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珠算

◎她不懂溫郁,越來越不懂。◎

林羨清在旁邊笑得前仰後合,一群鉛筆頭似的小鬼把他圍住,然後拳打腳踢,那個場面真的滑稽。

烈日高懸,幾支隊伍在銀行門前集合完畢,林羨清注意到溫郁捏了捏手腕。

她有點擔心,“你手腕的傷怎麽樣?要不你——”

林羨清的話說到半頭,溫郁邊捏着手腕邊瞥了她一眼,聲調很淡:“沒事。”

他低眸看了眼手腕上的紗布,其實早已經結痂不再流血了,但是傷口比較猙獰,為了遮住疤痕,溫郁一直沒拆紗布。

他扯了下嘴角,語氣挺無所謂:“反正不至于現在就廢掉。”

這話聽得讓林羨清不愉快,總覺得溫郁的語氣有種自暴自棄的意味。

她皺了下眉,從這以後就格外注意溫郁的手腕,走路的時候都走在他左手邊,空出一小塊安全距離,就怕他的手腕撞到什麽。

可能是小動作太明顯,被溫郁輕易識破了,他猝不及防停了腳步,側頭看着她說:“沒必要,這點傷不影響什麽的。”

可能是他的語氣太輕飄飄了,林羨清就信了,她小時候也經常磕得身上破一塊兒,沒幾天就會結一塊痂,痂掉了就又活蹦亂跳的,所以她下意識覺得溫郁的傷也是這種類型。

這個比賽規模不算大,場地僅限于銀行前邊那塊搭了棚子的空地,還立了幾個大電扇擱那兒呼呼地吹着熱風,實際上根本不解暑,該出汗還是出汗。

祝元宵首當其沖去櫃臺領了號碼牌,然後一行人去領了玩具鈔票,那鈔票做得很是逼真,林羨清第一眼看上去還以為是真錢,吓了一跳,心想銀行壕成這樣的嗎,直接上人民幣?

結果她跑去細細一看,最下面印了個“兒童銀行”。

林羨清一下子丢下那沓玩具鈔票,失望地嘆氣:“沒勁。”

溫郁看見她洩氣的小表情後就抿着嘴,像是在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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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行怎麽可能給真錢你數,被人抽走幾張追都追不回來。”他說,瞭了林羨清一眼,“傻不傻?”

林羨清癟了嘴,喉嚨裏傳出幾聲咕哝:“做做夢都不行啊。”

他跟祝元宵一起運鈔票,還不忘回應她:

“這個夢碎了,做下個夢吧。”

林羨清嘆氣,帶着李欣怡又拿了幾沓鈔票出去。

因為她和溫郁打算盤的速度快一些,所以就讓祝元宵和李欣怡負責數鈔票,他倆計算總額。

每一沓鈔票都是捆好的,面額和數目都不一樣,但是每沓鈔票都有編號,在領取鈔票時都要把編號報給銀行,由銀行人員核實鈔票總額。

李欣怡年紀雖然小,但數錢特別快,一雙小胖手點錢點得飛快,祝元宵抓了一把錢,看得瞠目結舌,他抱怨了一句:“靠,小朋友你家裏幹什麽的?數錢這麽快。”

李欣怡眉飛色舞地斜了他一眼,手上把錢掐在指縫裏,回答:“我家就是普通開店的,點鈔是我媽教的,每天我爸管店裏,我媽就在家數錢算營業額。”

祝元宵騰出一只手沖她比大拇指。

李欣怡已經數完一沓了,每點一張她就報出面額,嘴皮子飛快,林羨清是跟不上她的速度,她們隊裏估計只有溫郁可以。

溫郁那邊進度飛快,而林羨清聽着祝元宵一張一張地報數,手上還手忙腳亂的,她看着都着急。

林羨清一把搶過祝元宵手裏的紙幣,催促着道:“我自己看着算吧,你把剩下那些按面額分一下。”

她一手扒開紙幣,另一只手打算盤,眼睛還要上下來回看,每個感官都忙得不行,沒能注意到溫郁突然遲鈍下來的動作。

他眉頭很快地蹙了一下然後佯裝無事地松開,但左手的動作很明顯地慢下來。

落地扇怼着他的臉吹,溫郁額前的頭發被風卷得飛起來,眉間沁了汗。

徐寒健的錢莊在她們對面,就他一個坐在櫃臺打算盤,三個小豆丁在旁邊數紙幣,場面特別亂,林羨清還能聽到徐寒健快被逼瘋了一樣大喊:

“這邊的已經數過啦!”

“天吶!別把錢撕了!!”

“住手啊祖宗們!那是我們的錢,別拿去給別人啊!”

她被迫聽完了他的哭喊,實在樂得不行,撥珠子的手指都笑得在抖。

林羨清還樂着,突然聽見李欣怡問了聲:“哥哥,你的手好像在流血。”

她的心一跳,立馬丢下手上的活,想都不想就翻過溫郁的左手看。

紗布已經透出了紅色,濕了一塊兒,他卻好像個沒事人一樣,輕輕掙開了林羨清的手,皺着眉嘴硬:“沒事兒。”

林羨清很較真地責怪他:“血都滲成這樣的還說沒事,當時就要你別強撐了,你不是說手已經好了嗎?”

