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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就是這樣的表情,帥哥再靠近一點,”攝影師調整着光圈, “不要動, ok!”
周銘臉上的肌肉終于放松下來,半分鐘後攝影師再度要求他們貼得近點,漂亮的女模特笑笑, 大大方方地把他虛空的手按自己腰上:“沒關系,不用這麽紳士手, 都是工作。”
掌心下是絲綢禮服柔滑的觸感, 周銘垂着眼睛“嗯”了一聲,等待閃光燈的亮起。
他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只是有點小小的生氣。
雖然是話趕話造成的後果。
“難道你想讓我去嗎?”
“不是挺有趣的嘛,賺錢了請我們喝奶茶。”
所以他就在婚紗影樓裏穿得西裝革履, 人生頭一次上了層粉底,與女模特擺出親密姿勢,對方認真而專業,對于周銘而言,他的确沒有什麽拍攝的經驗,所以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沒有靈魂的衣架子,聽從攝影師的指令。
而那個罪魁禍首則在不遠處的小沙發上坐着, 優哉游哉地吃零食,喝奶茶, 玩手機。
甚至都懶得往這邊看一眼。
周銘感覺有些心梗,輕嘆一聲也就轉過頭, 調整自己僵硬的表情, 和想象中并不一樣, 拍攝居然是件體力活,雖說是兩個小時的臨時攝影,但渾身都別扭麻木,滋味的确不太好受。
“帥哥等會親一下諾諾的臉頰,”攝影師擡起頭,對旁邊的助理說,“你再去整理下劉海,別擋住臉了。”
周銘愣了下,其實剛剛的姿勢還好,基本都是些背靠背,或者挽着胳膊,他倒是也能接受,但是如果要親吻的話……他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季雲青。
目光交錯的瞬間,季雲青輕巧地低下頭。
然後下一秒,他就舉起手機,做出準備拍照的姿勢。
配上個揚起下巴的微笑表情,極其嚣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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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銘差點沒背過氣去,果斷地沖着攝影師道歉:“不好意思啊,這種親密接觸我實在有點做不到。”
女模特諾諾正側着臉,由旁邊助手給她補妝,聞言噗嗤一笑:“人家肯定有對象,哥你別為難人啊。”
攝影師跟着笑:“沒事,你對象又不在這裏,穩住別慌。”
“你傻啊,”諾諾樂道,“回頭這照片開始宣傳,不就讓人看見了嗎,掩耳盜鈴不是。”
她說着把一縷額發挂在耳畔,沖周銘友好地眨眼睛:“沒關系兄弟,我支持你,男人在外也得在心裏記挂老婆,這是好事。”
周銘不知如何回複,無奈地幹笑兩聲,就使勁兒瞪了一眼季雲青。
那人已經把手機收起來了,倉鼠似的繼續吃桌上的小點心,兩條大長腿放松地交疊着,說不出的惬意。
凱尼帶着一頭汗從外面進來,快步走向立式空調,剛剛那幾句話被他給聽見了,邊用手搖着給自己扇風邊飛着媚眼:“哎呀,帥哥不好意思的話先來我這練練,真沒啥。”
最終還是諾諾幫忙下了這個臺階,用錯位完成了最後這幾張的拍攝,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你們做婚紗攝影的還不明白嗎,主角就是女人要美美美,男人就當個挂件道具用,那麽認真幹嘛。
攝影師也沒再勉強,指導兩人擺好姿勢後就繼續拍照,季雲青垂下眼睫,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周銘和諾諾含情脈脈地對視,一個高大俊朗,一個嬌媚可人,外表看起來真特麽般配極了。
尤其是周銘天生眉眼鋒利英俊,當他凝視對方的時候,目光就很……拉絲。
深情得要命。
季雲青若無其事地剝開一塊糕點,沒防備裏面有榛子仁,直接碰到了舌頭上的傷口,蟄得有點疼。
怎麽拍這麽久。
廉價勞動力也不帶這樣使喚的啊。
好容易結束今天的拍攝,周銘洗完臉就大踏步地往更衣間去換衣服,而別人都圍在攝像機旁邊看,叽叽喳喳地在那兒讨論。
“不過來看看嗎?”攝影師摸出根煙叼嘴裏解饞,沒點着,“效果不錯哦,就是你的眼神得練練。”
“人家第一次拍,已經很好啦,”凱尼嗔怪地撞了他一下,“來來來咱倆加個微信,我給你付錢呀。”
諾諾在一邊笑:“冷知識,不用加微信也能付款的。”
凱尼:“哎呀,住得這麽近,交個朋友怎麽啦!”
