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綿羊

黃昏時分辦完案卷後,晉惕往別院看望戋戋。

打開門鎖,見她蓬頭垢面地蜷縮在床角,眸子無神若一潭死水,渾身髒兮兮的,臉蛋呈蠟黃之色,細聞還有股臭味。她已經被關在這裏三日了,沒法反抗他,也沒人來救她。

晉惕暗暗嗤,心癢難搔,起了幾分戲弄她的興致。他順手抄起觀音像前的玉淨瓶,拿其中柳枝蘸水灑在她身上,驅逐她身上的臭味。

他拍拍她臉蛋,逗她開心:“兩日不見,小姑娘怎麽變得這樣臭?”

戋戋徐徐回過頭瞪着他,目光冷淡而有攻擊性。

要他死一樣的恨。

房門平日緊鎖着,她吃喝拉撒都在裏面,又沒水洗澡,不黴臭才怪。可憐姑娘是賀老太君的掌上珍珠,平日最愛幹淨,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連一根頭發絲都要整潔……如今卻被幽困于此處,與自己的穢物相伴。

晉惕本沒想欺負她的,但看她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裏弱小又無助的樣子,不禁就想了。他是個粗枝大葉的男人,确實沒考慮到穢物這件事,當下微微愧疚,招呼人扶她起來沐浴。

戋戋肩膀發顫,喉嚨裏如卡着碎刀片,氣息抽搐,已經不太會正常呼吸了。

晉惕知她不是裝模作樣,大為後悔,收起玩笑之意。他拿過侍女手中的玉梳親自為她篦頭,一邊梳她打結的長發一邊沉聲道:“對不住戋戋,真的對不住。這樣吧,從明天起我不叫他們鎖門了,你可以到庭院裏去曬曬陽光,好不好?”

戋戋無聲垂下頭,淚水崩潰似地往下落,不肯和晉惕說一句話。晉惕心痛愈巨,後悔不疊,他真是該死,怎能把她一個人關在這裏許久?

他也不管她臭不臭了,俯身将她抱住,不住向她道歉。是他做了大錯事,只要她能解氣,打他兩耳光亦可。

“今天宮裏真的有事,才沒來陪你。以後但叫我這般對你,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戋戋煩厭地将他踹開。

……

夜晚明月如皎,兩人同榻而眠。晉惕翻來覆去睡不着,時不時借着月光瞥戋戋。她背過身子一動不動,連呼吸聲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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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惕按捺不住內心的沖動,欲伸手扒她清瘦的肩膀,卻見到月光反射中她身上慘白色喪服。

晉惕巨震,終究沒敢強迫她。

翌日天未明,羅呈就來敲門。晉惕怕吵醒戋戋,蹑手蹑腳到外面見羅呈。

羅呈急躁道:“世子不好了,賀小姐的母親來咱們府邸鬧了。”

晉惕頓時蹙起眉。

魏王府前,雖夜色還在,積攢起大片看熱鬧的百姓。

吳二夫人吳暖笙坐在一具黑森森的棺材上,血淚控訴魏王府強搶她的女兒。按理說這等市井撒潑的行為不該是吳二夫人做的,但賀家實被逼到極處,沈舟頤無可奈何之下才給吳二夫人出此下策。

“今日若不還回我清白的女兒,婦人寧願撞死在這裏!”

吳二夫人頭戴白帽腰纏白帕,紮眼得很。人群中傳來陣陣唏噓聲,魏王府門口的侍衛已亮出白森森的鋼刀,說話間就要讓吳二夫人血濺當場。

晉惕最怕趙閣老等人知道戋戋的下落,對侍衛們怒斥道:“還不将她拖下去!”

吳暖笙見情勢不妙,忙收回淚水,棄棺而走。當然這也是沈舟頤叮囑她的——只須魏王府門口哭泣一場把事情鬧大便好,莫要真與那些帶刀侍衛硬碰硬。

晉惕趕忙命人收拾殘局。可太遲了,趙閣老等人已嗅得風聲,匆匆奔出。

魏王眼珠怒鼓,厲聲責問晉惕道:“到底怎麽回事?你搶了什麽民女?”

