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綿羊

周遭嘈雜喧鬧,不少客人朝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戋戋仰望着沈舟頤滿臉懇求,小聲說“舟頤哥哥救命”——不遠處正有兩個黑衣男子鬼鬼祟祟地混在人群中,目光猥.瑣,不懷好意。

沈舟頤倒吸一口涼氣,用鬥篷蒙住她腦袋,将她帶回百花洲樓中。百花洲的媽媽見沈舟頤去而複返,驀然帶個素裙少女在身旁,甚為愕然,衆歌女也面面相觑。沈舟頤丢給媽媽一錠銀兩,帶戋戋徑而登上三樓最靜谧的雅間。

邱濟楚獨自被抛棄在原地,渾然不明情狀。

戋戋心跳都快到嗓子眼兒了,羅裙也在匆忙間被剮破好幾處。沈舟頤将房門鎖死,又将四面窗牗閉緊,食指釘在她額頭之上,語氣不善:“這是在鬧哪一出?”

他平日裏溫和是溫和,但生起氣來,自有股震懾人的氣場。戋戋被他指着額頭,不敢稍動,更不敢騙他,委委屈屈哽咽道:“有人在跟蹤我,要殺我。”

她身子委頓在地,綿軟得像被抽去骨頭。狂奔這一路,她受驚非小,實在沒有任何力氣了。好在沈舟頤就在此處,不然她今日可能兇多吉少。

沈舟頤聽她不是蓄意逛勾欄的,面色稍稍緩和。他托着她的雙腋将她攙起來,扶到旁邊的芙蓉帳中,給她倒杯茶。

“別怕,說來與我聽。”

戋戋伏在枕席之間餘悸未消,吧嗒吧嗒地掉淚。沈舟頤坐在她身側,輕拍她的後背。狹小的赤色鴛鴦床帳本來是供勾欄男女缱绻的,此時卻不倫不類地坐着一對異性兄妹,被當作避難的場所。

戋戋喝罷幾口熱水,才慢慢恢複過來。原是戋戋和婢女清霜上街買些香包等物,卻被兩個陌生男子一路跟蹤,對方腰間鼓囊囊的,像是帶了刀。

戋戋多疑,聯想起近來自己多有得罪魏王府,莫不是魏王妃看她不順眼,要将她暗中除去?雖拼盡性命狂奔,卻也沒能甩脫跟蹤者。百般無奈之下,見路邊正是熱熱鬧鬧的百花洲,才咬牙躲進來避難,誰知會陰差陽錯地遇見沈舟頤。

沈舟頤聽罷她的話,問:“你怎麽知道是魏王府的人?”

戋戋顫然道:“他們手裏的鋼刀和羅呈的一樣,都鑲嵌三圈交錯的金線,我認得。”

沈舟頤走到窗邊朝樓下瞥去,隐約見那兩個跟蹤者還徘徊未去。他回到戋戋身邊,壓低聲線對她道:“妹妹一會兒換上男子裝束,我帶你從這裏的後門出去。”

戋戋點頭,比起身體的疲累,更加心傷。若真是魏王妃派人追殺她,那她就可以完全斷掉嫁給晉惕的念頭了。前些天所憧憬的美滿姻緣,終究是鏡花水月夢一場。

沈舟頤柔聲撫慰她:“不一定是魏王妃派來的,也可能是晉惕。他不是喜歡你麽,這些人沒準是他刻意派來保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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戋戋愠色道:“我又不入刀山火海有什麽可保護的,他要這般吓我?”

“我說過他很偏執,對你是比較霸道的。但如果妹妹喜歡這種霸道,就當無事發生好了。”

戋戋緘默,對晉惕的疑心一度又湧上來。她已經言明她愛他,只待他來賀府提親就與他終生厮守,而且這些日子她也時不時就冒着丢掉名節的風險與他私會,他為何還這般跟蹤她,像看賊一樣盯着她?

她惘然若失,那個噩夢帶來的恐懼讓她頭痛欲裂。沈舟頤本想把晉惕準備和趙鳴琴成婚之事告知戋戋,見她精神如此頹靡,便斂口未言,轉而柔聲問她:“妹妹曾說被一噩夢侵擾多次,能不能告訴我,那個噩夢是什麽?”

他緩緩摩挲着她的肩膀,風度翩跹,恂恂而問,眼珠如一片霧氣籠罩的湖水。戋戋躲閃的下巴被他輕輕柔柔地托起,正好面對着他。他是一個男人,一個兄長,一個此刻可以護她周全的人。

戋戋鬼使神差地得到了些許安全感,咽咽喉嚨,怔怔道:“我被關在封閉的空間裏,那地方像屋子,像牢籠,又像棺材。我會被折磨死……”

“那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

“所以你懷疑是晉惕?”

戋戋打個突,畢竟除去晉惕,周圍再無對她有威脅的男人了。

沈舟頤忖度片刻,提起:“我早年間往南陽賣藥材時候,曾聽過有老大夫會一種神術,替人鏟除皮膚上的瘢痣胎記之類的,不留痕跡。但瘢痣在身上不疼又不癢,尋常人哪裏會在意,只有那些達官貴人們注重自己的威儀,才會想方設法地除去。”

戋戋疑色瞪向沈舟頤,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若晉惕就是夢中那人,他肩上也确實有紅蓮胎記,只是用某種手段将其隐去了呢?

