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同一時間。
桐城。西郊別墅。依舊壁壘森嚴,保镖留守。
一間茶香氤氲的茶室,紅木桌子兩側分別坐着一人,遼闊山河為畫的屏風後,纏綿空靈的古琴聲,缭繞于梁。
貝亦銘神情慵懶的坐在搖椅上,抿一口清茶後,随着悠遠地古琴聲輕輕搖晃,姿态閑淡。
如淙泉輕緩地敲擊石壁,清靈明亮;如春風徐徐地吹拂鈴铎,不絕于耳。
這的古琴委實很難得,不懂得欣賞的人,多半會将古琴與筝混淆,就連電視上都經常擺放着古琴,卻放筝的曲子。
已然六月末,桐城又靠海,天氣潮濕悶熱。但恰好茶室多竹木,倒也清涼。茶香四散,似應了那句靜品茗茶一盞,但享人生數味的詩句。
悠閑地靜坐于室,耳邊伴着清雅琴聲,思想放空,貝亦銘倒是感受到了鳳淞雅肯靜坐時說過的與自然相合、無憂無慮的佛谛。
走進一位傭人,将一件雲錦放在貝亦銘觸手可及的地方,複低頭退出茶室。
貝亦銘看着這件千金難得的雲錦,嘴邊的笑意逐漸擴大,悠悠地問:“蕭先生,真舍得割愛?”
對面同樣非常閑适的蕭若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手中茶盞放下,道:“除了白丫,沒什麽割不了的。怎麽樣,你的蘇好現在如何?”
“她不是我的蘇好,”貝亦銘垂下眼,看着華麗高貴的雲錦,想起蘇好和程兮鳳凰鳥說“想試穿這件雲錦“的模樣,心底很軟,輕笑了一聲,說,“至少現在還不是。”
蕭若飛擺了擺手,示意屏風後的奏樂者停下,待她退出去之後,才道,“亦銘,要說天朝,大概只有你一人,我看不明白。”
雲錦擁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是中國古代三大名錦之首。雲錦制成的禮服,每根線都是精益求精,制作時間更達半年以上,沒人不想擁有。
看在蕭若飛贈雲錦的份上,貝亦銘難得的做了解釋:“我只是不舍得把她夾在進退兩難的地方而已。如果強硬的搶來,您以為我沒有那能力嗎?她現在還是餘牧的妻子,我不能讓她因為我而和餘牧離婚,我不想讓她因為婚姻的不忠背上罵名,我寧可背上罵名的那個人是餘牧,或是我……蕭先生,在她離婚之前,我只想讓她生活安逸。”
“不,你沒有給她安逸,她現在正在為你着急。她已經偏向你這一邊了,如果她在離婚前意識到這點的話,她會徹底遠離你。”蕭若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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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得出來,那個叫蘇好的女人,很驕傲。
貝亦銘只是笑:“所以才需要您的推波助瀾不是嗎?”
**
高速上,一輛白色卡宴穩速行駛。車上,蘇好屏息凝神地聽着鳳凰島講述他所有知底的事。
建材廠前年,因為意外,死了三名工人。據聞三名工人是去沙石庫池廠房,用氣割進行加固作業時,不成想腳下塌陷,被沙石所埋至死的。
當時的負責人員本應該在廠房看督,但因為他的擅離職守,沒有聽到工人的呼救,才釀成工人意外死亡的大錯。
等到廠房工人再來進行淘沙搶救時,三人早已沒了呼吸。
後調查此事時,發現工人腳下塌陷,是因為漏鬥沒有填滿沙石。工人踩上去時,便塌陷了。
這樣,事件就演變成了工人作業不到位的情況,工人意外傷亡就順理成章地歸咎到了技工身上。
而當時的那名技工,與某官員有直系親屬關系。
起初,說到這裏時,鳳凰島沒有将具體情況繼續說下去。在蘇好的追問下,也是緘口不言,不給她講當時具體的解決手段。只道此次事情雖然棘手,卻并不嚴重。并且,如果出事了,只會是他秘書長出事,和貝亦銘無關。
蘇好知道鳳凰島對貝亦銘非常忠心,可能做得最壞的打算是替他背黑鍋、革職或是判刑。
但蘇好既然是去工人家屬家,就要将情況全部了解到,所以面無表情地威脅鳳凰島,不講清楚,她就跳車。
鳳凰島的臉被憋成了大醬色,竟真的因為這麽個小小威脅妥協了。
鳳凰島無奈的說,因為技工和那名官員有關系,他就私下裏找了當時應該看督的負責人,讓負責人攬下所有罪名。為保證不再有人追究,他讓負責人開口說他是蓄意而為的仇殺。
具體細節,鳳凰島沒有解釋,蘇好也想到了。肯定是開出了很誘人的條件,威逼利誘。只是,那名負責人既然答應替罪了,為什麽又要在兩年後改口?餘牧……到底做了什麽?
