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珠算

◎她正因溫郁而變得這樣奇怪。◎

林羨清兩手搭在腿上, 脖子前傾,靠近他,告訴他:“因為你不想說啊,你要是想說, 我會好好聽的。”

溫郁的唇張合一下, 頓了好久, 最後才說:“他是我的資助人, 我沒有創造出跟他的投資對等的價值,他想逼我回去賺錢而已。”

林羨清皺眉, 手指還是搭上他的發頂,順着毛, “既然不是親人, 就別放在心上,他要是想要錢, 我也可以幫你還, 畢竟那兩千多是我的責任。”

溫郁閉了眼, 聲音啞着:“不只兩千多,是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錢。”

林羨清對“好多好多”沒有概念, 畢竟在她眼裏,兩千多已經是好多好多了。

“總會有辦法的,溫郁。”她很輕地撥了幾下他的頭發。

午後, 杳無人聲, 只有風動, 撩動樹葉婆娑起來, 地上還散着幾張銀行卡, 被溫郁全部扔掉了。

林羨清還要趕回去吃晚飯, 她的生日, 晚上還請了很多認識的朋友去,她必須走,留不下。

林羨清最後還是問了他要不要去她家裏吃飯,溫郁有一刻好想答應,最後卻還是改口,說不去。

門被關上,所有聲音好像都被關在了門外,再沒人跟他搭腔了,空氣都變得寂寞起來,小霹靂也累了,蜷着打盹。

溫郁慢步走到冰箱裏,拿出那個亂糟糟的蛋糕,坐在桌前,一點一點吃幹淨。

凍過以後,奶油變得又幹又硬,夾層的水果也不是很新鮮,溫郁蹙着眉,但還是吃得一點都不剩。

室內的空氣很涼,溫郁趴在桌面上,閉上眼,突然覺得好累。

好累。

晚上的生日會很熱鬧,鄰裏街坊的小孩兒都來吃席,林老爺跟她兩個人都忙不過來,搗亂的小孩兒在老屋子裏跑來跑去,吵得林羨清腦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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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的地板上都是腳印,她拖了好久也拖不幹淨,桌子上都是吃剩的碗,林老爺去屋外送客,半天回不來。

林羨清擡眼看了下時鐘,十點整,再有兩個小時,她十八歲的第一天就過完了。

提着一大袋垃圾出去的時候。林老爺正好回來,手上拎了塊花布。

他一貫有這個癖好,喜歡的東西都要拿個花布蓋上,家裏各種顏色的蓋布都有。

林羨清把垃圾扔到垃圾桶裏,順嘴問他:“怎麽又買花布了,家裏不是已經有好多了嘛?”

林老爺把花布張開,這次居然不是大紅花配大綠葉,而且一只橘貓的圖案,看起來很像小霹靂。

老頭洋洋得意:“這是專門買給你的,你的算盤以後就拿這個布裹上,別落了灰。”

說到這裏,他終于找到機會問林羨清:“诶我一直想問,你那算盤又修過?怎麽金光閃閃的?”

林羨清愣了下神,腦子裏飛快地想着對策,最後只好騙他:“噴的漆啦,我哪有錢用真金啊。”她笑着打了個哈哈,然後又換了話題,“家裏好多東西沒收拾呢,咱快回去吧。”

這一篇終于被翻過去。

收拾完家裏後已經臨近十二點了,林老爺第一次這麽晚睡,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林羨清讓他去睡覺,林老爺搖了幾下蒲扇,突然提了個話茬:“女娃兒,你想回家嗎?”

林羨清動作一滞,聲音低下來:“我不是在家嗎?還要回哪兒去?”

白汗衫老頭搖了兩下頭,“我說的是林志斌那個家,你這馬上就要去那兒上大學了,他們今天給我打電話,說想早點把你接過去。”

林羨清神情低落下來,兩只手揪在一起,她賭氣:“我不去,那也不是我的家。”

她起身,直直走進自己房間,鼓着腮幫咕哝:“我就陪着你,而且我就這裏一個家。”

回房間後,林羨清把自己埋在被子裏,放在枕頭上的手機震了一下,溫郁發了短信。

【今天忘說了,生日快樂。】

他還發了彩信視頻,少年在院子裏擺了一排生日花蠟,溫郁蹲着,挨個把生日蠟點燃,花燈綻開,響起了生日快樂歌。

小霹靂被吓了一跳,炸着毛跳了幾步,溫郁半張臉被蠟燭的燈火照亮,明明滅滅的,漂亮的眉眼柔和了幾分,眼睛裏笑意很濃。

他吐了一個字:“慫。”

莫名其妙地,林羨清聽着想笑,郁結的心情一下子就被驅散了。

【你下次生日的時候,我也給你點生日蠟吧,擺滿一整個院子。】

隔了好一會兒,溫郁才回她:

【好,我等你。】

林羨清打字的手一下子停住,指尖對在“我等你”這三個字上,一瞬間失了神。

他們還會有下個生日嗎?還會有這樣一個夏天嗎?

