戲碼裏無法自拔啊?
一節課上到一半,突然有幾個穿着銀行制服的人從門外進來,手裏捏着一張卷起來的海報。
她們跟劉老師申明了情況,劉老師給她們讓了場。
卷起來的海報慢慢展開在他們面前,幾個年紀小的都抻長了脖子夠着看,眼裏放光一樣。
林羨清看見海報上的幾個大字:【小小掌櫃】,她繼續掃下去。
【你是否在電視劇裏看到那些錢莊的掌櫃而覺得羨慕。】
林羨清:不羨慕,謝謝。
【你是否也想管理一家自己的錢莊?】
林羨清:我只想要錢莊裏的錢,不想管理,謝謝。
【可是做掌櫃的要用算盤計算好錢莊裏的每一筆收賬入賬呀,如果現在你是一位小小掌櫃,你能查清自己錢莊裏到底有多少錢嗎?】
林羨清:可惜沒如果,謝謝。
【成功查清賬的小掌櫃,将會得到錢莊一半的錢作為獎品哦!現在請四人組隊,創立自己的錢莊吧!】
林羨清:……可惡,被拿捏了。
她的手指本來已經逐漸向溫郁靠攏了,想問他要不要一起組隊,卻突然想起來現在她還在“絕交”時間,就又讪讪收了手。
這一刻林羨清突然有點嫌棄自己,她怎麽老是想纏着溫郁,這太不正常了。
銀行的人來宣傳完以後,給了劉老師幾張報名表,讓他們自行決定。
一窩人沖上去瘋搶,林羨清坐得遠,連報名表的邊都挨不到。
林羨清心裏冒出無數個問號,都這麽瘋狂的嗎?
幸運的是,祝元宵就坐在講臺邊上,他一下課就拿着一張組隊報名表跑過來,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去。
林羨清無比感激地看着他,剛拿起筆想填上自己的名字,祝元宵卻一下子把表滑到溫郁面前。
“溫大神先填。”
林羨清:“?”
你才是他的小跟班吧!
她有些郁悶地丢下筆,半分鐘後卻被人很輕地拍了下,溫郁把報名表傳給她,林羨清捏着筆看了眼。
第一行是她的名字,挨着溫郁的。
溫郁的字很草,連筆多,有種灑脫的藝術感,寫她名字的時候卻好像刻意寫得很慢,一筆一劃都很清楚落拓。
林羨清看見在自己名字上方,用鉛筆寫了三個字:和好麽?
其實她根本就沒生氣,只是刻意矯情一下,沒想到溫郁還願意耐着性子哄。
她有點忍不住,翹了嘴角,“……勉強和好吧。”
比賽報名截止到月末,到最後一天林羨清他們還沒湊到最後一個人。
原因很複雜,祝元宵自己的幾個好哥們對他抱大腿的行為覺得不齒,而且因為祝元宵找了溫郁而忽略了其他朋友,他們心裏都有點介意。
而溫郁除了他倆再沒有別的朋友。
林羨清熟悉的幾個人也都各自組了隊。
所以最後幾乎只剩下一條路——跟落單的徐寒健組隊。
他是剛來的,一開始其實因為他珠算考級高,而且有的人聽說他當時參加聯合比賽的時候得了滿分,都想去巴結,結果這厮眼高于頂,鞭着兩只胳膊拿鼻孔對人:“你們太菜了吧,別指望我帶飛。”
後來。
就再也沒人邀請過他。
有好幾次,他非要繞路從這邊擠過去,然後假裝“不小心”地撞倒溫郁的東西,再漫不經心地說句“對不起”。
說實話,這存在感刷得不要太明顯。
臨到最後關頭她們還沒集齊人,林羨清就問了溫郁:“要不要把徐寒健拉進來?”
溫郁默然好久,他突然問:“這個比賽有年齡限制嗎?”
她搖頭,比賽要求上确實沒寫明要多少歲才可以參加。
“上次你招進來的那個小孩兒呢,可以參加嗎?”
?
林羨清快笑出來了,“你跟徐寒健有多大仇啊,這麽讨厭他。”
溫郁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他撇了眼,聲音放低:“沒有結過仇。”
見他表情有些凝重,林羨清也不敢多問,她收拾了一下,“那我下去問問她。”
那個姑娘叫李欣怡,林羨清問她的時候,她眨了幾下眼睛,“我當然願意啦。”
于是這事兒就這麽決定下來了。
報名表的最後一欄終于填上去,而徐寒健眼睜睜看着他們把報名表交上去,臉黑了好幾個度。
後來不知道他從哪裏又搞了一張表,聽人說好像是自己去銀行裏拿的,自己一個兒交了表。
林羨清還猜想着他怎麽湊到隊友的。
直到趣味賽開始的那一天,幾個隊伍在銀行門口集合,她看見徐寒健的臉色黑如鍋灰,身後跟了三個小豆丁,還舔着糖。
李欣怡見到她的小夥伴們,有點興奮,笑嘻嘻地跟他們招手。
徐寒健心裏還悶着氣,他可不想跟溫郁的隊伍打好關系,于是他回頭命令三個小豆丁:“別跟她打招呼呢,現在你們是敵人。”
小豆丁齊齊沖他做鬼臉:“略略略,你才是敵人!”
幾個孩子模仿超人,沖他發射超人光波,嘴裏還叫着“biubiubiu,打倒敵人!”
徐寒健臉色更黑了。
所以他到底為什麽淪落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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