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豺狼
毀壞玉笛的事叫戋戋郁郁難平, 說起來,只是月姬在飯桌上多一句嘴而已。自打這妾室入門以來,非但沒幫到戋戋, 反而處處添堵, 戋戋對月姬的不喜俨然與日俱增。
接下來的幾日戋戋都擺出主母的款兒, 每日清晨行禮問安時逮住月姬狠命折騰。她以妾室不能穿正紅為由沒事找茬兒,罰月姬到屋檐下跪,不足兩個時辰不可起身,期間還不允許喝水、吃飯。
可憐美人兒被烈日曬得花容失色, 捂着嬌弱的胸膛,細汗連連,戋戋卻絲毫不容情。——其實月姬身上穿的并非正紅, 只是一件楓紅的褙子罷了。
受到這等莫名其妙的委屈, 月姬自然要向沈舟頤告狀, 更想反咬戋戋, 那日戋戋再次罰她時她直接暈倒在沈舟頤面前。
這麽一坨美人臉色蒼白地暈倒在腳邊,沈舟頤墨眉下意識蹙蹙。他揮手命楊鋼把月姬抱回房休息, 自己徑而來到戋戋面前:“适可而止算了,別太得理不饒人。”
戋戋呵道:“我就在我自己家,仍是小姐,想罰誰就罰誰, 除非沈公子您想寵妾滅妻。”
沈舟頤都被氣笑:“寵妾滅妻?虧你想得出來。”
“若我偏偏要欺負她呢, 你休了我?”
“想得美。”
他俯身彈她一個腦瓜蹦兒作為懲罰, “欺負就欺負吧, 只要別弄出人命就好。她身子嬌柔, 你且悠着點。”
輕飄飄道出這句話, 語氣溫柔又寵溺。
戋戋卻在這溫柔背後感到幾絲不易察覺的冰冷。他就對自己的女人這般無情?換位思考下若自己是月姬, 為大婦所平白欺辱,他是不是也“欺負就欺負吧,別鬧出人命就行”?
其實沈舟頤這話本是向着她說的,只因她厭憎他到達極點,正所謂人有亡斧者,視鄰顏色言語皆竊斧——連他的好話到她耳中也變成壞話,恨屋及烏罷了。
戋戋現在有點搞不清沈舟頤對月姬的态度,說是寵吧,他把月姬介紹給賀老太君,賞賜月姬無數寶貨,當然是寵的。可某些時候他對月姬的态度又不明不白,好生令人琢磨不透,例如今日的見死不救,例如他一連十幾天都宿在自己這兒,對月姬的身子似毫無興趣。
最離譜的是,據說月姬到現在都還是完璧之身。
沈舟頤非那等清心寡欲之人,從戋戋身上傷痕累累的吻痕就知道,他不但不清心寡欲,還很重欲。然他養着月姬、寵着月姬又不碰,究竟圖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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戋戋忽然念起姚珠娘和月姬的關系來,湧起不安。
收下沈舟頤那幾錠金條後,戋戋暫時和他和解。左右惕戋笛已毀,他想用這些錢來彌補賠償,她只能勉為其難地接受。
其實非獨惕戋笛,其他笛子的樂聲沈舟頤也是不怎麽喜歡的,他甚至對一切樂曲都避而遠之。自古音樂是文人墨客雅人深致的不二法門,沈舟頤卻連附庸風雅都懶得,只願做個純粹的俗人。
大聖遺音好好的古琴落在戋戋手中,戋戋技癢,不忍将古琴束之高閣,幾日來持續練習古曲《有所思》。這首曲子雖非樂譜中最出彩的一章,卻是戋戋最得心應手,甚至在夢中都常常回旋的低柔旋律。
月姬沒有大聖遺音,又不甘用劣質琴代替,只得棄琴練舞。她想在沈舟頤的生辰宴上出些風頭,伺候沈舟頤一夜,也好叫戋戋不敢那麽過分地欺負她。
七月十七,賀府分外熱鬧。請帖散播出去,邀來不少至交好友。
沈舟頤以往對過生辰這種事興致不高,活二十幾年,生辰也沒好好過過。今年只因戋戋主動記得,送他賀禮,他才順水推舟地大辦一場。
賀府的宅院嶄新布置,琉璃挂燈,彩結為飾,處處洋溢喜慶的氛圍。病中的吳暖笙也受喜氣暈染,精神氣強健許多。
沈舟頤作為主人翁,茶白的明光錦盤領窄袖,袍帶上繡有芝形如意和海外博山,颀長的身姿,風度翩翩,光論外貌來說端屬谪仙第一流。
戋戋亦換上粉白的霧绡羅绮,來搭配沈舟頤的穿着,以沈夫人的名義見人迎客。
中途沈舟頤将賓客暫時推給邱濟楚夫婦,竊竊呼喚戋戋,把她往屏風後面帶。兩人旖旎的身影若隐若現,他吻過她紅唇上胭脂後,頗為期待地說:“那日.你死活不叫我看禮物是什麽東西,今日總可一睹真顏了吧?”
