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狐貍

戋戋并未正式解掉與沈舟頤的婚約, 名義上她還是他的未婚妻子。

該暴露的都已暴露在他面前,饒是她說軟話也無濟于事。他會像上次那樣羞辱她,這份羞辱不會因為她說軟話而減輕半點。

冷汗擠開毛孔, 戋戋緩慢深呼吸一下, 索性破罐破摔, “你知道了也好,我不願再瞞你。我……喜歡上李大郎了,過年後就要嫁給他。”

“喜歡上?”

沈舟頤斷然譏诮,“戋戋妹妹與他才見過幾面, 懂什麽喜歡?”

“當初我與晉惕,也是一見鐘情的。我若喜歡的,第一眼就會喜歡;若不喜歡, 無論過多久也不會喜歡。你有多少良偶可堪匹配, 何必揪着我不放?”

沈舟頤神色比雪更冷。

兩人靜默片刻, 他沒反駁。

戋戋還以為他退讓了, 卻聽他沉郁道:“你不嫁我就不嫁,在賀家做一輩子老姑娘也好。但別人也休想把你從賀家門擡出去。”

“你憑什麽管, 這是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有權做主。”

“沒什麽憑借。妹妹若不服,咱們就鬥鬥法。你贏了,自然去留随你。”

戋戋怒得快要捏碎骨節。

“沈舟頤。”

她眼窩深陷, 秋水似的眼珠裏全是不服和倔強, 像一顆珍珠被千鈞巨石壓住, 珍珠苦苦掙紮, 依舊兀立不碎。她牙縫間擠出句罵人的髒話, “我恨你。”

沈舟頤呵, 從旁邊的木盒中, 哐啷地丢出一硬物在她面前。

“還認得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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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把锉刀。她前兩天用過的那把。

戋戋僵硬的四肢緩緩低下,木讷的眼珠盯向那物。

“你……”

“戋戋妹妹做的那些事,為兄一直幫你遮掩着。不過現在看來,妹妹不再需要我了。”

“若是老太君知道你故意損壞了馬車的車輪,害她差點磕破腦漿,會怎麽對待你呢?”

他聲音很穩,尾音輕卷,似陣清風刮過。

戋戋五內如沸。

“你跟蹤我?”

為了銷毀證據,這把锉刀明明被她趁着出游之際,丢到了荒山野嶺。

沈舟頤揚手喚來楊鋼:“去把馬車斷裂的木輪和這把锉刀都送到老太君面前,也好讓人周知賀家出了何等意圖謀殺祖母的不肖子孫。”

楊鋼點頭就要去,戋戋呼吸陡然急促,張開手臂攔住楊鋼的去路,尖叫道:“不能去!”

楊鋼稍愣。

沈舟頤卻聲線清寒:“去。”

巨大的恐懼咬齧着內心,她只得來到沈舟頤腳下,雙膝一墜再次忍着屈辱跪在他面前,攏住他衣袖,聲淚俱下地求他:“不要,你別這樣,不要。若被他們知道的話,我在賀家就再無容身之地了……舟頤哥哥,我求求你,不要這麽心狠。”

沈舟頤好整以暇地欣賞着她這副如蛆蟲般蠕動的窘态,眸中漆黑的激流越加深濃。他在搖擺,看她的表現。從前他看她的眼神還有溫柔的愛慕,現在已全是那種肮髒的意思了。

戋戋抽抽鼻子,手臂顫抖如秋末的枯枝,緩緩、緩緩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腹間的絲帶上。只要輕輕一扯,衣衫就會落下。

“求你發發慈悲。”

沈舟頤收回手去,“我哪有那麽多慈悲可發,上輩子就是因為發了太多的慈悲,被你耍得團團轉。”

他挽住她的後頸,迫使她以一種極其扭曲的角度面對她,“賀若冰,你不是記得前世的事麽?那你該曉得,我找你,不是因為你說的什麽‘喜歡你’,而是報仇的。我即便有慈悲,也不會對仇人濫用。”

戋戋絕望不知所對,她并沒有前世的記憶,只是時不時做夢夢見些似是而非的片段。

沈舟頤松開她,撂給楊鋼一個字:“去。”

楊鋼遂拿着那把锉刀離開。戋戋大哭,掙紮着要從地上爬起來阻攔楊鋼,卻被沈舟頤從身後攔腰抱住。她手足并用,劇烈晃動,依舊不能脫開他的桎梏。

“放心,死不了。你到底是老太君的親孫女,她不會因此事處死你。只是讓她知道知道,她孫女的心思有多黑罷了。”

“瞧瞧你這麽對她,她還會不會幫你說親?”

戋戋難過到極處牙齒相擊,連罵人的話也說不出來了。當初她也是被逼到極處,才铤而走險,刻意制造在老太君面前立功的機會……否則祖孫關系如何修補?賀家又有誰能從沈舟頤手下救她?

可現在都完了,完了。

沈舟頤吻去她腮邊晶瑩的淚,果然不出片刻,老太君傳召戋戋的命令便被送過來。

戋戋宛如個行将就木之人,已完全失去魂魄。

“老太君大怒,火急火燎地要傳召小姐,奴婢從沒看見過老太君發這麽大的火。”

“老太君要動家法。”

沈舟頤問:“什麽家法?”

