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周銘傻在原地,直到季雲青沖自己揚起下巴說了句什麽,他才反應過來,感覺耳畔轟鳴。

好丢人好丢人好丢人。

怎麽就忘記關燈忘記關燈忘記關燈了呢。

季雲青朝這裏走來了,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也轉過身來,出乎意料的是,那是張很年輕的臉,眉眼鋒利漂亮,神情有些倨傲,額上包了塊紗布,也擋不住通身矜貴的氣質。

“怎麽了?”季雲青輕聲問。

“祁妙她們……在等你,”周銘支支吾吾,只覺得雙頰發燙,甚至不敢擡頭看對方那清冷的神情,“催你過去呢。”

季雲青笑笑:“我不去,太晚了。”

“回家嗎?”周銘本能地問。

“我今晚去姨媽家住,”季雲青理所當然地說,“開車十幾分鐘就能到……哦,這是我表弟,顧牧塵。”

周銘心虛地打了個招呼,對方則沖他微微點頭,沒再說話。

一時有點冷場。

季雲青的肩上還落了片梨花瓣呢,周銘的眼睛盯着潔白看,還沒等他說什麽,那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周銘“嗯”了一聲,胸腔緩緩地洩出呼吸,就沿着道路往自己的車那兒走,車鑰匙在手裏捏着,燈光亮起,他安靜地打開車門坐進去,才捂着臉,把腦袋擱在方向盤上輕輕撞了幾下。

看來這事就輕飄飄地揭過去了。

可這比被指着鼻子罵偷拍更讓周銘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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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說不出來是怎麽回事,耳根的燥熱已經消散了,晚春的夜裏,周銘把目光投向天上的月亮,隔着車玻璃,那小小白白的一團光影,很像季雲青肩上的那枚花瓣。

看起來觸手可及,卻又遠在天邊。

周銘心想,大概是最近認識的陌生人多了,已經超出了自己的心理防線,他決定回到家中,像只蝸牛般蜷縮在溫暖的屋子裏,好讓自己重新安靜下來。

而另一邊,目送着車輛的遠去,顧牧塵微微皺眉:“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想多了,”季雲青白他一眼,“你開車吧,我今天累着了。”

顧牧塵沒再答話,直到坐在車上,他擰開瓶純淨水喝了幾口,還是沒忍住側過頭:“我感覺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勁。”

“小土你閉嘴,”季雲青給自己系好安全帶,“再廢話我踹你下去。”

顧牧塵瞬間捏扁了水瓶:“不要叫我這個名字!”

季雲青瞪着他。

顧牧塵毫無畏懼地報以同樣兇狠的眼神,大力打開車門,氣勢洶洶地朝外走了幾步,把捏成一團的的水瓶仔細扔進垃圾桶。

“關車門時小聲點。”季雲青冷眼看他。

顧牧塵極其嚣張地坐進駕駛室,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惡狠狠地“哼”了一聲。

“你就是容易多想,”季雲青靠在椅背上,“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打架,挂彩了吧?你這幾天還怎麽去公司見人?”

顧牧塵開着車,從季雲青的角度只能看到那英俊的側臉,以及慣有的不屑神情。

“不想說就算了,我也懶得搭理你。”

“……我是支持媽媽再婚的,”顧牧塵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她無論幾歲,都有尋找幸福的權利,只是那人的兒子不是東西,所以沒忍住就動了手。”

季雲青嘆了口氣,有些困倦地阖上眼皮,前兩天姨媽給自己打電話,讓周末過來玩,他正猶豫呢,就聽說顧牧塵跟一個少年打起來了,額上還縫了幾針,最尴尬的是,那人是姨媽相親對象的兒子。

所以他就答應了下來,讓顧牧塵在今晚過來接他,好教訓下自己這個表弟。

但無論他怎麽問,顧牧塵就是別別扭扭地不肯說出原因。

“到了,”顧牧塵言簡意赅,“下車。”

季雲青伸了個懶腰,剛推開車門就沒忍住打了個噴嚏,下一秒腦袋就被件還有溫度的西裝外套蓋住了,他從縫隙裏露出雙眼睛,就看到只穿着襯衫的顧牧塵白他一眼,扭頭走上臺階。

“你去哪兒睡?反正房間都打掃過了。”

季雲青把外套穿上,跟着往前走去,這是處風景極美的聯排別墅,院內栽滿了花草果樹,重瓣薔薇花藤攀爬在高大的鐵栅欄上,風移影動,郁郁蔥蔥的影子安靜地投在地上。

而一牆之隔的另一處別墅,也是相同的光景。

“我還去二樓那間小卧室。”

顧牧塵已經走進屋子,聞言駐足,頭也不回地說:“你那房子就擱着讓我媽種菜嗎?”

“得,”季雲青笑笑,“孩子大了趕我走呢。”

顧牧塵朝後擺擺手:“行了吧你,我媽就愛你住這,我去睡了。”

“嗯,”季雲青熟稔地繞過客廳,順着木質樓梯往上走去,姨媽和住家阿姨都睡得早,屋子裏安靜又祥和,他把那西裝外套挂好,從衣櫃裏拿出疊好的棉質睡衣,就進浴室開始洗澡。

熱乎乎的水流打在他的脊背上,順着流淌下去,終于緩解了點身體上的酸痛,他對着鏡子吹幹頭發,後知後覺地有些餓了。

忙了整整一天,晚上就吃了枚蝦餃,這會不餓才怪呢。

趁着還沒刷牙,季雲青輕車熟路地從櫃子裏面扒拉出一袋薯片,就坐在書桌前開始吃,可是幾口下去,腸胃居然還是有點不舒服,本能地抗拒這種速食,很想喝點熱乎的湯。

要是能有一碗小馄饨就好了。

算了,沒有也無所謂,他從來不挑食。

薯片也就吃了三分之一,他就不想再吃了,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喝完,就去浴室刷牙,牙膏的泡沫在口腔充盈,季雲青平靜地看着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眉眼濕潤。

他想起顧牧塵剛剛的話來,自嘲地笑笑。

周銘對自己有意思?怎麽可能。

他修長的手指沖前面随意地彈了點水,鏡中的自己臉頰上流下蜿蜒的水道。

“喜歡我什麽呢?”