戋戋早有準備,從衣袖中把錦盒掏出來。沈舟頤緩緩移開,只見裏面是一頂白玉發冠,左右各銜兩顆小珍珠,時下流興的樣式。
“原來是發冠。”
他放在手心掂量掂量,笑道:“好看是好看,不過有些重,戴在腦袋上脖子可要斷了。”
戋戋佯怒,要把錦盒從他手中搶回來,“不要的話還給我。”
沈舟頤阻攔:“豈有此理,送出去的東西還想收回?這頂發冠我已期盼好幾日,怎能不要。”
戋戋松口氣,應該是瞞天過海瞞過去了。
這時月姬也殷勤過來送賀禮,她也當真是個學人精,送的竟也是發冠,只不過是紫玉的。
沈舟頤又去踐踏小姑娘的心意:“已有新得的一頂,暫時用不到第二頂。”
便叫人堆到庫房堆積如山的賀禮中了。
月姬面色遺恨,敢怨不敢言,戋戋見她嫉妒得掐腿的樣子,略略無奈。
當下賓主各自就位,其樂融融,眼看就要開席。
卻猛然聽一雄渾的男聲:“且慢!”
衆人俱是驚疑,只見從賀府四敞大開的正門內,踱入一身着甲胄的少年将軍來。他身長八尺多,雙目渾如刷漆,乍看還以為是天兵天将下凡,好生英武有殺氣。随着他的走近,兩側枝葉顫顫紛紛落下,草木也被這強大的氣場所震撼。
竟是晉惕。
戋戋心髒咯噔。
算起來,今日正是晉惕班師回朝之日。瞧他這打扮,竟好似連家都沒回,直接從戰場上奔波過來的。
衆賓都被懾住,呆滞如雞。
沈舟頤的笑容漸漸落下,側頭剜向戋戋……戋戋艱難搖頭,她也沒料到晉惕竟闖到賀府來。
“諸位,好熱鬧啊。”
“本帥也來蹭蹭熱鬧,沈公子不會不歡迎吧?”
晉惕朗聲說着,信手驅逐酒桌前排一書生,擡腿便坐下來。與此同時,他那些披堅執銳的堅兵也黑壓壓地湧進,将本來喜慶的生辰宴弄得像凝重的刑場。
邱濟楚登時要急,沈舟頤按而不發:“自然不會。不想世子爺降臨,蓬荜生輝,待會兒在下和賤內還要敬世子爺三杯水酒。”
沈舟頤的手還自然而然地放在戋戋肩膀上。戋戋梳的也是婦人髻。
晉惕神色微變,哐啷,将手中長劍丢在地上,震得在坐賓客都颠了颠。
哪來的閻羅王,太吓人了。
在軍中歷練數月,晉惕立下累累戰功,手中有實際的兵權,自認早已不是那個當初受趙閣老控制的無能世子。他此番回來就是要和趙鳴琴和離,奪回戋戋,親手宰殺沈舟頤報仇雪恨的。
沈舟頤下巴無聲地擡了擡。
賀老太君等人哪見過這等場面,驚得喘不過來氣。戋戋亦心悸,他們二虎相争,千萬別殃及池魚才好。但見晉惕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恐吓又充滿愛慕,含悲含怨,似在責怪她糊塗,為何将終生如此草率地托付給沈舟頤這等人?
