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季雲青抱着花花往沙發那去, 剛坐下又猛然站起來,很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不行,我衣服還濕着。”

“怎麽沒換一下, ”周銘跟上來, “先去洗個澡,我給你煮姜茶喝。”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感覺季雲青的眼角似乎抽抽了一下。

“根本沒時間換衣服……我先去洗澡, 出來跟你說。”

頭發有點軟趴趴,渾身都潮不拉叽, 季雲青把花花放下就往洗手間那去, 走一半突然駐足,緩慢地轉過身:“我睡衣沒拿。”

雷聲陣陣, 雨勢仍不見小,落地窗上蜿蜒的水道幾乎都等不及地往下淌。

周銘頓了頓:“要不, 你先穿我的?”

他眼睛盯着餐桌上那蔫吧的向日葵看,手背在身後無意識地絞着,耳畔只能聽見沉悶的雨聲,心裏的小鹿跳得越來越快。

直到聽見季雲青輕飄飄地來了句:“好啊。”

砰,小鹿差點跳出胸腔。

周銘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是怎麽把季雲青帶去衣帽間的,打開櫃子,一面裏面整整齊齊挂着各樣的睡衣, 棉質的居多,長袖長褲, 幾乎都沒什麽圖案裝飾,簡簡單單。

季雲青湊近看了眼, 又立馬直起身子:“我穿的話, 會大吧。”

“要不給你拿個T恤?”

“不行, ”季雲青沉默片刻,“我突然想起來了,不能內衣也穿你的吧。”

砰,小鹿跳出胸腔了,撞得周銘踉跄幾下,飛快地紅了臉。

季雲青皺着眉,老大不情願地朝外面走去,似乎對于和那人處于同一空間很煩躁似的,周銘跟在後面緊盯着他的背影,立馬張口:“需要我陪你一塊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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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等我就好。”

季雲青深吸一口氣打開門,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周銘剛把櫃子阖上,一分鐘不到的時間,這人就抱着睡衣浴巾快步回來了,那叫一個速度。

周銘沒敢看他,把臉撇向別處:“我去煮姜茶。”

鍋中沸水燒滾,加姜片和紅棗小火煮十分鐘就好,周銘看了眼時間,繼續靠在櫥櫃上,眼睛盯着窗外的雨看。

在廚房裏,應該是聽不到浴室裏響動的。

可就有那麽點淅淅瀝瀝的水流聲,順着他的脊椎往上爬,螞蟻噬心似的咬着他的耳朵,周銘不自在地咬着手指尖轉移注意力,甚至懷疑自己出現幻聽。

湯沸騰了,周銘關掉火再焖會,這下廚房安靜許多,水流聲繼續往他耳朵眼裏鑽,撓得他胳膊上都稍微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受不了了,往客廳走去準備打開電視,起碼能蓋住點動靜,可沒走兩步就回了頭,看到浴室裏的光亮,暖黃色,暈乎乎,季雲青正在裏面洗澡。

周銘沉默了會,還是回到廚房,默默地打開手機開始聽歌。

“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

慌慌張張切歌。

“分手快樂祝你快樂,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他自暴自棄地把手機關了,随手扔到一旁,學着公園的老大爺摸出倆核桃,來回地在手裏轉着玩,但這還是無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幹脆小聲背《出師表》,上學時被金老師武力逼迫,用了一星期的時間,把這篇文章背到精神恍惚,四大皆空。

過了好一會兒,聽見季雲青叫自己的聲音,周銘已經心如止水地擡起眼睛,看向門外。

“嘟囔啥呢?”季雲青已經洗完澡,整個人都水靈靈暖洋洋的,一身深藍色絲質睡衣,更襯得皮膚白皙,嘴唇紅潤,眼睫有些濕潤,帶點笑意看着自己。

“咔吧”一聲,殼碎了。

季雲青震驚地看着他:“大晚上的你表演徒手碎核桃?”

周銘默默地把手上的東西放案板上:“紙皮的……明天熬琥珀核桃仁吃,你去客廳等我,紅糖姜茶好了。”

在食物面前季雲青向來乖巧,不吭聲地就轉頭走了,周銘在心裏長長地深呼吸三次,才把姜茶倒進粗瓷杯,收斂神情端出去。

季雲青在沙發上坐着,接過姜茶就小口喝了起來,這人給啥吃啥,讓周銘總有一種喂貓的錯覺,恨不得能給他再順順毛剪剪指甲,好使勁兒在肚子上揉一把。

姜茶驅寒,一整杯喝完渾身都熱乎起來,季雲青滿足地打了個呵欠,剛站起來往廚房去,半道就被周銘攔着了。

“我去洗杯子,”季雲青奇怪地看着他,“怎麽了?”

周銘接過:“我來我來。”

季雲青:“……洗個杯子我還是可以的。”

他沒松手,而周銘的手已經搭了上去,直至熱度傳來,周銘才意識到自己正按着人家。

其實周銘還真不是故意的。

主要他這會兒有點慌,就想給自己找點事幹,也就不由自主過去接那個杯子,然後一使勁,居然沒掙動,季雲青仍緊緊地抓着把手,面無表情。

“放手。”

“……對不起。”

洗完杯子刷完牙,帶着點清爽的薄荷味,季雲青擡起眼皮,盯着周銘看:“我晚上睡哪兒?”