沈舟頤道,“耳聽為虛,眼見也不一定為實,我只是随便說說罷了。究竟怎樣,還是靠妹妹自己定奪。”

戋戋側頭而思,心頭兀自不能寧定。沈舟頤與晉惕有過節,他的話她當然不能盡信,但也不能不信。

當下沈舟頤給她找套男人的裝束來,套在她身上,叫上邱濟楚一道從小後門離開百花洲。這條通道本來是給客人們準備的,時常有正室老婆上門毆打抓包之事,百花洲的老板娘便特意辟出此脫逃之路。

邱濟楚在城中逡巡負責把清霜尋回來,沈舟頤則帶着戋戋先回賀府。

吳二夫人正在門廊下,見戋戋面露菜色,關切地上前:“我女這是怎了?出去一趟弄成這個樣子?”

戋戋難受得說不出話來,沈舟頤替她開口:“臨時出點事情,不過并無大礙,伯母不用擔心。”

吳暖笙悲然道:“老天爺要亡我賀家不成,老爺剛出了事,戋戋也弄得如此狼狽。”

沈舟頤與戋戋同時驚訝。

賀二爺又怎了?

匆匆奔至壽安堂,見賀老太君正抱着賀二爺哭。賀二爺病病歪歪地倒在榻上,衣褲盡是鮮血。丫鬟小厮來來去去為他換洗,滿屋子都是酸苦的藥味。

戋戋憂心如焚,奔過去,“祖母!父親!”

賀老太君抱住戋戋,老淚縱橫,“心肝,你可回來了。”

但見賀二爺臉色蒼白,如個瀕死的病人,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原來賀二爺被請去一戶高門問診,到了才發現是魏王府。他被要求給一位嘔吐不止的貴小姐看病,瞧那身份,應該正是江陵趙閣老的女兒。

賀二爺給趙鳴琴號脈,號了三次,回回都是喜脈。硬着頭皮向主家禀告,魏王和魏王妃均驚怒交加。

趙閣老正在旁邊,聞他未出嫁的女兒竟有孕,暴怒如雷,認定賀二爺是庸醫,将賀二爺拖下去痛打二十大板。賀二爺身子骨不好,本就跛腳,這回腿算是徹底殘廢了。

趙閣老身居高位,橫行跋扈,打罷板子還不算完,将氣若游絲的賀二爺丢在大街上,縱數條惡犬來撕咬他,揚言要将污蔑自己女兒的庸醫喂狗。

狗嗅見血腥味就興.奮,狂吠不止,引來不少路人旁觀。若非沈舟頤昔日那位故交顧時卿實在看不下去,冒死從狗嘴下拖賀二爺回來,他此時早就歸位了。饒是如此,他也三魂悠悠七魄渺渺,死多生少。

沈舟頤聽罷神色峻然,驅散衆人,打開銀針包,便為賀二爺醫治。雖大夫已經請了三波,都搖頭嘆無能為力,勸賀老太君準備後事……但沈舟頤不同。他是醫術聖手,有起死回生的本領。有他在,賀二爺一定能活過來。

賀老太君含淚在外等着,精神緊繃已達到極點。

戋戋滿腔恐懼,陪賀老太君木然呆坐在屋外,像一具行屍走肉。

她的心,好涼。

完了,她和晉惕徹底完了。

她不知晉惕為何縱容家人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賀二爺那是她名義上的父親,他怎能容惡犬傷害她的父親?細細想來,魏王府欺辱她賀家也不是頭次了,上回沈舟頤被燒船之事就不了了之,如今重蹈覆轍,怎能容忍?

良久良久沈舟頤才從房間中出來,額頭上全是細汗,兩截衣袖挽到了肘處,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臂,上面黏滿污血。

賀老太君踉踉跄跄地奔過去詢問自己兒子的死活,沈舟頤面有難色,“老太君,小侄盡力了。但小侄也非是神仙,伯父能不能挺過來很難說。”

賀老太君眼白一翻,昏厥過去。戋戋急忙攙住老太君,命丫鬟送回房休息。沈舟頤無聲的目光缥缈在戋戋身上,戋戋也看他,眸中盡是悲傷。

沈舟頤沉沉道:“妹妹還執意要嫁給晉惕麽?”

戋戋垂眸,輕輕搖頭。

沈舟頤道:“趙閣老,便是晉惕的未婚正妃趙小姐的生父。此人剛來臨稽不久,就聽說你和他的女婿有瓜葛,心懷不滿。伯父今日本來被打二十板子便罷,只因那趙閣老聞伯父竟是你的父親,才痛下殺手,縱惡犬要致伯父于死地。”

戋戋嘶啞:“晉惕袖手旁觀了,是吧?”

“這重要嗎?”

沈舟頤靠近一步,擦着鮮血蜿蜒的手,定定問:“晉惕袖手旁觀也好,竭力阻止也罷,結果會不一樣麽?你憑什麽認為,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将軍,能有本事與手握朝政多年的趙閣老對抗?”

戋戋收淚,仰天長嘆。

賀二爺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有趙閣老在,她永遠也搶不了趙鳴琴的位置。

大抵這就是命吧。

她以前年少意氣,心比天高,從不認命。

但現在,她快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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