感到晉惕逡巡的目光,沈舟頤捏在戋戋肩頭的力道,亦重了重。
戋戋渾身發麻,難受地垂眸下去。
“戋戋。”
晉惕那樣放肆地,含情地,當衆喚她小名,“我前幾日托人給你捎回‘惕戋笛’,按你的意願把當年定情信物還給你,你可還開心嗎?”
瞟見沈舟頤手邊的錦盒灑金緞面,正是他用來盛裝惕戋笛的那一個。
他欣喜之下,直接将錦盒搶過來,道:“你随身帶着,是不是?”
打開卻愣住,哪是什麽惕戋笛,分明是一頂男子用的玉冠。
沈舟頤的臉色固然難看到了極點,晉惕亦十分不悅。
戋戋見此情狀扭頭就逃,卻被沈舟頤扣住手腕,牢牢困囿死。她頭暈目眩,似被兩股勢力同時劇烈撕扯,身子往下墜有千鈞之重。
“戋戋,”
沈舟薄無盡的愛意和失望一同湧現在眼尾,“那不是你送給我的玉冠賀禮麽,怎麽是魏世子的東西?”
戋戋脊背如被澆下冷水,骨骼格格而顫。完了,得罪晉惕倒無所謂,她現在不受晉惕牽制……可得罪沈舟頤的壞處是實打實的,待關上門之後,他定然把她往死裏折磨。
戋戋扭動兩下,掙不脫。解釋,卻又無從談起。她發燒般一陣冷一陣熱,被這似曾相識的為難局面煎熬得瀕臨瘋掉。她卑微嘆氣,極小聲極小聲求懇沈舟頤,“哥哥……”沈舟頤無動于衷,你可真太令人失望了。
原來那支惕戋笛不在賀宅之內,是晉惕不遠千裏從邊疆托人給她捎回的。原來她背着他和晉惕互有聯絡,還把定情信物藏得那樣深。
一樁樁一件件如斷線的珍珠穿在一起,瞬間分明。這錦盒不是給他的什麽賀禮,而是她和晉惕私相授受的證據。她從始至終都在騙他,她答應與他成婚後跟晉惕斷,卻藕斷絲連,從沒斷幹淨過。
晉惕見不得戋戋眼角噙滿淚痕的委屈模樣,倏然拔劍出鞘,徑直指向沈舟頤,威脅道:“放開她。”
長劍凜冽的寒光驚得在場衆賓紛紛退散,賀老太君亦承受不住變故昏倒過去。然晉惕的親兵把整個賀府圍得嚴實,無論賓客還是誰,一只蒼蠅都莫想飛出去。
場面俨然控制不住。
沈舟頤有恃無恐,摟着戋戋,竟還挨晉惕的劍尖更近些。
晉惕明白直說:“戋戋,我已有把握跟趙鳴琴和離,你現在就跟我走,我娶你為正妻。”
戋戋愕然張大嘴巴。
沈舟頤偏要和晉惕作對,打斷道:“戋戋,你要和你的殺父仇人在一起嗎?你忘記二爺是怎麽全身潰爛,不治而亡了嗎?”
晉惕壓低警告道:“沈舟頤!”
