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珠算
◎她聯系不上溫郁。◎
溫郁掃了眼滿地的碎片, “那裏不是我的家。”
電話那邊只有靜靜的呼吸聲,随即傳來溫執的一聲嗤笑:“你自以為是的那些小手段我都清楚,你難不成真以為你大伯會站在你那邊?”
“你能給他的,我都能給他, 他憑什麽要幫你?現在你大伯還不是慌慌忙忙找我通風報信。”
溫郁輕皺起眉, 不是說沒想到大伯會不答應自己, 而是沒想到他反水這麽快, 立馬把這事跟溫執說了。
“給你三天時間回家,十五號中午十二點, 我要在門口見到你。”
“不然,她的事業包括她的家、她父母的公司, 我全都能毀掉。我能用這威脅你一次, 就能有第二次,你沒能力反抗我。”
電話被挂斷, 溫郁默默攥緊手機, 沉默着陷入黑暗。
只能向溫執委曲求全才能保住林羨清嗎……
溫郁咬了下牙齒, 腮幫子略微鼓起,他把大衣随手扔在沙發上, 踩着一地碎玻璃,站定在那張涼席前面。
他想起五年前,林羨清躺在他腿上看漫畫, 在廚房煮粥, 蹲在門外偷偷給他塞平安結。
想起她告訴自己說, 她的快樂太多了, 要分給他一些。
“我不要。”他突然在黑夜裏呢喃出聲。
他不要走, 不要再回到溫執身邊做提線木偶。
一定有別的辦法, 可以兩全。
青年扶住額角, 精致的眉心皺起來,在低眼的一瞬間,他又看到了牆角的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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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尚且被酒精麻痹住,神智變得混沌,他慢慢擡起眼睫,轉過身子對向牆角。
耳邊仿若還有爪子摩擦牆面的聲音,他沉默着,看見一只橘貓後腳掌觸地,兩只爪子不停扒着牆,扣下一簇簇牆灰。
小霹靂的尾巴前後掃蕩着,毛發在熹微的月光下發亮,膨膨的像棉花糖。
橘貓縮了縮脖子,然後轉頭朝向他,胡須在月色下浮動,它喵嗚叫了兩聲,然後搖着步子朝他走來。
溫郁呼吸急促了幾秒,他開始往後退,小霹靂卻一直朝他走來,還歪着腦袋一直叫,像是在問他為什麽丢下它。
溫郁退無可退,鞋底又踩上一地的玻璃和瓷片,他被倒地的櫃子絆住,跌了一下,尖銳的玻璃渣捅進他的手心,滲了血。
疼痛讓人回神,溫郁輕輕眨了幾下眼,視線恢複清明,小霹靂也從他眼前消失,只剩一地沉默的月色,泛着涼意的月光滑過他眼底。
他癱坐在原地微微喘了幾口氣,然後爬起來,拉開櫃子的抽屜,從裏面掏出幾個藥瓶,大量的藥物被倒在手心,雪白的藥丸摻了血,被他一口咽下。
青年神色頹靡,他用力把藥丸咬碎,心裏有個念頭瘋狂叫嚣着。
他不要得這樣的病,他要好起來,要變成正常人,才配得上林羨清。
溫郁在那片廢墟中坐了一夜,一如之前的無數黑夜,他沉默地等待天明,手掌的細碎傷口慢慢凝血,鮮紅黏膩的血液慢慢幹掉,變得發黑。
壞事總是接踵而至,來的時候連門都不敲。
直到黎明的第一聲雞啼刺穿黑夜,溫郁才幽幽站起身,他随意踢開腳下的藥瓶,走到洗手間沖掉手上的血漬,用涼水沖臉,額前的黑發被沾濕,不停往下滴水,挂水的黑睫顫顫巍巍地低垂下來。
不管用什麽辦法,他必須贏。
林老爺的手術定在今天,進手術室之前,病房裏突然來了一大群人,都是林羨清未曾見過的新面孔。
他們大多是跟林老爺歲數相仿的老人,有幾個還是專程坐着輪椅趕來的。
林羨清有點懵,溫郁捏了下她的手,靠過來說話時聲音很啞顯得很疲憊:“他們是老師的好友,多年前一起在珠算協會任職,我把老師的事告訴了他們。見到以前的好友,老師的心情可能會好點。”
林羨清看着他,點了點頭,又握住他溫度很涼的手,“你聲音怎麽聽起來這麽累?”