周銘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連帶感覺呼吸都跟着自由起來,做好最後的收尾工作後就迫不及待離開,賣身錢已到手,寒暄就格外敷衍,而季雲青則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自顧自地在前面走了。
出來後居然有點尴尬。
折騰這麽久,這會都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周銘跟在季雲青身後,看這人挺拔單薄的背影,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這會回家嗎?”
季雲青沒回頭:“我去店裏看看。”
“你有課嗎?”
“沒有,我帶教練班,還沒開。”
對話怎麽也這麽尴尬。
夏日的天黑得晚,西邊已經映出爛漫的橘色晚霞,周銘跟着季雲青穿過人群,旁邊賣小東西的攤位已經有了主顧,琳琅滿目的發夾娃娃擺得擁擠,小小的黃色燈泡挂在彎繞的電線上,閃着螢火蟲似的光。
“要不要逛逛,看看這些小玩意……”
“不要!”
走進電梯,二樓出來右拐就是舞蹈室,季雲青終于止住步子轉過身,沒什麽表情似的:“你跟着我做什麽?”
“你說賺了錢請大家一起喝奶茶,”周銘目光溫柔,“我去統計一下,都想喝什麽味道的。”
季雲青還沒說話呢,手機就響了,他拿起來看了眼就準備伸手挂斷,但是在接觸屏幕的瞬間,似乎又轉變了主意,直接按下接聽鍵。
“喂,”季雲青往旁邊走兩步,靠在光潔的欄杆上,語氣陰冷,“你再繼續打電話,我會讓你後悔的。”
周銘往旁邊退了幾步想避開,但是季雲青的話還是清晰地傳來。
“……我知道啊,所以關你什麽事,滾。”
電話挂斷了,周銘一擡頭就對上了季雲青殺氣騰騰的目光,不由得遲疑了下:“吳昱嗎?”
“嗯,”季雲青抱着胳膊,“你也不用請我們喝奶茶了,剛是和你開玩笑的。”
周銘張口:“我……”
可季雲青沒有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現在的季雲青雖然偶爾行為惡劣眼神挑釁,但他給周銘的感覺其實是柔軟這兩個字,和他的瞳色一樣,幹淨溫暖,但在最開始相遇時,周銘心裏的季雲青不是這樣的。
最開始時,他給周銘留下的初印象,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是凍得邦邦硬的冰塊。
明明舉止輕盈,卻會有一種他在橫沖直撞的錯覺。
此刻的季雲青,再次給了周銘同樣的感覺。
“我很忙,你的時間也很寶貴,不用陪我過去了。”季雲青幹脆利索地說完,扭頭就走,發絲在空中甩過,只留下個越來越遠的背影。
周銘嘆了口氣,心裏酸酸澀澀的。
……吃醋的話你早說啊季老師。
他有些發愁地站了會,又不知道該怎麽去哄人,季雲青這脾氣得順着捋,要是在人生氣的時候過去揉,哪怕是好聲好氣,估計也得摸到一手的刺。
最後周銘還是給自己氣笑了,這都叫什麽事,他又不傻,季雲青現在應該是對自己有了好感,但就像小貓玩毛球似的,伸出爪子夠一次,撲一步要再往後跳兩下,并不是說是享受暧昧或者純粹游戲感情,而是這人恐怕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而如果把毛球直接塞給小貓的話,說不定人家就不玩了。
周銘雖然看得明白,但實在不會接下來的操作,帶着滿腦袋官司往回走,路過茶葉店,想了想還是進去買了點紅茶,今晚索性睡不着了,幹脆煮點奶茶喝也好。
天色慢慢黑了,晚霞被孔雀藍的天幕取代,倦鳥歸巢,遛狗的年輕人開始三兩結伴,有孩童和狗一起對着汪汪叫,飯菜的香味遠遠傳來,走到樓棟下,周銘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
油光水滑的大背頭,淺紫polo衫咖色西裝褲,吳昱抱着一束黑緞裹着的大紅玫瑰花,精神抖擻地等着,翹首以盼。
一時間,周銘居然有點欽佩。
被拒絕那麽多次,又被罵了,還這麽喜氣洋洋的,真不容易。
吳昱也一眼就看到了周銘,遠遠就開始揮手:“哎嘿!”
