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左邊口袋的巧克力

“叩,叩叩。”敲敲艾淨亭家房門。習慣性後撤一步,等待着。門開了,艾淨亭穿着居家服,站在玄關,示意我進來。

“額……”艾淨亭不會打算穿成這樣去吃飯吧。

“進來吧。”她說。

把疑惑放進肚子裏,我乖乖換鞋進屋,嗅嗅,有肉的味道。

“坐會吧,飯一會兒就好,喝什麽麽?”艾淨亭引我到沙發那,示意我坐下。

“唔?你做飯了?”我看看閉着門的廚房,然後看看艾淨亭,她環抱着臂,輕點了下頭。

“不是說一起吃飯。”她答道。

“額,我是說出去吃,給你接風……”我撓撓頭,“你剛回來,那麽辛苦,結果又做飯給我吃,讓我覺得……我特不懂事兒。”

“小孩子。”艾淨亭笑笑,放下雙臂。

“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嗎。”我看着她噙着笑意的嘴角,有一點點恍惚。

“恩……”艾淨亭思考的時候會稍微皺一點眉頭,只有很淡的一點點,“會用榨汁機嗎。”

“會……”我好歹也是成年人,怎麽可能連榨汁機都搞不定。

“恩,你做果汁。”艾淨亭吩咐着。

我脫了外套,跟着她進了廚房,鍋裏不知道炖着什麽,傳出陣陣香味,鍋旁邊放着一瓶打開的紅酒……用來做菜的?借着洗手的功夫,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瓶酒,恩……Burgundy……1990……這玩意是用來做菜的??!

“艾淨亭。”我轉過頭,艾淨亭正在擺餐具,擡頭的時候別在耳後的頭發落下。

“怎麽?”她問我。

“額,那個……”走神了,“那個,這瓶酒是做什麽的啊。”

“做菜。”

“你用了……這瓶酒……做菜?!”我的反應貌似有點激動,艾淨亭走過來,看看我,又看看酒。

“我用這瓶酒做菜。”艾淨亭看着我。

“……”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拿起旁邊的橙子,默默去皮,又幽怨的看了艾淨亭一眼。

“莫染。”艾淨亭叫住我,“酒,有什麽問題嗎。”

“艾淨亭,你家有高腳杯嗎。”她看看我,眼神裏寫着不解,不過還是拿來了一個杯子。我接過來,倒進一點點酒,捏住杯腳晃晃,“聞聞看。”

艾淨亭看看我,接過杯子,然後擡起頭,

“什麽味道?”我問她。

“酒精,葡萄。”艾淨亭回答。

姐姐,你在逗我?我一臉詫異的表情估計讓艾淨亭更費解,“咳,那個,你嘗嘗。”

艾淨亭有點遲疑,但還是在我殷切的目光下抿了一小口。

“怎麽樣?”我問她。

“不怎麽樣。”艾淨亭回答。

……難道我走錯屋子了?眼前的人是艾淨亭沒錯啊,可是這種反應是鬧哪樣,難道是瓶子裏其實不是酒,是什麽特殊調料?我想也沒想,拿過艾淨亭手裏的杯子,也喝了一口,唔……這感覺……像清新的泥土混合着新生的綠色植物,配合着淡淡果香,一點點菌類的香氣,搭配着荷葉和松子,形成了清幽而持久的香味,完全沒有澀感。這種堪稱完美的口感,怎麽能是不怎麽樣的答案!難不成……

“這個酒……不會是你家最便宜的酒吧。”我怯怯的問艾淨亭。

“這個酒,很貴?”她看着我,我用力點點頭,“我不喝酒,所以不太清楚。”

……這樣啊,怪不得……這種酒都會拿來做菜……等等,“你不喝酒,那為什麽用它做菜?”

“吃過啤酒鴨嗎?”她反問我,我又用力點點頭。“一個道理。”艾淨亭留給我個背影。

她的意思是……這折合每瓶5800美元的紅酒,和幾塊一聽的啤酒……是一樣的。我發現我面對艾淨亭有了新的情緒,無奈。對于從不喝酒的她,我自然是沒辦法拉過來給她講酒的文化,以及紅酒的重要性,但是我的心啊,嗚嗚嗚。默默地瞄了眼還剩了好多的酒,我還是好好榨果汁吧。

果汁擺在桌上,艾淨亭端上菜,然後落座,我盯着桌上的菜,肚子丢臉的叫了叫。

“吃飯吧。”艾淨亭笑着。

唔,夾了一塊,嚼,不得不說,好的紅酒做出來的菜,的确跟普通紅酒不一樣,酒類越香醇,做出的菜的品質就越高,牛肉的每一絲纖維都被紅酒浸泡,酒精已經被蒸發掉,殘留的果香和香料的味道包裹着牛肉,咬一口,唔……一天之內被食物感動兩次,我還真是沒出息。

“好吃嗎?”艾淨亭并沒有動筷子,而是靜靜的,微笑着看着我。

“恩恩。”我用力點頭。

她笑笑,夾起一塊,放進嘴裏,慢慢咀嚼,然後似是滿意的輕輕眯了下眼睛。咳,我還是好好吃東西吧。我開心的大嚼特嚼,艾淨亭卻喝起了果汁。

“果汁不錯。”她說。

這算是我對她誇贊後的回禮咩,可是為什麽一點成就感都沒有,“我在家總榨果汁喝,所以比較有經驗。”

“那也總喝酒喽。”艾淨亭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咳,咳咳。”應該好好嚼的,不應該狼吞虎咽。“沒,沒有啦。”

“莫染。”

“恩?”