溫郁扭頭盯着她,長睫抖了幾下,少年語氣很強硬:“我說,我可以繼續。”

林羨清神色嚴肅地跟他對視,溫郁抿了唇,難得解釋了一句:“我真的……很讨厭半途而廢。”

是上次突然停辦的聯合賽嗎?還是說,你曾經還半途而廢過其它事情,所以導致你現在寧願傷成這樣也要比賽。

你究竟在堅持什麽呢?

林羨清轉回身子,她尊重溫郁的故作逞強,于是她重新分配了任務:“祝元宵你去溫郁那裏,李欣怡給我報賬。”

溫郁不太放心,“你可能跟不上她。”

她把溫郁的算盤換過來,嗓音堅定:“我也挺厲害的吧,別太小瞧我了。”

林羨清兩只手搭上算珠,讓李欣怡報數。

她勸不動溫郁放棄,那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結束比賽,盡快讓他去處理傷口。

但她也确實想不通,明明就是個趣味賽,溫郁何必這麽冒險,珠算真的比他手腕上的傷還重要嗎?

她看不懂溫郁,越來越不懂。

可能是心裏有了不得不去實現的目标,林羨清這次算盤打得很專心,無論徐寒健那邊又鬧了多麽啼笑皆非的事兒,她都沒聽進腦子裏,此時此刻她只想讓比賽快點結束。

終于,所有的紙幣都被清算完畢,兩個算盤的數額加在一起,得出了最後的結果。

她讓祝元宵快去櫃臺那邊提交答案,自己則拉着溫郁就走。

李欣怡及時提醒了一句:“我看見大廳裏好像有醫生,聽銀行的阿姨說沒想到今天熱成這樣,怕有人中暑,就派了醫務人員來招呼一下。”

林羨清準備打車去醫院的動作停住,轉頭進了大堂找醫生。

醫生說是傷口裂開了,又重新消毒包紮了一下。

“上次就診的醫生沒給你開過藥膏嗎?怎麽傷口附近都沒看見有藥膏。”醫生問他。

溫郁難得失語,好半晌才吐了幾個字:“開了。忘塗了。”

林羨清拿他沒辦法,這種事都能忘記,就好像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一樣。

包紮好後,林羨清問醫生能不能給他上個夾板,讓他挂脖子上,這樣就能以防他再亂動了。

她這話把醫生逗笑了,“那是骨折了才上夾板,現在不至于到那步。”

“萬一他不老實——”林羨清還不死心,被溫郁給拉走了。

他直覺太陽穴發疼,非常傷腦筋地說:“我會老實的,我們走吧,那邊在喊我們。”

林羨清回了頭,看見祝元宵和李欣怡兩個人正站在門口,祝元宵朝他們招着手。

四個人湊一塊兒後,祝元宵很關心地指了指溫郁的手:“手怎麽回事兒啊,手腕多重要啊,怎麽傷了?”

溫郁不太想說,敷衍他:“不小心弄的,傷口不深。”

門口蹲着幾個記者,這個比賽好像還有地方臺的新聞要報道,派了記者來采訪。

林羨清他們這隊是第一個數完所有紙幣的,理所應當成了被采訪的對象,幾個記者舉着話筒湊過來,問他們問題。

溫郁本身不太喜歡這種大場面,林羨清也說不出什麽官方客套的話,兩個人齊齊往後面鑽,讓祝元宵擋在前面回答問題。

結果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毫無察覺,說了幾句話以後,人家問他怎麽做到這麽快就算完所有的賬的,他扣着腦袋傻笑着回答:“是我們隊大神的功勞啦,就是後面那個哥們兒,他可是珠心算一級,賊厲害,我非常佩服他,當然,我還要——”

他第一次上電視,還想多說幾句話呢,鏡頭已經從他面前移開,轉到溫郁面前,記者舉着話筒問溫郁:“請問你對于珠算有什麽想法嗎?你那個朋友說你珠心算很厲害,那是什麽原因使你又重新用起了算盤呢?”

溫郁被她機關槍一樣的問題砸了個雲裏霧裏,他頗無語地撇了眼祝元宵,見那哥們兒正很羨慕地看着得到了鏡頭的他,那眼巴巴的神情又讓溫郁無奈。

他嘆口氣,只對着鏡頭說了兩個字:“喜歡。”

鏡頭仍舊沒移開,溫郁難得有點招架不住,他慢慢眨了幾下眼,說:“其實我旁邊這個女生更有發言權,她學珠算的時間比我長,可能對于中國的珠算文化和算盤的用處比我有更深的見解。”

鏡頭對向林羨清,映出她呆滞的表情。

林羨清:“?”

你扔爛攤子的時候話倒是多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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