之後鳳凰島又說了那名替罪羔羊潘軍,家有一個十九歲的女兒,由離婚的老婆帶着。今年高考。
蘇好審度了片刻,讓鳳凰島不急去工人家,而是從桐城的高速下來,去了桐城的C大。
蘇好不是桐城C大畢業的,但餘牧是,她身邊差不多每個人都是C大畢業的。蘇好第一次用了餘牧夫人的身份,做了那些官員常做的事。用關系說話。
C大的校長接待室,蘇好說明了來意。妹妹潘曉南今年高考,想讓他幫忙看看,能否讓潘曉南來這裏讀,希望她有好發展。
這樣的例子很多,校長當然明白蘇好的意思,同時又對蘇好的身份有些忌憚,就應了。還答應只要小姑娘願意,也可以保她本碩連讀。
蘇好自然很滿意。
蘇好起身要離開時,鳳凰島取出了一張卡放在校長的桌子上,道:“校長,上次您幫着代拍的畫,家父很喜歡。”
在座三人,都知道“代拍畫”是沒邊沒沿的瞎話,但也因為這句話,就将賄賂變成了正常交易。
鳳凰島從校長這拿了一幅畫,而校長向他收錢,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代拍了。
再次上了車,向工人家開去時,蘇好看着窗外掠過的高樓大廈,有些恹恹的。沒想到,她也和那些官員一樣助桀為惡行賄了。
“小島哥,我忽然不想在官場了。”蘇好道。
鳳凰島平靜地說:“官場,沒有一個人是幹淨的。你這樣的人,早些退出去也好。”
很多年後,已經不在官場的蘇好,想起這時的話,才覺着最通透的人非鳳凰島莫屬。也慶幸,鳳凰島那時不經意的一句話,她深深地記下了。
**
到了建材廠工人家屬樓,鳳凰島想讓蘇好在樓下等着,因為工人家屬的脾氣,他見得太多了。一句話說得不對,多年的怨恨爆發上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但蘇好還是想着有些話還是女人說比較好,讓鳳凰島跟在她後面,在雙方态度不合時,再由他出面。
只是沒想到潘軍的老婆不在家。不用想,就知道是有人授意了。
蘇好猜想可能潘軍的老婆臨時搬到了這座樓的其他樓層工友家。蘇好未做猶豫,就決定不放棄的每天都來一趟。
連着來了三天,蘇好和鳳凰島第四天再來的時候,終于碰上了潘軍的老婆。
潘軍的老婆果真是個小市民,聽到蘇好說清楚自己的身份後,就要沖上來扇蘇好。
蘇好站在原地不動,也沒有讓鳳凰島動,就睜着一雙真誠的眼睛看着她,“夫人,我們是真心來幫你的。我是女人,我明白您一個人帶孩子的難處,我幫您女兒打理好未來十年的路了。您若仍然覺着心中有氣,我可以受着您的巴掌。”
一句話,潘軍的老婆淚流滿面。她的難處,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卻被蘇好一語道破。
書記夫人連着三天來找她,她都看在眼裏。
潘軍的老婆雖然依舊沒有給蘇好好臉色,但終究是說了些蘇好想要聽的信息。
半個月前,有人來找過她,遞出五十萬的支票,叫她去和監獄裏的丈夫說讓他改口。
五十萬,當然沒有能保她女兒十年未來路的通暢更有誘惑力。
坐回車裏,蘇好拿着潘軍老婆的五十萬支票,總算是松了口氣。
作為讓潘軍老婆對今天的事的守口如瓶的條件,她也給潘軍老婆做了些承諾。五十萬的支票,她拿走,她會以其他方式補償。潘軍在一年內會出獄。他們一家三口,不會再受任何威脅傷害。
蘇好和鳳凰島再從桐城回萊安時,蘇好沉悶的臉終于是回了春。笑呵呵地揶揄鳳凰島準備給潘軍老婆的錢,被她拿來用作賄賂校長了。說他太耿直了,這要是她和其他官員合夥收集他賄賂的證據,他這不都是有口說不清,一準完蛋了嘛。
鳳凰島卻面不改色,只道了三個字:“你不會。”
蘇好就更蹬鼻子上臉了,對他伸出雙手,“小島哥,我都不知道你這麽有錢的,你既然這麽信任我,那就再給我點錢,讓我拿去賄賂賄賂餘副書記他夫人呗?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我讓她給你找個好媳婦兒?”
鳳凰島不為所動,一本正經的說,“錢都是亦銘書記的。”
蘇好:“……”
鳳凰島又道:“亦銘書記還說過,他會幫我留意好女孩。”
蘇好哭笑不得,連日來的陰霾被耿直的鳳凰島瞬間驅散開。
在蘇好又要笑話他時,鳳凰島忽道:“忘記和你說了,亦銘書記讓你過幾天搬到他那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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