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獨處(2)

蘇好以為貝亦銘口中的吃飯,大約是去他們官員常去的私人菜館,卻不想他居然開了兩個小時的車,爬上了江蕪省兩千多米高有名的楓谷山。

下車時,外面的細雨已經停了,蘇好站在石階上,俯瞰着山下,滿目峰巒交疊,如在天端,頓時心曠神怡。深深地吸了口氣,浸鼻的是雨後的清新芳香與山頂的綠樹青草味道。從城市來到山頂,藍天綠樹,遼闊蒼穹,壯闊山峰,就仿似所有的前塵往事都一瞬間抛諸腦後,只剩眼前美麗如幻境的青山。

貝亦銘倚着車門看了好一會兒沉醉其中的蘇好,才拿起車裏的西裝外套走過去披到她的身上。

“剛下過雨,小心着涼。”又扳着她的身體轉了個方向,面朝山下湖畔。

蘇好頓時一聲驚呼,“好美!”

貝亦銘笑而不語,站在她身後,和她一同極目眺望。

楓谷山下的那條湖,呈月亮形狀蜿蜒于山谷間,而湖上正有一片霧橫跨于頂,朦胧的仿似正踩在雲上俯瞰綠地、青湖、暮雲與碧山。

“很像新疆的喀納斯啊!”蘇好感慨的說,“太美了,我之前怎麽都不知道江蕪省還有這麽美的地方。”

“你還去過喀納斯?”

蘇好雙臂展開,仿似擁抱大自然,站在山頂舒服的又吸了幾口氣後,轉身說,“是啊,那時候年輕,對什麽都好奇,不是總說喀納斯有水怪嗎?我就背着相機去了,當時駐紮了很久呢,可惜什麽都沒拍到。不過喀納斯的風景是我此生都不會忘的,美得讓人流連忘返,我家裏還有那時候拍的照片呢。”

“你還真有冒險精神,就不怕真遇到水怪?”

蘇好自信地一甩頭,“那有什麽好怕的,沒有冒險就不會有精彩的回憶啊,我那時候還遇到了……”說着,蘇好的肚子咕嚕嚕一聲響,頓時尴尬的無地自容。

貝亦銘笑了,“走吧,半山腰有酒店,帶你去吃東西。是個官員開的,服務與餐飲都很有保證。”

蘇好忽然想起了今天是周末,怪不得貝亦銘這麽有閑情逸致的帶她跑這麽遠來吃飯。

半山腰的酒店正門,是個廟院一樣的石拱門,上方雕刻着幾個梵文—— 。蘇好停步看了這天書好一會兒,秉着求知好問的傳統美德回頭問他:“什麽意思?”

貝亦銘道:“hetupratyaya-sanipāta,因緣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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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知道?”

貝亦銘卻只是但笑不語。

蘇好識趣不再問,提步向裏面走,沒走幾步,便入目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層竹樓,房檐正滴答的滴着雨滴,竹樓前還停着一排的政府标配車輛。蘇好的秘書病犯了,擔心地問,“官員開的,你不怕帶個女人來被舉報腐敗?”

貝亦銘笑了,笑得蘇好自己都覺着問了個白癡的問題。果然,貝亦銘略帶調侃的問:“你覺着誰敢舉報我?在江蕪省,就算我帶着別人家的太太登山都不會有人多嘴的。”

蘇好聽這話,忽然有那麽點不舒服,似笑非笑的問:“喲,那鼎鼎大名的亦銘書記怎麽沒帶一個啊?”

貝亦銘偏頭好笑地看了蘇好一會,不經意地道,“明年的這個時候,或許會的。”

蘇好:“……亦銘書記好雅致。”說着快步走進竹樓。

貝亦銘面含微笑的在後面盯着急匆匆離開的蘇好半晌,才慢悠悠地尾随跟上。

一路行至頂層,竟未見到一個官員。竹樓裏面有非常寬敞的隔間,兩個人席地而坐之後,旁邊的一個表演空場,立刻有兩個戲子進來,依依呀呀的開始唱昆曲。

蘇好呷了口白開水,一邊等着上餐一邊支着腦袋跟着一起哼哼着。

貝亦銘正在接電話,依舊是怎麽簡潔怎麽答,卻不像是之前的“嗯”或者“知道了”,而是“不去”或者“沒有”。

她之前和貝亦銘出席過一些活動或者宴會,卻除了吃吃喝喝沒有其他的樂趣,這是第一次覺着空前的輕松,原來貝亦銘還有如此享受放松的地方。

一放松下來,蘇好說話就不經過大腦了,見貝亦銘挂了電話,就和跟朋友聊天一樣,随口問着:“誰啊?約你?”

“唔,朋友。”頓了頓又道,“單純的朋友。”

蘇好哧的一聲笑,用勺敲着瓷杯,揶揄道:“亦銘書記,欲蓋彌彰了啊,哪家太太約你?”

貝亦銘眼神難得的有些躲閃,蘇好頓時就蹬鼻子上臉了,拄着桌子湊到貝亦銘的眼前,擠眉弄眼的道:“說說?”

她卻仿佛更像撒嬌,面上還有絲不明的僵硬。貝亦銘反倒是支着下巴更湊近了她,兩張臉挨得極近,用低緩而誘人的磁性聲音問道:“真想聽?”

