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施铮養成了良好的作息規律,每天早晨起床後,先繞着自己的田地走一圈,算是檢查自己的産業。

等午睡起來,再繞着自己的地盤飛一圈,也就是衡元山的山頭,算是大王巡山。

自打他們自己種稻子養魚,從山下換回各種生活所需之後,明顯感到衡元山的生态所有恢複,漸漸的也能看到有小型動物出沒了,不像以前坐吃山空,吃得山頭差點物種滅絕。

施铮不由得思考,一個妖怪洞就有如此大的破壞力,那其他妖怪都靠什麽生活呢?

他覺得西游記裏的妖怪,一個個都挺富裕的,有酒有肉有水果吃。

晌午,施铮照例午睡,現在他的作息大家都摸清楚了,基本上這個時候是沒人吵鬧的。

畢竟大王的起床氣可不是鬧着玩的,尤其午睡睡得正香被吵醒,哪怕标榜不吃人,但萬一火氣上來,甩出一巴掌,也能把人抽成肉泥。

忽然,白鷺精聽到了不和諧的吵擾聲,似是樂器吹奏,錘鑼打鼓的越來越近。

他飛上天空一瞧,就見山路上來了一隊衣着喜慶的儀仗隊,前排的的敲着鑼鼓,後面的吹着喇叭,還有女人不時的哭泣聲。

這是要幹什麽?迎親嫁人?

可據白鷺所知,這山頭就住着他們這一波妖怪,外加勞作的人類。

迷路了嗎?

想到這裏,他化作人形,落到地上,瞅準機會,從一棵樹後面走出來,佯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打探道:“各位,你們這是去哪裏啊?”

衆人本來提心吊膽,突然看到冒出個人,也十分緊張,反問道:“你又是什麽人?”

“我啊,我從外地來走親戚,抄近路走到了這裏。我看這裏十分荒涼,怎麽也這山上還有其他人家嗎?我看你們像是娶親。”

“是外面來的,難怪不知道。”有一富紳嘆氣道:“我們不是娶親,和你沒相幹,你快讓開吧。”

這時轎子裏的女子撩開簾子,伸出手喊道:“救救我,他們要把我送給這山上的妖怪。”

才喊了一嗓子,就被旁邊的婆子捂住嘴巴,給塞回了轎子內。

白鷺精滿頭霧水,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好端端的,送女人給他們家大王做什麽?

想起自家大王那摳門樣兒,心道,給他送女人,還不如送幾個勞力種地能博他歡心。

白鷺精見這些人不交代內情,只得讓旁邊站了站,讓他們過去。

直到隊伍末尾,才有百姓低聲跟他說道:“你不知道,前幾天這山上的大王到城裏勒索女子,不給就要對城內不利,唉,所以今日才來進貢,唉——”

白鷺精一愣,大王勒索?怎麽可能,這裏面一定有誤會。

他等衆人都過去了,趁他們不注意,化身白鷺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望霞洞門口。

此時,豺狼虎豹四妖也已經朦朦胧胧聽到了鼓樂聲,見白鷺回來了,紛紛問道:“怎麽回事?這麽吵下去,大王該醒了。”

“來了一隊人,我問了下,說是給大王進貢的。”白鷺精道:“他們态度認真,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誰去通知大王一聲?”

“大王每日睡到自然醒,誰敢去?反正我不去。”灰狼精第一個擺手,表示拒絕。

五個妖怪彼此看了看眼神,深覺得如此危險的活動,不能坑妖族自己,要坑就坑人類。

很有默契地看向袁持譽,這家夥是最後來的,論資歷他最淺,就他了。

豺狼精率先走到樹蔭下的袁持譽跟前,“山下來了一隊人,說是給大王進貢,你進去禀告大王一聲。”

“可是大王不是在睡覺麽?”

豺狼咧嘴一笑,露出雪亮的犬牙,“所以才叫你去呀。”

我的同僚都是禽獸,各種意義上的。袁持譽無奈的朝洞內走去,來到大王的卧室,見他側卧在床上,睡得正熟,面容恬靜。

想起他之前說的:“我超兇的!”

可他現在的樣子,明明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跟兇一點不沾邊。

“大王,大王。”袁持譽輕喚了兩聲,“山下來了一隊人。”

可對方睡得正香甜,根本沒反應。

袁持譽繼續喚他:“大王,大王。”

見對方皺起鼻子,哼了兩哼,竟然翻了個身,用手蓋住耳朵,繼續睡了,袁持譽不得不上前一步,又喊了幾聲,還是沒反應,逼得他只得更近一些叫他,“大王!”

馬上有了效果,就見大王猛地一個回身,圓瞪眼睛,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一臉的怒氣。

施铮起床氣十足,能爆炸那種,但見是袁持譽,作為一個能給他提供法寶的“優質”人類,他對他的容忍度還是有一些的。

施铮記得袁持譽肩膀還有一道傷口未愈,不便拉扯,慢慢放開他的衣襟,盡量平和的道:“什麽事兒?”