“你父親,不是開酒廠的,對吧。”艾淨亭輕輕敲着玻璃杯。

“不是啊。”我搖搖頭,

“那你這看酒标就知道價錢的本領,是哪來的。”她笑着,唔,這是在揶揄我嗎。

“我是喜歡研究酒文化。”我嚴肅的看着她,“中國有一門獨特的談生意模式,叫做酒桌上的生意,所以了解酒,是為了更好地謀生。我……我只是在了解的同時,品嘗了一下。”我越說越小聲,而艾淨亭眼裏的笑意也越來越深,“我……滿18歲了的……”

“小孩子。”艾淨亭起身,“要不要幫你盛飯?”

唔,

“要……”她走過來,看看我,揉了揉我的頭發。不得不說,牛肉配白飯,最贊了~吃完飯,我跟艾淨亭講,我來洗碗,讓她去休息。她看看我,點點頭,然後在廚房裏趁着我洗碗的時間泡了壺茶,然後坐在餐桌旁。偷偷看一眼,艾淨亭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唇角是不會上揚的,看上去有那麽一點嚴肅,那麽一點……冷峻,身邊凝結着一層淡淡的氣場。這種氣場給人錯覺,讓人覺得眼前的人仿佛遙不可及,但她卻實實在在的站在我眼前。

我低下頭,繼續着手裏的工作,不敢看她,哪怕多一秒凝視那身影,我怕我都會沖過去抱住她。喜歡一個人大抵是這樣,盡管在別人眼中,那個人是驕傲的,是倔強的,是堅強得幾乎刀槍不入的,在自己眼中,那個人卻永遠是柔軟的,是善良的,是想讓人捧在手心裏呵護的。就像我知道艾淨亭其實比我堅強,卻依舊有那種心疼她的莫名大丈夫情懷,盡管,我才是那個孩子。

洗好碗,放在旁邊瀝水,我擦擦手,走向艾淨亭。

“好了?”她問。

“好了。”我答。

端着茶盤走到客廳坐下,艾淨亭把漂亮的茶杯放在桌上,為我倒好茶。還沒喝,就聽到衣服兜裏手機的震動聲。拿出來看看,艾淨亭似乎要起身,我沖她搖搖頭。避開電話一般是因為對方要談及隐私的事情,現在不需要。

“喂,爹,有什麽指示。”

“你沒在家啊,我剛才往家裏打電話沒人接。”不是老爺子的聲音,是我娘,真是的,為啥不拿自己手機打,難道是秀恩愛嗎。

“恩,我沒在家,在艾姐姐家。”我老實回答。

“她回來了?”我娘說,“打電話其實就是告訴你,我們今天不回去了,你自己早點回家,鑰匙帶了吧?”

“恩,兜裏呢~”我邊說邊拍拍兜,額……再拍……“媽咪……”

“恩?這是什麽調。”我娘似乎被我的一聲媽咪激起了雞皮疙瘩,語氣裏說不出的嫌棄。

“鑰匙沒帶……”我出門的時候,好像光顧着照鏡子了。

“……”我娘那邊靜了一會。“要不你去柳逸家吧,車鑰匙帶着呢嗎。”

“也沒有……”我連錢包都沒帶出來,這要是出去吃了飯……唔,後果不堪設想。

“恩,那自己想辦法吧。”我娘說。“不過你放心,我們明天晚上肯定回去。”

。……我抱着手機,聽着盲音,欲哭無淚。

“鑰匙沒帶?”

“恩……”我陷入了深深的憂傷之中。

“那在這住一晚上吧。”

“好……恩?”我才反應過來,看着艾淨亭。

“不願意?”艾淨亭笑着。

“方便嗎……”我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心裏吶喊着,方便!方便!

“恩。”艾淨亭嗯了聲,然後端起茶杯,喝着茶。

唔,太好了~既不用露宿街頭,又可以和艾淨亭近一點,咳。發短信告訴我娘這件事,我娘只是簡單回了六個字,別給人家搗亂。嘶,我又不傻。舒了一口氣的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然後冷卻了我剛才急速運轉的大腦,仔細思考下,剛才的一幕裏,我活脫脫就是個蛇精病啊。偷偷瞄眼艾淨亭,她也看向我。

“莫染,怎麽了。”

“那個,就是在思考,怎麽挽救我的形象。”

“恩,好好想想。”艾淨亭說。

好吧,我想,我想,我再想。俗話說,人吃飽,就容易犯困,就算不犯困,也容易走神,所以我的思緒就不知道飄到了哪裏,當我意識到我神游天外的時候,已經過了五分鐘。看看艾淨亭,咦,人呢?

