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珠算
◎你還沒被浸透。◎
林羨清看着他, 沉默一會兒,緊接着低下眼簾顧忌着說:“等爺爺好起來再說吧,萬一……”
她停住不說,抿了抿唇。
萬一林老爺手術不成功, 也不适合談婚論嫁得太快。
溫郁指尖微動, 淡聲說“好”。
冬日的雪覆蓋在門口的臺階上, 林羨清領着溫郁進去, 溫郁拎着大包小包的禮品,畢恭畢敬地交給徐雲然。
徐雲然還圍着圍裙, 客客氣氣地道謝,她給林志斌遞了個眼神, 後者連忙打着哈哈迎上來, “來就來,帶這麽貴重的東西幹嘛。”
他指了指桌上的空位, “随便坐, 自家做的菜, 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
溫郁極為禮貌地沖他鞠了一躬,輕抿嘴角露出一個很克制的笑容, 然後坐在林羨清旁邊。
溫郁左邊是林羨清,右邊是林柏樹,林柏樹兩手抱臂, 跟個大爺似的大喇喇敞着兩條長腿, 鼻間冷哼一聲, 默默把位子拉遠。
林羨清瞧了她哥一眼, 瞪他, 林柏樹不為所動, 毫不掩飾自己對溫郁的讨厭。
桌上還煮着熱鍋, 咕嚕嚕冒泡,香菇和菜葉都浮上來,冷冽的空氣融化在撲鼻的暖香味中,林羨清給溫郁夾菜,怕他介意,就小聲湊過去解釋:“別理他,他脾氣就這樣。”
溫郁指間夾着筷子,略微停滞了一下,他溫聲開口:“畢竟跟他鬧過矛盾,這樣正常,我沒怪他。”
林羨清從他的話裏咂摸出什麽意味,她輕拍兩下溫郁的手背,認真告訴他:“那也不能怪你自己,那事兒本來就不是你的意願啊。”
“我就是怕你把什麽錯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這樣就畫地為牢了,他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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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直偷偷摸摸講話,徐雲然跟林志斌兩個人坐在對面看着,無奈地嘆了口氣。
從以前她就愛偷偷摸摸跟溫郁講小話,還被劉老師點過很多次名。
林羨清覺得這确實是有原因的,無論她說多麽無聊的事,溫郁都會回應她,雖然有時候回話字數少,但是也沒什麽敷衍的意味,總是能從他的話裏讀出“你繼續說,我有在認真聽”的意思。
其實她家裏平常不喝酒,林志斌經常外出應酬,把胃都喝傷了,後來也漸漸的不怎麽喝酒了。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興許是他爸覺得男人之間吃飯喝點小酒才能叫待客,就很難得地開了瓶茅臺,給溫郁倒了一杯。
喝酒的杯子都是那種很小尺寸的,一口就能喝完,林志斌邊給溫郁滿上邊教他怎麽品酒:“我跟你說哦,喝這種酒,就得一口悶進嘴裏,然後在嘴裏含幾秒,舌頭泡在酒香味兒裏,然後再咽下去,那才得勁。”
他朝溫郁舉了杯子,“其實你小時候我見過你,但是時隔這麽多年了,這算是正經意義上的第一次正式見面,敬你一杯。”
林羨清看見溫郁端了酒杯,她一下子抓住溫郁的袖子,用眼神探問他。
她尚且記得上次他在莫斯科,沒喝多少就醉了。
雖然溫郁喝醉了也不出格,頂多是看起來傻了點兒,但是林羨清多少還是有點擔心。
溫郁回了她一個眼神,漂亮的眸子慢慢彎了下。
他騰出一只手來蹭了蹭她手心,随後還是陪林志斌把酒喝完了。
屋外下了大雪,茭白的冰雪覆蓋石板路,樹葉支撐不住雪花的重量,簌簌落下一灘覆雪。
屋子裏熱氣騰騰的,幾個人吃飽喝足,開始飯後閑聊,林志斌雙頰喝得通紅,徐雲然沒好氣地盯着他,小聲罵他不知節制,上次把自己喝進醫院了,現在還敢碰酒。
林志斌許是有些醉了,大笑着說:“這不是女婿在這兒嘛,小飲一杯有何妨?”
他笑呵呵沖溫郁招手,低嘆着:“等老爹出院了,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到時候再請小婿你來做客啊。”
徐雲然猛地拍了他一下,小聲咬字:“什麽女婿!少說些有的沒的。”
溫郁略一點頭,面不改色地回複:“一定一定。”
林志斌醉得開始說胡話了,又唱戲又大笑,徐雲然覺得實在是丢臉,就匆匆讓林羨清送溫郁出門。
林羨清套了棉衣,溫郁卻坐在原地沒動,他見徐雲然一個人托着林志斌回屋有點吃力,就走過去想幫一把,徐雲然看了眼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林柏樹就把溫郁擠開,擔着林志斌的胳膊皺眉說:“怎麽醉成這樣。”
溫郁乖乖待在一邊,低了頭,徐雲然又看了他幾秒,跟他說:“這邊沒事兒了,你跟清清一起出去逛逛吧,記得早點回來,明天還得去醫院。”
話音剛落,林羨清在門口叫他的名字,溫郁懶聲應了下,然後立馬轉身,步子邁得很快,直直往林羨清身邊走去。
林羨清畏手畏腳地關上家裏的大門,然後轉身對溫郁左看右看,狐疑問:“你醉了嗎?”