那婢子欲言又止,“先打板子,再施拶刑。”

謀害雙親長輩,正是常言道十惡不赦中的一種。忤逆不孝,畜生中的畜生。此事事發,賀老太君沒直接扭送戋戋去臨稽府已經念舊情了。

戋戋怔怔擡起自己的十根纖纖手指來,苦澀一笑。起身,從容地跟那婢子走。

死就死吧,死在賀家人手中也算解脫。

或許當初,她根本就不該進賀家的門。

沈舟頤卻喊住她:“站住。”

對那婢子說:“今日幺小姐精神不濟,便不去壽康堂了。告訴老太君,我會代為行刑。”

婢女驚疑,對戋戋滿是鄙夷和憤怒的神色。

賀戋戋攀着表公子,犯下天大的孽事竟也能輕輕飄飄地揭過。

“這恐怕不妥……”

沈舟頤不耐煩,直接趕那婢女出去了。

戋戋雙眼不閉,跟具行屍走肉似地靠在冰冷的牆壁邊。沈舟頤揭發了此事,卻又反過來救她,是為了叫她生不如死,節節敲碎她的脊梁骨,叫她在賀家再無其他的依仗,徹底臣服在他的腳下,今生都無還手之力。

“你滿意了?”

婢女走後,屋內靜如死水,只剩他們兩人,她啞聲問他。

沈舟頤隔着檀木窗棂眺望灑下來的天光。

“我有什麽滿意的。”

戋戋長嘆口氣,淚痕幹了,凡事已經不在乎了。

她去王家之前,他曾答應給她一件禮物,锉刀便是那件禮物。恨只恨她自己馬虎大意,沒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誤讓沈舟頤抓到了把柄。

嫁去金陵她不再指望了。

現在這情況,她能留一具完好身子不殘廢都是萬幸。

……

賀老太君聽聞報恩寺之事竟是戋戋設計的一個局,受到了莫大的欺騙,怒極,半晌又心灰意冷。那個被自己從小疼愛到大的人兒,竟是個忤逆不孝狼子野心的畜生,賀老太君真是比傷心還傷心。

賀老太君年老的眼窩淚水不絕而下,由于此事的打擊,身子消瘦了許多。除去賀敏那件事,扪心自問,賀老太君覺得自己并沒對不起這個孫女半分。

戋戋怨恨賀老太君把她拱手送給沈舟頤,賀老太君知道。可賀老太君何嘗想這麽做?賀敏是賀家唯一的男丁,她有責任去保護住賀家這最後一縷香火。戋戋平時看似懂事,卻想不清此節。

剛剛縫合的祖孫關系如裂開個大縫子,碎成兩半,徹徹底底地爛掉。

那日賀老太君本要對戋戋施家法,因沈舟頤的遮掩而暫時放過她。賀老太君清減不少,被此事攪得常常咳嗽,心力交瘁,也再沒力氣追刑。可老太君再不見這孫女一面,從前對她寵溺的愛稱“戋戋”也改口成為冷淡的“賀若冰”。

戋戋被勒令閉門思過,她謀害賀府的老佛爺,賀家還賞她一口殘羹冷飯就不錯了。府上不少下人都是看着她被賀老太君嬌寵長大的,見她恩将仇報,都對她嗤之以鼻。

然人人都只看到她的惡,她暗吞過的那些委屈,卻無人計較。

她也是個十八九歲,憧憬未來夫婿和愛情的小姑娘。賀敏固然是賀府必須要維持的血脈,她也是人,童貞只有一次。憑什麽要她舍己為人,為着一個沒什麽血緣關系的兄弟而承辱在沈舟頤的榻上,夜夜被玩弄?

明明是她為賀敏、為這個家犧牲良多,為何這兩個月來賀老太君反而将罪愆怪在她身上……只是因為她心懷怨言、并未像往常一樣對老太君谄媚就被冷落?

李大郎和父親李老爺滿心盼望着賀家許婚,陰魂不散地來催過賀家兩次,問戋戋到底怎麽個意思。賀家大門緊閉,如一棟死宅,外客盡皆不見。

一串佛珠被送到戋戋手上,是叫她忏悔贖罪的。

謀害親祖母,将來必定下地獄。

白日為幽。白晝裏,戋戋木然跪于佛前,素衣雪服,毫無感情地誦念那些并不虔誠的佛經。黑夜彌漫時,那人就坐在她榻前,冷笑着睥睨她,叫她一句:好妹妹,李大郎今日來探望你,怎麽不出去見見你‘喜歡的’人了?

戋戋眸子積着冷灰,木偶般地伫立在沈舟頤面前。

他纏纏綿綿吻上了她。

吻向來是象征眷侶之間的愛的,現在卻被當成一種懲罰的方式。

戋戋茜色的口脂飛紅,被他吻得淩亂不堪。她雙手垂在兩側,任他擺弄,沒有一絲絲想反抗的意志。從前她還懇求他不要把吻痕留在過于明顯的地方,現在她完全放棄了。

沈舟頤也不客氣,仿佛借着吻痕讓天下所有人知道,她是他的,誰也不能觊觎。她試圖把自己嫁出去以此來逃離他,簡直就是做夢。

桃夭院的閨房中,不時傳來少女細細的啜涕聲。

下人們任誰見了都要感嘆一句,到底是表公子心思純,這位幺小姐都這樣無德行了,他依舊沒提出與她退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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