沈舟頤亦雪色:“晉世子,請您自重。”
在那些兇神惡煞的衛兵環繞下,還沒吓癱的全場也就只剩沈舟頤一個。
戋戋畢竟現在是沈舟頤的新婦,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當着正頭夫君和外男私奔之事……況且晉惕,還與賀二爺的死大大相幹。
戋戋笑得比哭還難看。
“世子說笑。”
晉惕有沒有想過,她現在是一個手無寸鐵被困囿于深宅大院的婦人,不像他有權有兵,能縱橫沙場,有力量能反抗。她的反抗只能像老鼠偷偷摸摸,見不得光,且每一次反抗都會帶來更加沉重的傷害。
晉惕略略失望。數月的軍中歷練讓他的脾氣沉澱許多,不似當初魯莽沖動。隔半晌,他竟妥協地收起長劍,重新坐下來,啜飲手邊的一杯清酒,舉重若輕。
“确實是說笑呢,賀小姐別當真。”
沈舟頤呵呵。
賓客重新被晉惕的大兵按回來,被迫繼續吃這場生辰宴。
躲在角落弱小無助的月姬不知晉惕是哪冒出來的男人,長劍出鞘的那剎,她還以為公子會死,吓得差點和賀老太君一塊暈厥過去。
有晉惕這麽個瘟神在此,賓客都如鲠在喉,半片菜葉也不敢夾,更後悔來吃這頓要命飯。
月姬被沈舟頤點過去獻舞,她驚吓過度,腰肢十分僵硬,本來練習娴熟的舞跳得結結巴巴。
晉惕一邊大咧咧享用賀府供應的新鮮瓜果,一邊諷刺而笑。原來沈舟頤那孫子娶得戋戋後還納妾,戋戋委身這種負心郎,真乃瞎眼。
衛兵被晉惕發令退到賀府外,準許府內賓客自由走動。許多賓客為避禍都不願在席面上呆着,借故醒酒或尿遁,三五成群地在賀府後花園竊竊私語。
過小半個時辰,飯桌上俨然沒剩幾個人。再看座位上的沈舟頤與戋戋,早已不見蹤影。
月姬咬牙舞完,也不願再留在前堂面對晉惕這閻羅王,一曲終了,急急往後堂逃去。
後花園零零散散聚集不少賓客,沈舟頤與戋戋正在幽篁深處的青石溪水旁,一個坐一個站,氣氛極為凝重。
月姬膽怯本不敢過去,但今日生辰宴是她的翻身仗。為着以後的榮華富貴,也為了不再受戋戋欺負,她盡量克服心中的懦弱,走過去:“夫君,妾……妾辛苦排場舞,還沒給您看,您怎麽就離席了?”
沈舟頤雙目阖着,輕緩的氣息,也不曉得他是喜是怒。
在此暗無天日的竹林中,戋戋已被沈舟頤像審囚犯般審了多時,正自叫苦不疊。她巴不得月姬趕緊過來打岔救場,本對月姬滿腹敵意,此刻驀然生出幾分好感。
沈舟頤不理月姬,戋戋卻鬥着膽子開口:“姨娘現在跳也不晚。”
月姬怔,主母今日好生反常。
沈舟頤掀開一只眼皮,淡淡瞥戋戋,怪她自作主張。
月姬當下站得離小溪遠些,翩翩起舞。她又不是晉惕的女人,剛才當着晉惕的面跳自然僵硬如屍。此時舞給沈舟頤看,使盡渾身柔媚,下腰下到底,唯恐細微動作做不好失去美感。
後者沉默如雕像。
場面異常尴尬。
戋戋欲盡早擺脫這窘困的氛圍,叫涵秋取自己的大聖遺音來,主動提出為月姬伴奏。她倉皇之下也想不到什麽妙曲搭配月姬的舞姿,冒冒失失就彈起那首《有所思》,琴音若雨滴落樹葉,在竹林間回蕩。
因她此刻心慌意亂,指法不穩,音色也跟着忽高忽低。啵啵啵的琴弦顫動像一記棍子,攪動着周遭浮躁而恐慌的空氣,也在狠狠揉捏着每個人的心髒,叫人聽來不由自主地悲傷。
這琴聲半點也不美妙,甚至惹厭,就連月姬也被唬得停下舞步。
三三兩兩的賓客都朝幽篁望過來,沈舟頤的俊顏驟然慘白若紙,似乎《有所思》的琴聲化作千萬道利劍,攪碎他的五髒六腑,七零八落……他方才還沉靜的神色驟現冷汗,渙散的目光化作兩道冰冷的光芒,直直朝戋戋射來,宿世怨敵般仇恨,“你竟然彈這首曲子?”