趙鳴琴還懷着身孕,聞自己夫君竟在外面搶民女,差點昏厥過去。趙閣老攙住女兒,面色陰沉,火山的暴怒頃刻間就要爆發。

晉惕死也不供出戋戋,其實不用他說,餘人都能猜出又是賀家那狐貍精在作亂。趙閣老殺心頓起,這次必定宰了賀家那賤女子不可,不斷逼問晉惕把賀戋戋藏在何處。

晉惕罰跪,後背被魏王用荊條抽得傷痕累累,卻仍犟得很,牙齒緊咬,一點不肯退讓。

趙鳴琴端也是個厲害角色,哭鬧不休,必定要揪出賀家女的下落不可。她給父親趙閣老施壓,趙閣老便給魏王夫婦施壓。最後逼得魏王妃無法,取地契簿來,把晉惕在臨稽的宅邸一一呈與趙閣老看。

趙閣老兇狠,直接派人挨個去找。

一旦找到賀家那女子,就地格殺。

晉惕聞此,如發狂的公牛,猩紅的眼睛要把趙閣老吞了。誰也別想傷害他的戋戋,守在她身邊的親兵不是吃素的。以為把他困在魏王府就能動戋戋了嗎?做夢。

……

與此同時,大皇子褚玖在皇宮,向聖上奏晉惕荒唐無恥,強搶民女。

其實戋戋失蹤對賀家來說固然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對日理萬機的皇帝來說卻是芝麻粒小事。似這般權貴巧取豪奪民女之事日日都在發生,皇帝哪裏管得過來。

但皇帝還是管了。

只因魏王府功高震主,皇帝早欲尋機會壓制其氣焰,賀家這件可大可小的事,正好拿來大做文章。

錦衣衛大舉光臨魏王府,黑壓壓的飛魚服将府邸圍得嚴實。錦衣衛不懼任何權貴威勢,直接聽命于皇帝,他們就是皇帝手中一把血淋淋的刀刃,叫他們去搗毀哪裏,他們就去搗毀哪裏。

在皇位的争奪中,魏王支持二皇子,而非褚玖黨羽。褚玖看魏王府不順眼已久,早欲除之而後快,便想讓錦衣衛趁此機會從魏王府搜出點東西來,最好是大逆不道的那種。

兵荒馬亂。

權利漩渦的核心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勢力,每個人都有效忠自己的親兵。數股勢力交織,牽一發而動全身。

錦衣衛勢力太強,晉趙兩家衆人只得暫時忘掉戋戋,聚精會神應付錦衣衛。晉惕的一部分精兵被從別院抽調回魏王府,但卻仍留少部分保護戋戋——晉惕只怕趙閣老玩陰的,趁着王府大亂時派人傷害戋戋。

果不其然,趙閣老派出的刺客已經找到戋戋所在的別院了。

賀家人無意參與到這場朝政鬥争中,只願救回戋戋。當下正是最混亂之際,救戋戋的最好良機。邱濟楚和沈舟頤圍着別院,一前一後,無論戋戋從哪邊逃出來都能以最快速度接她走。

然別院後門,對晉惕忠心耿耿的羅呈正守在那裏。他驀然看見沈舟頤,如遇仇雠,揮刀便砍。糾纏之中,沈舟頤肩頭的衣衫被扯破一大塊,好在有侍衛楊鋼與羅呈對抗,才不至命喪于此。

別院深處的戋戋也已嗅得風聲,想方設法地逃出去。好在昨日她故意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惹晉惕愧疚,今日的房門才沒鎖。

她用花瓶敲暈了看守她的兩個侍女,踩着高牆旁邊釀酒的木桶翻了出去……摔得頭頂蒙蒙響,半晌沒緩過神來。

她衣履盡破,一只鞋子也跑丢了。高牆外,處處都是死屍、斷劍和喊打喊殺聲。她恐懼之餘,強行擦幹淚水,打疊精神往外逃走。由于腰被摔得太厲害,走路不穩,又在爛泥裏跌了好幾跤。

沒幾步便看見晉惕的親兵在拿刀砍人,血水濺她一身。戋戋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栗栗危懼,全身骨節紛紛如欲散開般,躲在大石獅子後面。

她眼霎唇顫,心驚肉跳,體力已所剩無幾。

若被晉惕的親兵抓回去,她死還不如。

混亂間,忽然有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那瞬,戋戋的心跳幾乎停止。

她緩緩回過頭去,僵然瞥向身後的人,卻見那人衣裁白雪,肩頭染了猩紅的血,眸中憐然有光溫柔地看向她,正是沈舟頤。

戋戋喉頭哽咽,緊接着渾身一軟,泣不成聲地叫道:“舟頤哥哥——”