“沒有。”他平靜說。
她發覺自己不該問這句話,哪有喝醉的人承認自己醉了的。
老屋外是一條長長的老巷,巷子裏前幾年安了新路燈,燈火通明的,連屋檐上的磚瓦都能細細數清。
溫郁看着遠方挂雪的屋檐,慢慢吞吞眨了幾下眼睛,從兜裏掏出手機開始拍照。
林羨清湊到他旁邊說:“想不到你還有這種興致。”
她剛說完,溫郁低頭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林羨清的手機就立馬響了一下。
她低頭一看,是曾經總給她發英文短信的那個號碼,幾秒前給她發了彩信,是溫郁剛剛拍下的覆雪的老屋。
這次溫郁寫的是中文:
〈下雪了,想你,祝你快樂。〉
林羨清的指尖停留在那張圖片上久久沒移開,畫面裏路燈的光亮映着青年的身影,在屋子上投出一道影子。
“是你啊……”她呢喃着。
溫郁把手機放回口袋,他神态自若地走過來,頭一低,壓在林羨清頭頂,然後擡手緊緊抱着她。
雪花落了他一身,溫郁擡指撣去林羨清頭發上沾的雪,嗓音低低的:“我醉了,送我回家吧。”
林羨清悶着聲音應答:“你剛剛還說你沒醉。”
“騙你了。”他直白道。
“你還有別的事騙我了嗎?”
“之前騙過你很多,撒過很多亂七八糟的謊,後來就沒有了。”
溫郁低眸看着她的頭發,無比眷戀地挑起一縷,像小孩子玩玩具一樣往自己手指上纏。
他視線下移,微微松開些許,頗為固執地說:“如果我親親你,能原諒我嗎?”
他仿佛對這件事非常念念不忘,上次林羨清拒絕了他,這次他又舊事重提。
林羨清微微擡眼,“嗯”了一聲。
溫郁的眉眼變得松散柔和,他唇角揚了下,輕擡起她的下巴,無比虔誠地印下一枚熱吻。
牙齒相撞,林羨清往後躲了一下,溫郁起開少許,突然漫不經心地說:
“岳父說,品酒,要先在唇齒間轉一圈,讓舌頭都浸透酒味。”
她不解,一邊喘氣一邊虛虛擡睫問:“所以?”
青年笑,精致好看的眼睛彎成一片月牙。
“你還沒被浸透。”
說得這麽委婉,意思就是他沒親夠。
林羨清見他又要蹭上來,擡手捂上他下巴,反問了一句:“我看你挺會的啊,那上次你……”她猝不及防卡殼了一下,又接住話頭,“你說你不會,讓我教你。”
“也是騙人的吧?”
他睫毛上下交合幾下,低低“唔”了一聲,然後說:“是騙人了。”
“因為你很可愛啊。”溫郁一副很無辜的樣子,說出的話卻越來越惡劣,“當時你很着急的樣子,一邊臉紅一邊握着我的手教我怎麽做。”
他乖乖地笑,瓷白的臉頰連一點兒羞恥的神态都沒有,“看了就讓人想欺負。”
林羨清一把捂住他的嘴。
這人一喝醉就跟打開了什麽亂七八糟的開關一樣,什麽話都開始往外蹦。
“你……回你家去!”
她連忙拉着他的胳膊把人送到路邊,攔了一輛車就把他塞進去。
溫郁拉下車窗,盯着她沉默了一會兒,悶悶說:“你這麽不想見到我啊。”
林羨清哽了一下,“酒醒了再來跟我說話!”
他無奈,尾音拉得極長,有種戀戀不舍的意味:“好吧。”
出租車開始往前駛動,溫郁走馬觀花一樣看着街道,好多都是他和林羨清去過的地方。
他輕一阖眼,心裏默念着,就快了。
溫家就快到他手裏了,屆時所有問題都會解決的。
他和林羨清,會有未來。
這個想法持續到車停在家門口,溫郁走到大門前,擡手摸上已經被撬壞的鎖。
大門被破開過。
他略一沉吟,推開門走進院子,院子裏倒是沒什麽異樣。
但是正屋裏卻是一片狼藉,東西潦倒一地,能砸的幾乎都被砸了個幹淨,碎玻璃和碎瓷片都躺在地板上,櫃子東翻西倒,電器上被砸出一個又一個深坑。
這不是入室盜竊了,明顯能看出來是蓄意破壞。
能找到這個地方,做出這種事的人,想來也沒有別人。
溫郁的手機開始持續震動,來電號碼指向那個他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到的人。
“回家。”溫執言簡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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