蠕動的薄唇險些碰到蘇好的紅唇,蘇好慌亂的退後,擺着手掩蓋心慌,“我就随便問問,不說就算了吧。”

真是敏感。貝亦銘退回到了座位上,一手把玩着小茶杯一邊卻不依不饒了起來,慢悠悠的說:“你問過我是不是喜歡蘇好吧?我覺着這問題沒有可談性,不過我可以和你說說我喜歡的一個——女人。”

蘇好急速跳動的心弦嘣的一聲停了,遲鈍地點了點頭,“哦。”

貝亦銘徑自開始唠叨了起來,“她平時很精明,有時又很神經大條。她很喜歡看政府的內部檔案,有一次她無意中知道檔案中有個備份的機密錄像,她很想看,纏了我很久,看她期待的模樣,我就違反規定應了她。但那天中午,我陪她剛看了前幾分鐘,她臨時有事被叫走了,臨走前還喊着要等她一起看,我就按了暫停。可她回來時都是第二天了,我也在辦公室等了她一晚上,她卻把這件事忘了。呵呵,到現在那錄像都沒有看完……”說完,貝亦銘就像是個沒事兒人似的,低頭擺弄着菜單。

蘇好坐在隔間裏,聽着依依呀呀的昆曲,卻是一陣熱一陣冷。她想起那次她纏着貝亦銘非要看雙魚玉佩的事了。和貝亦銘說的一字不差,只是她不知道他等了她一晚上。

蘇好下意識的問:“你怎麽沒告訴她你有等她?”

貝亦銘道:“我不舍得,我不會把她夾在進退兩難的地方。”

進退?是指她已婚的事?他,原來真的喜歡自己……

蘇好正心慌意亂時,忽然一道聲音從隔間門口傳來:“亦銘書記在裏面吧?”說着一邊拉起了竹簾。

蘇好擡頭望去,進來兩個男人,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一個二三十歲的青年人。

貝亦銘始終坐在原地,見有人進來,也只是不冷不熱的象征地點了下頭,“鐘副秘書長也在這裏。”

只看蘇好一頭濃黑長卷發以及黑色時尚裝,就覺着眼前一亮,來人問:“這位是……”

蘇好不緊不慢的走了過去,主動低頭伸手:“鐘副秘書長您好,我是亦銘書記的秘書,叫我小劉就好。”蘇好的媽媽姓劉,她不想自稱姓貝。

他是政協副秘書長鐘一津。秘書長和秘書雖然只差一個字,權利卻是天壤之別。比如蘇好是秘書,平時只跟在貝亦銘身邊做做工作,而鳳凰島那樣的秘書長,除了正副省長,底下管着一大票人的。鐘一津想必也是中央派下來的。江蕪省正逢省委班子調整,又是經濟方面需要狠抓的時刻,他出現在這裏不無道理。

鐘一津細長的眼睛眯了一下,回握着手笑道:“我還以為亦銘書記金屋藏嬌呢,原來是劉秘書,見笑了。”

鐘一津意味不明的笑意,貝亦銘在旁邊看的清楚,當下冷聲對蘇好吩咐着:“小劉,去和服務員說加一壺茶,秘書長愛喝大紅袍。”

蘇好知道這是在讓她回避,也就點頭退了出去。

吩咐服務員泡茶後,蘇好想了想,走進洗手間撥電話給高玄,這都是習慣了,有想不通的事就會找他聊一聊。

卻不想高玄的聲音很嚴肅。

“聽着,Mr.Lin回英國了,幫忙做骨瓷的事是不行了,據說是有人讓他回去的。還有,金鼎倒閉的事,和貝亦銘有關。另外,峰會的負責人是餘牧,但這次的峰會可能會出亂子。”

蘇好的腦袋幾秒鐘就高速的轉了很多圈,來不及心驚,就已經敏銳的覺察到了問題所在:“都是貝亦銘做的?”

高玄輕嘆了口氣:“整個江蕪省只有兩個人我看不透,一是鳳淞,二就是貝亦銘。實話說,蘇蘇啊,我也不知道和貝亦銘有沒有關系,也猜不到他這樣做的原因。我只想提醒你千萬別見了他溫和的一面就忘了他狠辣的一面,你自己小心點吧,實在不行就回來,我給你在依山傍水的小鎮買個房子,換不換身體沒那麽重要,沒必要把自己卷到……”

蘇好正仔細的聽着高玄的話,還未細想,忽然聽到衛生間外有細微的聲音傳來,急忙打斷高玄:“我有事,先挂了,有時間再說。”

蘇好推開門走出去,就看到鐘一津的秘書正倚着洗手池看着她,似乎專門等着她。

蘇好倏地記起鐘一津行為不檢點的事,邊向後退邊不安地問道:“有事?”她記得門旁有清掃工具。

“有些事要和劉秘書談談呢,不知道劉秘書現在的薪水是多少?”

“唔,先生關心的倒是很多……我的薪水雖然不太多,但對我來說也是綽綽有餘的。”

“劉秘書似乎在裝傻呢,”秘書擰着猙獰的臉大步走到蘇好面前,猛地伸出手欲抓蘇好手腕,蘇好正要拿身後的拖把向他砸去,忽然有另外一只手抓住對方手腕,一個轉身把蘇好護到了身後。

貝亦銘沒有動怒,只是舉着秘書小王的手腕,微笑着問道:“小王平時習慣用哪只手寫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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