剛說完,她又摸到溫郁掌心幾道凸起的結痂,不免皺眉,強行翻過他的手掌。
“這怎麽回事?你——”
溫郁嘆着氣閉了閉眼,“不是,昨晚喝醉了,回家不小心撞碎了杯子,摔了一跤,不是故意弄傷自己的。”
林羨清低頭,心疼地咕哝:“小心點兒啊,一會兒沒看住你就多了一堆傷,看來以後我得往自己身上貼個強力膠,粘你身上才好。”
青年依戀地往她身上靠了靠,嗓音發笑:“好啊。”
“粘着我吧。”
病床上的林老爺有了點兒力氣,跟一群老朋友一起聊了會兒天,醫生進病房以後,林羨清輕輕拍了下他手背,“你快去找醫生處理一下吧,爺爺要進手術室了,我就不陪你去了,你待會兒來找我。”
溫郁垂睫瞧了她好幾眼,最後也沒說什麽。
林老爺在一群人的注目下被推進手術室,在進門的前幾秒,老人皺巴巴的眼角彎了起來,劃過一滴淚。
“謝謝你們。”他啞着氣聲說。
謝謝你們,在我人老珠黃的時候,還念着我、陪着我。
他這一生,活到現在,七十來年,早早地送走了老伴,又目視着自己巢裏的小鳥背對着自己一只只飛遠,卻在自己将死之際,得到這麽多人的垂憐,也不枉此生了。
林老爺用有些幹癟的手指很費力地蹭了蹭林羨清手背,他到現在還念着那件事,囑咐林羨清:“記得我交代你的,珠算……”
林羨清眼眶紅起來,眼裏隐隐有了濕意,“我記着呢,等您手術成功了,自己拿您鐵盒子裏的錢來投資,您要是沒好好地活下來,我就偷偷拿那些錢去買冰棍吃。”
林老爺一邊笑一邊哭,念叨着“你啊你啊”。
手術室的門被關上,一群人圍在門外,林羨清一轉身,就碰到上完藥回來的溫郁。
他福至心靈地張開兩臂,林羨清鼻頭一酸,就朝他跑過去,把頭埋在他胸口哭出聲來。
溫郁手上有藥水,他不敢摸林羨清的頭發,只好用下巴蹭了蹭她,低低出聲安慰。
幾個人坐在門外的長椅上,神色一個比一個凝重。
期間溫郁的手機一直在響,林羨清問他:“你不看一下消息嗎?可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不了,等老師出來了我再處理,現在先陪你。”
手術室門上的燈熄滅了,幾個人“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靜候着醫生出聲。
醫生松了口氣,“手術挺成功,只不過老人身子骨弱,腿骨又做了手術,以後可能腿腳很不便,盡量別讓他下地了。”
林志斌連連弓腰感謝,一家子人都松了一口氣。
好歹命保住了,腿腳不便可以修養,大不了用輪椅推着林老爺到處逛,總比失去要好得多。
林老爺轉到普通病房後,麻藥勁兒還沒過,人還睡着。
林羨清跟着大家一起把林老爺擡上醫院的病床,轉頭卻發現溫郁已經不見了,只給她發了個短信,說他有事要先回去處理。
那幾天林羨清一直守在林老爺床邊照顧,老人醒了以後狀态好了不少,也很少因疼痛而徹夜難眠了,甚至到了夜裏還會響起雷鳴般的呼嚕聲。
李欣怡和祝元宵、徐寒健他們都來看過林老爺,林老爺對李欣怡很是親近,說看見她跟看見了小時候的林羨清一樣。
老爺子身體好轉了一些後就又搗鼓起算盤了,還手把手教李欣怡怎麽打,但是老人記性不好,今天教完的東西第二天就忘記自己教過了,然後又重新教一遍。
後來林志斌堅持要把林老爺接回家住,盡管老人百般推辭,最後還是被扛上了車。
徐雲然替他捂好腿上的褥子,“您就安心住着吧,您一個人在老屋子裏多不方便啊,尤其現在腿腳不便,總得有個人推着吧。”
林老爺也就此作罷。
曠工多日後,林羨清終于又重新上班了,她過去的時候工位上簡直一團亂,各種白花花的文件散落一地。
電話響了好幾下,王可心焦頭爛額地從一堆紙張裏扒出自己的手機,接通電話。
“不能再幫我們争取一下嗎?”
“價錢好商量,就是這塊兒地我們真的很需要。”
“喂,再談談啊……”
王可心咕哝了一句“什麽人啊這是”,然後灰頭土臉地挂了電話。
林羨清見到這種狀況還有點不知所措,“怎麽了這是?”
王可心很凝重地看了她一眼,“我們所有的路都被溫家阻斷了,他鐵了心要讓我們無路可逃。”
“沒有一家公司願意投資,所有的地産商全部都說不能賣給我們,包括一些現有的樓房我們也盤不到。”
她抓了抓頭發,小聲罵着:“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林羨清的神色也凝重起來,她有些內疚地說:“是我的原因,溫執上次找我談條件我沒同意,所以才把大家逼到這個地步。”
她攥着手,指甲戳入手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我惹的麻煩,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她剛坐回工位上,準備跟幾個之前很支持她的老板打電話,王可心就湊了過來,神态不太自然,說話也支支吾吾的:
“倒也不用那麽責怪自己,前幾天小溫總來過……就是溫郁,他說,他會幫我們。”
林羨清怔了一下。
可是溫郁,已經好幾天沒聯系過她了。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
她之前給他撥過幾個電話,也都沒通,她當時覺得是溫郁在忙。
林羨清緩了會兒神,拿起手機又給溫郁打過去。
可還是沒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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