周銘嘆口氣,覺得這人仿若狗皮膏藥般毫不氣餒,可又沒法假裝沒看見。
“你這樣真的會給他帶來困擾的,”走到旁邊,他還是嘗試和吳昱溝通,“喜歡一個人,應該讓對方快樂,而不是騷擾。”
吳昱神氣地搖搖手指:“哥們,但凡換個人說我就信了,你一個情敵跟我說這些,當我傻啊。”
周銘有點不想搭理他了,自顧自地往前走,掏出手機打算給季雲青交代一下,可吳昱就仿佛個小跟班似的緊緊追上,表情還有些得意。
“又想讓我給你開門?”周銘拉開點距離,“別做夢了。”
拉拉扯扯間,兩人已經在樓棟下站着了,就等着周銘刷卡,吳昱啧啧兩聲:“哥們,咱既然都喜歡雲青,自然是不想他遇見危險吧,所以我得等他。”
周銘轉過身:“什麽危險?”
吳昱開始裝大尾巴狼了:“你給我開門我就說……哎哎哎走啥呢你這人咋這麽不經逗呢。”
他小跑幾步跟上了,擠着一塊走了進去,又趕在電梯關閉的剎那側身而入,才嘿嘿直笑:“站得老子累死了,去你家坐着歇會吧?”
“不行,”周銘面無表情地按下電梯鍵,“我不喜歡陌生人來我家。”
“咱都是不打不相識的交情了!”
“那也不行!”
随着“叮”的一聲,周銘快速走出電梯,明亮整潔的走廊頓時只有他們兩人,這時他才逼近吳昱,緊盯着對方的表情:“你說他遇見危險是什麽意思?”
玫瑰花香味濃郁,大概還特意噴灑了香水,襯得吳昱整個人都一股子浮誇味兒,和他表情一樣。
“是程贊嗎?”
嘚瑟浮誇的表情不見了,換成了驚訝。
周銘頓時心下了然,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知道啊,雲青告訴你的嗎?”吳昱頓時有些蔫吧,“那你也知道啊,這人瘋得不行,誰知道會再做出什麽事來。”
他靠在牆壁上,花還在懷裏緊緊抱着:“我也是今天剛剛知道,居然提前出獄了。”
“可是,我不太明白,”周銘斟酌着用詞,“雖說是競争對手,可季雲青并沒有對不起他,為什麽你會說他是危險呢?”
“我要是能理解他,我不也是瘋子嗎,”吳昱耷拉着臉,“尤其是他媽媽的腦回路真想不通,明明是自己兒子把雲青毀了,她反而覺得是人家的錯……”
周銘愣了下:“等等,你說程贊把季雲青毀了,是什麽意思?”
“因為他,雲青在最好的年紀退下來了啊,”吳昱一臉奇怪,“他差點都站不起來了,你不知道嗎?”
吳昱一直到九點多才離開周銘的家。
被季雲青打電話罵走的。
不然還會在這裏繼續舒舒服服地待下去,雖說是家財萬貫的大老板,但吳昱還真沒喝過這麽醇厚香甜的手煮奶茶,荔枝剝好皮剔了核,水靈靈的藍莓就擺在旁邊,熱乎的毛巾疊得整齊,甚至他懷疑周銘那架勢,恨不得把火龍果都給他去了籽。
“……其實很簡單,用的紅茶是正山小種,”周銘抱着貓在一旁坐着,“但不能喝多哦,小心晚上睡不着。”
吳昱被哄得有點暈乎,別說家裏的阿姨了,連他媽也沒這樣體貼。
結果竹筒倒豆子,給情敵兜了個幹淨。
“季雲青是什麽樣的人啊,不是傷病的話,你還真信他因為失望自己離開舞團?”吳昱甚至有點恨鐵不成鋼,“他壓根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啊,還特別記仇,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被打壓走啊,哎我不是說他壞話啊,我可喜歡這脾氣了……”
其實是因為身體條件,已經不允許他在專業的路上走下去了。
程贊的确用利刃換了道具,在舞臺上紮傷了自己的同事,可這并不是導致他入獄的原因,程家資源廣泛,幾番操作下來把事件定性為意外,也就輕輕揭過了這一頁。
而季雲青的受傷,才是程家無法解決的事端。
“他直愣愣地開車往橋下沖,你都不知道多吓人,三十多米高啊,”吳昱猛灌一口奶茶,“要不是雲青攔住,墳頭草都老高了。”
周銘靜靜地撫摸着花花暖和的毛:“他怎麽攔的?”