戋戋發怵,手指僵硬,茫然停住琴聲。
怎麽。
沈舟頤陰郁地過去,強忍怦怦劇跳的太陽穴,徑直掀翻古琴。大聖遺音哐啷啷摔在地上,琴弦琴柄摔碎作亂團。
戋戋隐藏不住絕望,她究竟又做錯什麽?琴聲而已,他也至于發這麽大的火?
不及深想,沈舟頤的五爪已分別锢住她的左右肩膀。他飽含哀傷,像沉湎在他自己的心魔中,不停地質問她:“你為什麽要彈這首曲子,為什麽?”
戋戋沁滿淚花,熬着肩頭的劇痛:“哥哥,我又做錯了什麽……?我,我練這首曲子許多日,是用心想彈給你聽的,沒有半點別的意思。”
他冷冷打斷道:“住口,誰是你哥哥。賀若冰,你沒事用這首曲子羞辱我,是想找死嗎?”
眼尾泛紅,昔日溫柔似水的瞳仁盡是淡漠。在他耳中,這首《有所思》和炫耀勝利無異。
新仇舊賬夾在一塊,他看向半跪在地上求饒的戋戋,如同看蛆蟲:“我險些忘記,咱們哪裏是夫妻,本來就是宿仇。我真該一開始就掐死了你,省得你再和你奸.夫日日無休止地私相授受。你說說你和晉惕還有完嗎,都第幾次了?”
月姬被這場面吓瘋,周圍賓客也是。
本以為晉惕已夠瘋,不料這位看似溫潤的賀家家主比晉惕還瘋。
戋戋痛苦求饒着,沈舟頤說的應該是前世的事,可她淪喪前世記憶,到現在為止腦海中都只是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他說這首曲子是在冒犯他,她完全不知道啊。
她不停求饒:“哥哥!我不和晉惕了,我不,你饒恕我,別殺我……”淚水順着她的面頰蜿蜒流下,沈舟頤的手卻一根根攀在她纖細的脖頸上,真要送她上西天。那群倒黴的賓客只會胡吃海塞,遇到這種夫妻傾軋的場面避之不及,除去唏噓就只會嘆息。
戋戋泛涼的淚珠墜落在沈舟頤滾燙的手背上,叫他稍稍冷靜下來。她閉目等待自己骨折頸斷,痛苦卻并沒有降臨,回過神來,對上的卻是一雙朦胧淚眼。
沈舟頤的眼睛呈颀長的桃花形,很漂亮很好看,這雙眼睛流露過惱怒,微笑,恨意……卻從沒像此刻這般糅着若有若無的悲傷……落淚過。
仿佛意識到自己傷害了她,他頹然嘆息:“戋戋!戋戋!你不可以彈這首曲子,知道麽。是我求你。”
她說忘了就忘了,幹幹淨淨樂得潇灑,卻哪裏知道,這首曲子給他帶來過多大的傷害。
他前世孤零零地死時,耳邊響起的就是這首曲子。她設計殺他時,也是用的這首曲子。
可他前世并沒犯過錯呀,他努力修行,日行一善,未釀下半點孽事。只因遇上她,落得個焦屍棄野的下場。
戋戋其實并沒冒犯沈舟頤的心,剛才她也是真心想讨好他來着。面對他這莫名其妙的怒火,她滿身的雞皮疙瘩,單薄的身子如風吹敗葉雨打殘花:“沈舟頤,你到底又發什麽瘋?”
他道:“我沒瘋。”
戋戋咬牙切齒道:“你有病!”