她不知道。

林羨清只是覺得自己的心髒突然跳得很快,她丢了手機,把頭埋在枕頭裏,直到快喘不過來氣了才擡起頭來,翻身仰躺在床上,盯着空蕩蕩的天花板。

她的臉被悶得通紅,林羨清又捂住心髒,慢吞吞眨了兩下眼睛,突然覺得有點難以喘息。

什麽鬼?她現在在幹嘛啊這是……

夏夜不安靜,林羨清心亂如鼓,她覺得自己很奇怪。

她正因溫郁而變得這樣奇怪。

可能是因為在暑假期間,珠算班一下子參加了好多比賽,林羨清跟溫郁、祝元宵他們幾乎沒上幾節課,每天都奔波于各個場地。

剛忙活完一個宣傳賽,結果第二天又被劉老師叫過去,塞了另一張報名表。

祝元宵都累了,他耷着眼皮抱怨:“這又是什麽比賽啊,能不能有點技術含量啊,一等獎我都要拿吐了。”

剛說完這句話,他把報名表擡到眼前一看,一下子罵了髒話::“我靠?”

林羨清低眼看了下。

人機大賽預選。

她指甲扣住紙張邊緣,下意識去看溫郁,他表情倒是仍然很平靜,眼睛很輕緩地眨了幾下,只是目光一直沒離開報名表。

林羨清皺了眉,“這大賽不是剛結束沒多久嗎?怎麽又開始預選了?”

劉老師啜了口茶,解釋說:“這個比賽周期很長的,預選都要一個月才結束,後面還有二輪賽三輪賽和決賽,最後還要剪輯成視頻放出來,現在參加,估計明年才能播出。”

“明天或者後天,班裏可能要安排你把能手級過掉,這比賽報名資格都擡高到能手三級了,你跟祝元宵兩個人還得加把油,争取在下周一前過完。”

祝元宵這陣子被安排着去考了幾次,已經到能手五級了,現在班上只有徐寒健和溫郁在能手三級以上。

徐寒健倒是挺無所謂的,當場就把報名表填完了。

他瞄了溫郁一眼,“這世界上總有人要做到你做不到的事。”

這句話挑釁意味很重,但他下一秒又轉了身,神情很倨傲,轉了話音:“有本事你就讓我找不到這樣的機會。”

溫郁跟他平視,嗓音很淡:“不用你擔心,我也不會失敗第二次。”

徐寒健“哼”了一聲,轉身往門口走,還提醒他:“養養手,別到時候輸了還怪手傷。”

後來林羨清跟溫郁一起回教室,她還吐槽:“這人好別扭啊,他到底是不是不喜歡你?”

林羨清小聲八卦地問:“他以前也這樣嗎?嘴硬心軟的。”

溫郁沒看她,筆尖停在報名表的“姓名”那一欄,半天沒落下字。

他很輕地眨了幾下眼,又敷衍:“忘記了,我對他印象不太深。”

林羨清心裏狐疑,因為在集合營見面時兩人的态度根本不像不熟或是接觸不深的樣子。

溫郁一貫是克制又冷淡的,那時候卻沾了點戾氣,印象不深的話不至于會做成那樣。

“嗯。”她的話突然變少。

其實林羨清以前就說過,溫郁不想說她就不問,每個人都會有些難以啓齒的事,如果溫郁問她關于父母的事,她也會不想回答。

她能理解,但是還是會感覺到難過。

也許是這種難過被溫郁察覺了,他抿緊唇,好久後才說:“沒騙你,真的不記得了,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林羨清略略垂下眸子。

“我沒說不信。”

大不了等等吧,溫郁會願意跟她說的吧。

……應該。

但是林羨清還是覺得有點失落,好像她在溫郁那裏占的分量并不重,不至于到什麽都可以跟她坦白的程度。

她又變得奇怪了,明明以前不會太介意這個的。

第二天的考級她很順利地通過了,珠算考到了能手三級,走出珠算協會大門的那一刻,林羨清下意識看了眼門口的花壇。

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那裏有只像棉花糖一樣的橘貓。

還有溫郁。

她腳步停住,然後突然皺眉,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中毒了吧她?

報名表交上去以後,名單被錄入,系統立馬分好了組。

一組四個人,組內pk,每一組都要淘汰兩個人。

林羨清跟祝元宵在一組,組內另兩個人是一男一女,從北街那邊一個老牌珠算班來的。

而溫郁很不巧地,跟徐寒健分在一個組。

四個人上大巴時,舉辦方要求的是同組坐在一起,但上車後溫郁徑直走向林羨清,大巴已經發動,溫郁為了穩住身子不得不用胳膊撐在林羨清的座椅靠背上,半俯着身子。

衆目睽睽之下,這姿勢有點暧昧。

林羨清忍不住擡眼,對上溫郁垂掃過來的視線,少年眼型很漂亮,眼瞳黑漆漆的,很蠱人,眼尾有下耷的睫毛,像勾了眼線。

她呼吸停了一秒。

溫郁盯了她一瞬,視線又錯開,他對祝元宵說:“換個位。”

祝元宵愣了好半天,他指着林羨清跟他,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說:“哈?我就知道你們兩個……!”

林羨清心下一跳,她立馬扭頭,否定:“不是!”

她吐出一口氣,“溫郁跟徐寒健合不來,倆人在一起容易吵架,你跟他換換。”

祝元宵:“我怎麽覺得你在護着他?”

作者有話說:

溫郁有時候的解釋是編出來的謊言,他有時候不說真話的,為了瞞住事實。

像我要是情急之下撒謊就會開始胡編,事後求爺爺告奶奶找人幫我圓(苦澀jpg)。

溫郁撒謊基本都靠瞎扯,他撒謊不是那種模糊事實,而是直接胡編亂造,半分都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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