季雲青抹幹淨鏡上的水漬,認真地凝視那面無表情的臉。

他知道自己好看,但不認為自己有魅力。

季雲青自認是個無趣的人。

除了舞蹈外一竅不通,連自己都養得很是粗糙,不喜歡看劇不會打游戲,連對賺錢都興致缺缺,猛一看可能會覺得是個光鮮亮麗的人,其實他的生活,真的挺枯燥的。

季雲青無所謂地轉過身子,一頭倒在柔軟的床上。

沒關系,反正他不在乎。

黑暗的房間裏,季雲青沉沉睡去。

豎日一早,他是被鳥鳴聲吵醒的。

這裏是處別墅群,相對而言遠離市中心,綠化做得十分出色,滿眼都是翠綠的植被,因而這種小鳥就壓根不怕人,站在窗臺上側着綠豆眼看他,毛茸茸的胸脯鼓鼓囊囊。

“真壞啊,”季雲青有由于低血壓有點頭暈,略微睜開眼皮就很快阖上,把頭往被子裏鑽,“讓我再睡會……”

姨媽知道他這毛病,心疼孩子貪覺,從來都由着他賴床,結果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者給攪了安眠。

“啾啾。”小鳥歪着腦袋,見他沒反應,在窗臺上蹦跶幾下。

季雲青無奈地裹緊被子:“乖,別吵。”

“啾啾啾!”

“好吧,”季雲青嘆了口氣,“我起床。”

他慢騰騰地去洗漱,又換了身家居服,就順着樓梯往下走。

偌大的客廳裏,顧牧塵在對着電腦辦公,姨媽顧紅娟專心致志地用手機打牌,見着季雲青的身影一下子撲過去,踮起腳尖在外甥臉上啵了一口。

“小兔崽子,”她親昵地把季雲青往餐桌拉,“多久沒回家了都!”

季雲青摟着顧紅娟的肩笑:“我的錯,今天給你賠罪。”

“那等會吃完飯,你和小塵去摘院裏的青棗和桑葚,”顧紅娟已經坐好了,“都過來吃飯呀。”

顧牧塵合上電腦,跟着坐在自己媽媽旁邊,自顧自地開始喝豆漿。

顧家向來都是中式早餐,油條包子小米粥豆漿,還有炒好的時令蔬菜,季雲青喝了一口熱乎乎的小米粥,五髒六腑都跟着舒服起來。

“嘗嘗這包子,”顧紅娟把盤子往他面前推,“我和王姐一塊包的呢。”

季雲青咬了一口,是豬油渣蘿蔔絲餡的,包子軟乎乎喧騰騰,皮薄餡大,蘿蔔是後院自家種的,油渣是在廚房裏親自熬的,一點也沒有腥味和膩味,而是一種冒着熱煙的噴香。

“好吃,”季雲青有點被燙到了,眼睛彎彎,“等我走了帶幾個。”

“都給你留好了,”顧紅娟嗔道,“還給你做了糖包,可好吃啦。”

她是真心疼愛季雲青的。

顧紅娟是個做事雷厲風行的人,年輕時被男人俊美的皮囊晃了眼,頭也不回地跟人私定終身,那時候兩人年紀都小,很快便有了孩子,随之而來的是激情散後的矛盾争吵,于是顧紅娟在認真地權衡利弊後,幹脆地和男人分手,大着肚子回家生下孩子,果斷上了自家的戶口。

“太值了,”當時的顧紅娟眉開眼笑地抱着個大胖小子,“姐,你也學學我呀。”

她那溫柔的姐姐躺在病床上,無力地搖搖頭:“我沒有你這樣的魄力。”

“幸好小雲不像我,”姐姐突然笑了,“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他就拜托你了……不需要這孩子做出多大的事業,一輩子快快活活就好。”

顧紅娟紅了眼睛:“你說什麽呢。”

“他脾氣倔,”姐姐輕輕地替她攏好一縷散下的頭發,“很容易吃虧,這點得辛苦你了。”

顧紅娟撇過頭,咽下喉中的酸楚後,才轉過來故作輕松:“放心吧,小雲長得這麽漂亮,我早就想把他偷過來了。”

夕陽的光暈中,瘦弱的姐姐靠在醫院的床榻上,眉眼舒展,唇角微微上翹,仿佛還是當年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女。

自那以後,顧紅娟的确沒有辜負姐姐的期許。

顧家是做實體生意的,老爺子離世不久,顧紅娟就接手了公司,辦得風風火火,在季雲青多次明确表示對經商沒興趣後,顧紅娟才放棄了把公司交給他的想法,而是細致地把理財做好,确保季雲青憑借分紅足以一生無憂。

雖然這孩子看起來的确沒什麽物質欲望。

連名下的産業和基金都是全盤委托給顧牧塵打理的。

不過這樣也好。

顧紅娟笑意盈盈地看着吃飯的季雲青,心裏期盼他能做到母親的期許,擁有踏實而快樂的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

祝賀顧總第一次正式出場(呱唧鼓掌)

不過這篇文不會有副CP線哦,打算把他倆的感情寫完整就好,小土同學之後的出場次數不多,他的故事在一本預收裏,有興趣的朋友可以點專欄看一下,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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