沈舟頤對她道“噓”,堅實的手臂攙起她。戋戋被他和暖的體溫包圍,驀然找回了親人的感覺,這些天來所受的恥辱和委屈,直欲盡數化作淚水,傾訴在他的身上。

沈舟頤帶着她從街衢間的小路離開囚困她的別院,戋戋提心吊膽,生怕什麽人會追上來。直跟随沈舟頤狂奔了一路,才安定下來。她被他的五指緊緊扣住,像九連環的鎖,永生永世都不分開。

他道:“戋戋,你可叫我好找。”

戋戋破涕為笑。

她投入他的胸膛中,眷戀又懷念,他就是一堵遮風的牆。

他是她哥哥啊,她的親人。

沈舟頤用同樣大的力道揉着她的腦袋,把她揉碎進他的身體中。

他平日素雅的雪衣,此時為救她而淩亂不堪,肩頭的衣襟也破了。

戋戋與他擁抱,目光緩緩下移,瞥見他肩頭袒露的皮膚上,有一朵不大不小的、緋紅似血的紅蓮花。

——正是她多次于噩夢中所見,費盡心機在晉惕身上沒找到的那紅蓮胎記。

栩栩如生,紅得瘆人。

她一恍惚,那胎記便像惡魔的嘴巴,張口要将她吞掉。

戋戋激靈靈推開沈舟頤,踉踉跄跄,跌倒在身後結霜的地面上。

或許是感受到她的震驚和恐懼,沈舟頤亦緩緩扭過頭,睨了眼自己肩頭的紅斑。

他的神情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轉變。

“怎麽了呀。”

戋戋牙齒打顫。

“你……”

“到底是誰?”

沈舟頤輕描淡寫地笑笑,笑中殊無歡喜之意,反倒令人感到深深的寒涼。

他蹲下.身抓住躲閃的她,像鷹抓雛兔那樣毫不費力:“咱們前世見過啊。你終于記起來了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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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潤莺歌婉轉,原是永安王府唱曲兒的伶人。

她性情乖順木讷,在王府兢兢業業,本來馬上就能出府嫁給未婚夫,卻被王爺選中,獻給了帝王。

潤潤入宮後,沒日沒夜地給帝王唱歌。

帝王喜怒不明,天威難測,她須得時刻小心謹慎地服侍着,有時候唱得嗓子都啞了,才能博帝王一笑。

帝王有一位專寵貴妃,兩人常常同窗夜話,共剪西窗燭。

潤潤須在旁邊,聲情并茂地給二人唱曲,或者托着痰盂,供貴妃嬌笑着吐櫻桃核。

貴妃是帝王的心頭肉,潤潤不能稍有冒犯,否則就會受到苛責。

只有在晚上,她服侍帝王侍寝時,他暗啞的眸才會瞥她一眼……

直到那一日,貴妃被人毒害而死,帝王龍顏震怒。

所有證據都指向潤潤,潤潤受盡了誣告,有苦說不出。

冷風之夜,她獨身一人逃上了皇宮高高的城牆。

一暖冷酒葫蘆下肚,她坐在城牆清寒的最高處,展翅一飛,仿佛就能摸到星星。

冷情的帝王第一次紅了眼,伸手小心翼翼地對她說,“潤潤,前面沒路了,回來。”

那是他第一次沒稱呼她封號。

然而她卻苦澀地搖着頭,不斷地後退,身形如蝶般落下。

帝王嘶吼一聲,一口血狂噴出來,不顧一切地也跟着跳了下去。

若她死了,他也跟着陪葬。

……

後來,潤潤渾身無恙,卻見帝王頭上裹着厚厚的紗布,遍體鱗傷地跪在她的榻前,發絲盡數白了。

他低啞地祈求,“潤潤,求你再看朕一眼吧,要朕死都行。”

#是他三跪九叩登山,磨破了膝蓋,折碎了骨頭,才感動了諸天神佛,換來與她重見的機會。

#卻再也換不回女孩的一點憐憫。

*虐風,狗血

*男主c,無後宮,貴妃另有隐情

*追妻火葬場,會往死裏虐男主

文案于2022.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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