艾淨亭似乎去了樓上,下來時手裏拿着個什麽,放在茶幾上,然後她人坐回座位。“莫染,這個給你。”

我盯着桌上的東西,看看它,看看艾淨亭,再看看它,唔……

“這是……杯子?”

“不像?”她反問。

額,我好像又問了奇怪的話。拿起來,細細端詳,黑色的杯身,上面的畫似曾相識,像是……在會館那天艾淨亭畫的似木似石的那幅。

“這是……你親手做的?”我看着她,她輕輕點了下頭,“為什麽送我……這麽貴重的禮物……”

“一是感謝你那天幫我講話,二是為了向你道歉。”艾淨亭說。

“是因為歉意,和謝意的話,這份禮物太過貴重了,我不能收下。”我承認我在別扭了,艾淨亭很清楚,我是因為喜歡她才去講那些話,這份來自于謝意和歉意的禮物,唔,又不是好人好事。輕輕的摩挲着杯子上的圖案,然後把杯子放在茶幾上。

“莫染。”

“艾淨亭,我喜歡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不閃不避,我想告訴她,盡管她會遲疑,會退卻,我還在這,這是我對感情的态度,也是對她的态度。“我不接受感謝的禮物,不接受歉意的禮物,我接受坦白,但不接受借口。你可以講,我不喜歡你,但你沒有,你可以拒絕我,從我第一次講喜歡你開始,但你沒有,你可以推開我,在我擁抱你的時候,但你沒有。你在搖擺,你在糾結,是因為你對我也有那麽點好感,哪怕只有一點點,對嗎。”

艾淨亭不說話。

“還是那句話,艾淨亭,我并不着急。”我看看那杯子,上面的花紋,質感,我不相信艾淨亭做這杯子時沒在想着我,出自人手的作品,都帶着感情,就像那把躺椅,我是為她做的,每一道花紋,角度,都是想着她坐在上面的樣子,我不相信艾淨亭沒有。就算語氣、表情、可以騙人,這些看似不會講話的物件卻永遠都誠實着。

“莫染,你是個太聰明的孩子。”艾淨亭開口,“的确,我動搖了。”

我等着聆聽艾淨亭的下文,她卻緘默不言,只是那麽看着我,眼睛裏太多的情緒,我沒辦法一一讀出來。我說,艾淨亭,給你聽首歌。

點開播放器,手機裏傳出聲音,我走過去,挨着艾淨亭坐下,“沒有纏綿悱恻的場面,沒有對白的你愛我,如果燈光再昏暗都無用,你眼淚為誰流,黑夜說思念讓人簡單,星星說月亮最寂寞,你是我一場好夢,明天一切好說……”

我們不講話,然後我輕輕握住艾淨亭的手,如想象中柔軟,微涼,她輕輕呼吸着,歌停了。

“艾淨亭,你知道嗎,那部電影我最感動的地方,不在黃小仙和王小賤,而是那個老頭寫給那個去世的老奶奶的話,因為那句話,我哭了很久。當然,這和現在的情況沒什麽關系,我只是想說,我有點想哭了”我看着她。

艾淨亭眼睛裏閃過水光,然後她看着我,好一會兒。

“艾淨亭,給我個擁抱,可以嗎。“我聲音很輕,輕到不确定艾淨亭是否聽得見。

靜了很久,艾淨亭沒有任何動作。或許,是我今天講了太多不着邊際的話,把艾淨亭逼得太緊,又或許是我太自信,其實我并不是艾淨亭生命裏一個特別的存在。我笑着,心是亂的,我看着她,松開手,我想,我今天不适合留在艾淨亭家,她需要時間思考,而我,也一樣。”艾淨亭……“我想跟她說,我先回去了,話卻停下了。艾淨亭前傾了身體,輕輕吻在了我嘴角。我睜着眼睛,看得到她輕輕抖動的睫毛,嘴唇的觸感是那麽柔軟,我只要輕輕偏頭,就可以吻到她,我卻不能動彈。

艾淨亭收回身子坐好,然後看着我,我也呆呆的看着她,大腦一片空白。

“莫染……”

“噓……”我向艾淨亭比了噤聲的手勢,我生怕她講出什麽,抱歉,一時沖動之類的話。就算是謊言,也想持續的久一點,大概是這種心情。

艾淨亭看着我,輕輕摸了摸我的頭,

“小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是淩晨更新,最近事情的确很多,只能耗到淩晨再寫東西,的确是個不好的習慣。沒有艾淨亭管着的作者君,只好自己督促自己去睡覺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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