“緊急關頭他一踩油門呗,用自己的車擋住了,程贊就沒沖下去,卡在了欄杆那兒,但撞得太厲害,把人救出來後,雲青的腰當時就不好了。”
做了很久的康複訓練,憑借驚人的毅力和頑強的堅持,他恢複得連醫生都贊嘆不已,但是再也無法做出和以前一樣的高難度技巧,他的專業前途已經被判了死刑。
金字塔頂尖就那麽點,每個人都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季雲青在病床上看窗外的樹,平靜地遞上了辭呈。
沒關系,他當時這樣說,我不是為了獎項選擇的這條路。
只是因為喜歡。
季雲青是一個會因為喜歡,而幾十年如一日,不怕疼地堅持下去的人。
不能在舞團的話也會繼續下去,教小孩總是可以的,他也會快樂。
“他爸都不知道這事呢,”吳昱嘆口氣,“顧家也出了些力吧,再加上之前搜集的一些證據,程贊就進去了,你都不知道,那小子居然還興高采烈的樣子,說太好了,我再也不用跳舞了。”
周銘遲疑地張口:“那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快三年了啊!”吳昱泫然欲泣,“老子追了他這麽久,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些!”
周銘站起來給他添了水,真誠道:“您受累。”
“所以我要趕緊把這事告訴雲青啊,他肯定恨死那混蛋了,得趕緊再把人弄進去,并且他媽也巨奇葩,至今覺得是別人害了他兒子,之前還曾躲在衣架裏拿着刀……你說雲青怎麽這麽倒黴遇見這一家子呢。”
“他這人什麽都是自己扛,也睚眦必報,被打廢了只要剩口氣,也要撲過去咬你一口,”吳昱的表情充滿悵惘,“我有次搞了個燭光晚餐,感覺氣氛挺好的想親他,也不算耍流氓吧,被甩了三個耳光……”
語氣卻帶着點甜蜜和驕傲:“還砸了我的車。”
周銘不由自主一哆嗦。
直到吳昱離開後很久,他才站起來,慢慢地收拾桌上的殘餘。
深夜了,偌大的房間溫馨整潔,落地窗前有郁郁蔥蔥的散尾葵,小貓跳到爬架上磨爪子,燈光柔和舒适,這樣的日子過慣了,他把自己照顧了很久,惬意自得,可從未像現在這樣的孤獨。
就好像一枚不完整的碎片,想要靠近另外的碎片。
門鈴響了,周銘揉揉眼睛過去,打開的剎那愣在原地。
季雲青抱着胳膊在外面站着,應該剛從外面回來,整個人身上都帶着點夏日的熱,眉眼冷淡,可能剛剛運動過,臉頰有些微的薄紅。
“對不起,”他沒進來,幹脆利落地道歉,“我今天不該對你發脾氣的。”
周銘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只是拉他進來:“我先給你倒杯水……”
“不用,”季雲青倒是潇灑地後退半步,“別的沒什麽事,說完我就回去睡了。”
他毫不在意似的揮揮手,卻聽見周銘輕輕叫自己的名字。
“季雲青,你今天是吃醋了嗎?”
那剛要轉過去的身子頓住了,他垂着眼睛,臉上沒什麽表情,思考了片刻才淡定道:“有點吧。”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後,季雲青坦然地看向周銘,目光清亮。
周銘也在看他。
“過來,”周銘伸開雙臂,語氣柔和而堅定,“讓我抱抱。”
他遲疑了下,走廊上的熱氣與屋裏的涼意相接,竟給人吹得手心都沁出點汗。
過了好一會,季雲青慢慢地朝周銘走過去,把腦袋靠在那溫暖而寬闊的胸膛上。
他被緊緊地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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