這時晉惕帶人巡到後花園來,乍然瞥見戋戋被沈舟頤逼到溪水邊,那副如哀咩瘦羊的可憐樣子,立刻吼道:“沈舟頤!你在對她做什麽!放開她!”
不等口中怒喝落地,已朝這邊三步并作兩步奔來。沈舟頤與晉惕相逢,殺意更盛,随手松開戋戋。戋戋本已被逼得離小溪極近極近,腳下由濕潤的鵝卵石一絆,竟爾跌到溪水中去,引起噗通的水花,伴随她的慘叫。
戋戋不怎麽識水性,小溪雖不深,只能淹沒胸脯,她還是被涼水浸得肌肉抽筋。撲騰掙紮間,又喝下好幾口髒水,鼻腔口舌酸脹欲破。
沈舟頤眉尾頓時沉下來,匆匆趕來的晉惕一頭紮進水中。
“戋戋!”
晉惕下水濺起更大的水花,他身量遠比戋戋為高,賀府的景致小溪水只能草草沒過他腰帶上的寶石。晉惕托起戋戋手臂,哭腔喊道:“戋戋!”将她往岸邊拖。戋戋委屈癱坐在溪邊,擦着臉上的淚水和髒水,口中不停幹嘔,冷得渾身篩糠。
那麽瞬間,久違的甜蜜将晉惕包圍,他貪婪地珍惜着與她肢體接觸的每一須臾,溪水沒把他吞沒,将心愛女子擁入懷中的幸福滋味卻将他吞沒。
自從他被陷害與趙鳴琴有染後,戋戋就變成了那天上遙不可及的月亮、水中虛幻的倒影……明明是活生生的姑娘,他卻觸不可及,眼睜睜看她被別人玷污,成為別人的妻子。
啊,這一刻永遠停滞也行,讓他們永遠在這肮髒狹小的小水坑中也行。把她扶在手心的滋味實令他潸然淚下,晉惕再也、再也不想放開她了。
戋戋啊,跟他吧!
晉惕在內心瘋狂為自己吶喊。
他用這條命保證,對天發誓,他會一輩子對她好,不讓她落半滴淚,且永不納妾。只要得到她,讓他放棄現有的世子之位和榮華富貴,做個貧賤的布衣,甚至被沈舟頤踩在腳下都行,只要能長久将她擁入懷中。
晉惕也哭了。
然而這份感動并沒持續多久,就聽那男人說:“還在地上裝死多久?過來。”
戋戋擦擦臉上的溪水,抽噎兩聲,起身搖搖晃晃。晉惕登時把她攔住,雄鷹護住白兔,“沈舟頤,你別太過分。你也不愛她,為何非要從我們的感情中作梗?”
沈舟頤死死鎖緊倒在晉惕懷中的戋戋,漫長、漫長地倒吸口氣。
說不嫉妒不生氣是不可能的,而且嫉妒生氣得快死了。
“戋戋。”
“我再告訴你一次。”
“到哥哥這裏來。”
這句話背後是什麽意思呢,是病倒的吳暖笙,伸手要錢的姚珠娘,假賀家大小姐的身份,還有她身為一個女子,一個已嫁婦人的名節。
晉惕雙眸猩紅,連發號施令都忘記,死活拉着戋戋,只渴望她能選擇他。
可是他給她的籌碼是什麽呢,是對她好,給她幸福,都是些太虛無缥缈的東西。
戋戋沒得選。
她掙開晉惕,起身默默走回沈舟頤身邊。
晉惕以為她愛沈舟頤,失魂落魄。
沈舟頤指節拭了拭她臉蛋上晶瑩的水珠,視線緩緩下移,見戋戋胸口一片紅,是剛才晉惕救她時太過激動弄出來的,充滿旖旎的意味。
他憐惜的心情煙消雲散,瞬間煩躁不堪。
“滾回你房裏去。”
戋戋像木頭人,涵秋扶着她就要走。
晉惕忍無可忍,決定今日就屠沈家滿門,主要是沈舟頤,他真要大開殺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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