袁持譽沒見大王發脾氣,不解的問道:“你不生我的氣嗎?”

就問你氣不氣?施铮沉着臉,“你希望我生氣嗎?”

“不希望。”

施铮不想再糾纏這點了,“到底什麽事兒?”

“山下來了一隊人,好像是來進貢的。”

施铮被打擾睡眠,郁悶的道:“進什麽供?再說了,有事不會換個時間來嗎?!”

他在自己洞府睡覺,自然沒有任何防備心,要是在別處,也不能睡得這麽沉。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界的框架下,妖怪們睡覺睡得是真死,好幾個妖怪都是睡覺時被孫悟空盜走了法寶的。

他也不能例外,睡得又甜又沉,睡眠質量一流。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時,他也聽到了遠處渺茫的鼓樂聲,他一邊往洞外走,一邊納悶的想,好端端的山下縣城的百姓朝自己進哪門子的供?

他應該沒什麽存在感才對,他們是怎麽知道自己的?

施铮一從洞內出來,不管是妖怪還是人類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讨論究竟發生了什麽。

有個別人類,心裏又活泛起來了。

山下來人,難道是來解救自己的?

白鷺精早就以管家自居,此時豈能落下他,“大王,怎麽辦?”

“照常辦,看看這群人到底要做什麽。”

“好的,大王,您先回洞府,等人到了,我們把人領進洞內由您問話。”白鷺精勸道。

施铮道:“不用了,我就在這裏等他們。”

“還是進洞問話比較有威嚴。”白鷺精重申。

施铮腦海裏立即浮現出,大王坐在虎皮座椅上,衆小妖左右站立的場景。

“難道本王這樣就沒威嚴嗎?”

誰敢說個不字,都迎合道:“有,當然有了。”

“不過,講點排場也不錯。”施铮一揮手,“走,回洞府。”

邵永年終于氣喘籲籲來到了望霞洞門口,其他人攙扶着,也都上氣不接下氣,“老爺,就是這裏了,咱們到了。”

邵永年覺得自己兩個腿肚子抽筋,也不知道是走路累的,還是要面見妖怪吓的。

不過,只見眼前有田有水,阡陌縱橫,稻苗随風搖曳,配以青山白雲,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倒像住着仙人,不像妖怪的老巢。

“是不是來錯地方了?”邵永年為了保險,問左右。

“沒錯,就是這裏,衡元山望霞洞。”旁邊的一個富紳指着前方,“有人來了。”

就見一個剛才見過的白衣男子朝他們走來,做了個請的手勢,“随我來。”

衆人見着白衣男子之前被他們落在身後,如今卻出現在他們眼前,想來是個妖怪,都不敢多廢話,“還請引路。”

衆人腿大氣不敢喘的跟在白衣男子身後,進入了山洞,就見一進門的寬敞大廳內,高高在上有一把椅子,坐着一個金發金眸的年輕男子,容貌出挑,任誰都要誇一句好一個美男子,堪比在世潘安。

而他周圍候立着的,無論年紀,都是人形,并無妖怪。

就聽金發男子冷聲問道:“你們是何人?到我望霞洞來所為何事?”

邵永年見這些人不管是容貌俊秀的,還是長得比較粗糙的,都不像妖怪,不那麽緊張了,“我乃亭陽縣知縣,特率百姓前來進獻犧牲,還請望霞洞的仙君高擡貴手,放我縣一條生路。”

雖然知道洞裏住的是妖怪,但都得尊稱一聲仙君,當着妖怪稱妖怪,怕不是想做下酒菜。

施铮不解地道:“看你們的樣子也不認識我,為什麽拿這些東西給我?”

“诶?”邵永年一呆,“我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的啊,您三日前來到縣內,遮蔽日光,飛沙走石,叫我們每月初一獻一妙齡女子給望霞洞……”

施铮馬上意識到自己被陰了,有人打着他的旗號為非作歹,壞他名聲。

而他在這個世界的仇人,數來數去,只有一個。

譚高軒,你個老雜毛,夠卑鄙的了。

此時,有一富紳猛地看到了站在旁邊的馮希文,“這不是馮員外麽?是馮員外吧,哎呀,真是馮員外,你怎麽在這裏?诶,別拿袖子擋臉啊,就是你吧,叫我好找,酒席都找不到人,原來在這裏。”

馮希文其實早就認出對面有很多富紳都是熟人,生意場上都有往來的。

但他并不想相認,主要是丢人,偷人家妖怪的稻苗和魚苗不成,被人扣留做苦力,實在不美。

馮希文被認出來了,只能硬着頭皮先裝作風輕雲淡的笑了幾聲,然後支吾道:“……先別管我了,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望霞洞這裏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莊家茂盛,樹木葳蕤,太平清明,怎麽會朝你們勒索少女。”