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周銘在心裏把這句默背完畢,才按捺住澎湃的心跳,平靜笑道:“家裏一直沒來過人,客卧那都快成儲物室了,不過很幹淨,你等我一下換被褥就好。”

講真,這個眼神很清白。

來之前季雲青糾結過,要不要去外面和池妍她們湊合下,但他有點煩這堆人吵吵,說不定還要再熬個通宵,可來周銘這裏呢,他拿不準對方會怎麽給自己安排住宿,如果是半開玩笑要求同住一間的話……

那我扭頭就走,季雲青心想。

所以當看到周銘清澈的眼神時,季雲青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一方面松了口氣,另一方面又有點小而隐秘的別扭。

客卧果然和整體風格一致,簡單幹淨,周銘俯下腰撫平床單上的褶皺,新換的被褥灰色方格,帶着按時在陽光下晾曬過的味道,季雲青靠在門框上微微出神,心裏有點泛起不應有的漣漪。

“你睡覺熏香嗎?”

季雲青愣了下,搖頭:“不,我不喜歡那種味道。”

“認床嗎?”周銘已經直起身子,朝自己走來。

“還好,”季雲青後退半步,“過一會也就睡着了。”

周銘步伐沉穩,語調輕松:“那你等我一下。”

他快步走進廚房,拿了枚很大的橘子出來,泛着光沉甸甸,一看就很甜,用小刀沿着蒂部劃一圈,把果肉盡數取出,碗櫥裏還有支小蠟燭,周銘拿着東西出來給季雲青看:“很多人換地方失眠,聞點清新的味道會好很多。”

季雲青湊過去看:“這是什麽?”

“小桔燈。”

怕示範時的氣氛太過暧昧,周銘把橘子放在個裝飾用的玻璃杯上:“等會關燈了,你可以把蠟燭點上,很好看的。”

他說得真誠,手指上還殘留點果肉酸酸甜甜的味道,季雲青兩手背在身後,無意識地摩挲自己的手指,揚起下巴剛要說話,就被周銘打斷了。

“別說,”他垂眸笑道,“你肯定又要逗我。”

季雲青的指甲扣在掌心:“我沒有。”

“你有,”周銘後退半步抱住胳膊,“你每次這種挑釁的表情,下一秒就開始逗我了。”

話一說開,季雲青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跟着笑道:“哪兒有,我只是……”

算了,好像的确是他先撕開窗戶紙的次數比較多,對方只是笨拙地見招拆招而已。

“我本來還想,你會不會說讓我跟你湊合着睡,”季雲青幹脆講個痛快,“所以……挺好的,是我多想了。”

“你沒有多想,”周銘神色坦然,“我想了,但感覺要涼。”

季雲青:“……”

“并且我剛剛背了四遍《出師表》,”周銘解釋道,“不然我怕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什麽?”

周銘毫不遲疑:“會忍不住想吻你。”

季雲青覺得,這句又菜又愛玩來形容自己真沒錯,已經拒絕了人家,卻又老忍不住想逗逗周銘,聽到真情流露的回話後也免不了臉紅心跳,他什麽時候這樣欠了?陌生的情緒難以形容,難抑的不安湧上心頭,他別別扭扭地轉過臉,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那我睡了,明天請你吃烤肉,晚安!”

“啊,你不是有話跟我講嗎,”周銘沒反應過來,“那人是誰呀。”

季雲青有些生硬地上前,逼着周銘後退半步,“明天再說!”

周銘簡直想掐他的臉蛋,這人壞透了,怎麽可以又這樣,可門還是毫不留情地在面前阖上,帶走了那人身上和自己同樣的沐浴露香味。

有點氣哦。

雖然他倆在一張床上睡過,但那次他喝多了,俗稱藝高人膽大,醒來後才魂飛魄散,可今天倆人都清醒着,這麽好的晚上,要是能坐一起聊聊天該多好。

尤其是外面還在下雨,真的很适合依偎在一起,身上披着毛毯,慢慢地喝一杯熱茶。

周銘嘆了口氣,認命似的回去睡覺,往床上一躺,眼睛那裏的疼痛似乎又有些微妙地癢起來,他翻了個身想抱着花花,卻摸了個空,又擡腳踢了下被子,床尾那裏也空空蕩蕩的。

這長毛妹子跑哪兒了,它跟人睡慣了,晚上總是要窩在床上的。

可能是在吃貓糧?周銘也沒多想,蓋好被子準備數羊,耳畔卻傳來一陣難以忽略的細密聲音。

有點尖銳,卻十分清晰。

像指甲劃過黑板,又像鏟子快速翻炒空鐵鍋,周銘猛然坐起身子,花花在撓客卧的門!

客卧的門從來沒關過,而他的門睡覺時也會留個縫,能讓小貓好來去自如,眼看着屋裏有扇門莫名關上了,玳瑁坐在門口思索許久,小小的腦袋裏是大大的疑惑,終于站起身子,開始使勁兒撓門。

刺啦——刺啦——

周銘一轱辘從床上翻下來,跑去客卧門口一看,花花正撓得起勁兒,對身後的腳步聲充耳不聞。

“花花!”周銘上前抱起小貓,低聲訓斥,“不能打擾人家睡覺,知道嗎?”

小貓不滿地喵了兩聲,接着,那扇門就向後打開了,季雲青揉着眼睛地出現在後面,輕輕地擰着眉頭。

周銘一個哆嗦,感覺季雲青也要上來撓自己。

“屋裏從沒關過門,”他試圖解釋,“所以花花有點不習慣。”

季雲青嘆口氣:“那我把它放進來,跟我睡行嗎,開着門我也睡不着。”

“不行的,它半夜要出來喝水上廁所。”

小玳瑁在周銘的懷裏掙紮了下,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直直地豎起尾巴,趾高氣昂地走進客卧,而沒開燈的有些昏暗的光線下,兩人大眼瞪小眼,彼此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作者有話要說:

養貓人都懂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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