此時,施铮看着這群人拉着的肥牛肥羊,忍不住回味烤羊肉是何等的美味,說不饞是假的,尤其都送上門了,叫他們拉回去,舍不得。

再者,城內百姓已經誤會他了,污名都背了,這會說不是他做的,怕是沒人會心。

将錯就錯吧,施铮順着馮希文的話道:“沒錯,我身為望霞洞的主人,一心向善。本仙在山中養魚,賣于城內的酒樓,為的也是讓縣內百姓能夠食得此魚,強身健體。你們可好,竟然生出事端,誤會本仙的意圖,着實可惡,所以本仙才會化作黑雲模樣,試驗你們的真心。”

邵永年想起聚香齋鮮美的魚羹,他當時吃完确實感到渾身清爽,“原來是仙君所賜,是我們有眼不識金鑲玉。但是,本縣着實冤枉,是、有個老道說那魚有問題的。依本縣看,那老道就是始作俑者。不過他就是個路過的,已經走了,仙君千萬不要責罰百姓啊。”

尤其不要責罰他。

“我本是憤怒的,但你們今日帶着花紅表裏,牛羊犧牲前來,已經向我證明了你們的敬畏之心。之前的事,我便不再計較了。”

至此,施铮解開了一個疑惑,就是其他妖怪靠什麽生活。

不少應該是靠附近百姓的供奉生活。

只要不作妖,就足以叫百姓上繳貢品。

聽到大王原諒了他們,邵永年感激涕零,“謝仙君。以後每個月初一,我等都會按時納供。”

施铮原本打算收下貢品後,就讓邵永年他們一幹人等統統下山去。

結果不經意間瞥見了馮希文看向他的渴望自由的眼神。

這倒是提醒了施铮,既然跟縣令達成了協約,那麽就不用舍近求遠,魚還可以賣進城裏。

聚香齋那邊的合約既然被他們終止了,施铮也不想再賣給他們。

眼下倒是有合适的人選。

“馮員外,你在這裏該學習的都學習了,一會跟他們一起下山去吧。”

面對突然而至的赦免,馮希文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不可置信的反問,“真的嗎?我可以離開了?”仿佛做夢一般。

施铮輕描淡寫的點頭。

邵永年雖然不知道被扣留在此處面臨什麽樣的處境,但從馮希文差點痛哭流涕的模樣,就知道并不好過。

因此一個個也都想快點離開,免得夜長夢多,“那、那小可就不打擾仙君了。告辭,告辭。”說罷,弓着腰,緩緩往外退。

馮希文趕緊排在邵永年後面,跟着往外面走。

突然這時,就聽大王道:“且慢!”

衆人都怕節外生枝,心裏捏一把汗,不過臉上都挂着笑容,雖然僵硬,但也是笑,至少沒哭。

“将轎子裏的女人擡回去,以後也不要再送女人來。另外,邵知縣,如果城內牢房緊張,本仙這裏倒是有許多空餘的位置。你說,馮員外,是不是這樣?”

不僅馮希文點頭,他的那些個夥計,這會恨不得将脊椎都抻斷了似的點頭。

一個個眼巴巴的盯着馮希文,仿佛在說,東家,當初都是跟着你,才犯錯被扣在此處,你下了山,可別忘了我們,将我們贖回去。

馮希文鄭重的點頭,用眼神在說,放心,等我,我一定說服知縣,用罪犯将你們贖回去。

“對了,還有一件事。馮員外,如果不嫌棄,從明天開始,魚就送到你開的品鮮閣吧。”

馮希文當初被逮住,就是因為想得到這些魚,如今好處總算落到了他頭上。

過程雖然艱苦,但結果好歹不錯,可謂殊途同歸。

馮希文求之不得,“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說完,自感眼角濕潤,輕輕拂了下。

這一次,邵永年帶着大家退出去,沒被再叫住,一群人迅速撤離,下山去了。

之前坐轎子來的美嬌娘,這會也下了轎子,自己提着裙子,急匆匆的小跑着。

等邵永年等人一走,施铮就笑道:“架起爐子,小的們,烤羊肉了!”

小妖們一片歡呼。

白鷺自告奮勇,“我來烤!”環視其他四妖,“你們都沒我烤得好吃。”

“你偷吃!”

“那是以前,狗眼看人低。”

“你才是狗,我是狼!”

豺狗精不樂意了,“嘿,說什麽呢?!”考慮過他的感情嗎。

施铮一錘定音,“一起烤!”

袁持譽此時緩緩舉手,問道:“我幹什麽?”

施铮見他臉色仍舊發白,沒什麽血色,網開一面,讓他享受貴賓待遇,“你繼續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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