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中毒

聽到這裏，聶流珠默默吞了口口水。還以為這傳送陣是多浪漫的東西呢，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血腥的來由。看來，東海也并非表面顯示的如此繁華，正如這千年如一日的瀚海，平靜之中卻暗藏洶湧。

“馬上要開戲了，快走吧。”東方木沒理會流珠心中所想，拉着她就朝着包廂的位置走去。

來到包廂，流珠又被狠狠震驚了一把，将方才那些不愉快全都忘幹淨了。

這包廂簡直就是一個小型宮殿，海藻鋪就而成的軟座舒服的仿佛天上的雲朵，讓人有上去咬一口的沖動。軟座的面前，還放着一個礁石茶幾，婀娜的性狀極具海底魅力。

但這都不是最吸引人的，茶幾之上的那幾盤精致的小菜，更是引得聶流珠幾乎驚叫起來！

“哇，看起來好好吃！”聶流珠絲毫沒有淑女風範，口水流了一地。也不管東方木用一種“沒見過世面”的嫌棄眼神看着自己，就直接撲倒在了茶幾之上。

“唔，好吃好吃。”将那些報不出名字的食物塞進嘴裏，酸酸甜甜、鮮鮮鹹鹹的味道很快就征服了流珠。東海的食物實在太有特色，比之天界的清淡寡味，這裏的刺激讓流珠幾乎要飛起來。

“啊，太好吃了！東方，這些都是什麽啊？”風卷殘雲一般将食物消滅掉一大半，流珠這才騰出嘴巴和東方說話。

東方早就被她神一樣的吃相驚呆，這妹子長得明明挺好看啊，幹嘛這麽作踐自己？澹雲容啊澹雲容，想你高貴冷傲一世，竟交出了這般狂野的子弟……

“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些東西不能吃多。”東方木攤了攤手，一臉惋惜和無奈。

“啊？你怎麽不早說？”聶流珠吓了一跳，自己可是吃了整整好幾盤啊，萬一有什麽副作用……

“你吃那麽快，我哪有時間說啊？”東方木一臉理所當然，瞪大着眼睛無辜的看着聶流珠，“我說了你別害怕，這東海的食物對人類而言有毒。吃一點沒關系，吃多了的話……”

“什麽，你說什麽？！”聶流珠吓得魂不附體，有毒，居然有毒！天啊，今天性命不會就葬送于此了吧，我不過是貪了個嘴而已！

“哎呀，糟糕了！”東方木忽然大叫一聲，滿臉驚恐和手足無措，顫抖着手指指着流珠，“流珠，你，你的臉……”

“啊，什麽？我的臉怎麽了？”流珠一聽，更是緊張到不行，慌忙伸手在臉上一陣亂摸。

“完了完了，你臉都開始發綠了，一定是中毒了！”東方木說得更加賣力，那恐懼萬狀的表情簡直出神入化，吓得流珠都快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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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怎麽辦……”流珠急得眼淚滾滾，心裏那叫一萬個後悔。讓自己貪嘴吧，這下子遭報應了。

“哈哈，哈哈哈……”沒想到，東方木非但沒有關心流珠，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幾乎直不起腰，直接跌坐到了地板上，“哎呀不行了，笑死我了……”

流珠愣了一會兒，看着笑得前仰後合的東方木，又看了看桌面上尚未吃完的食物，好像忽然懂了什麽……

“不行了不行了，根本停不下來……”東方木笑得沒個停止，眼淚都快迸出來了。這流珠也太天真可愛，自己不過開個玩笑就吓成這樣子。果真是被澹雲容寵壞了，一點沒有人情常識。

“你，你在耍我對不對？”後知後覺的聶流珠，終于發現了其中的端倪，擦幹眼角的淚水，一個鯉魚打挺就蹦到了東方木面前。

“好了好了，”東方木強行止住笑容，但是忍俊不禁的模樣依然十分欠揍，“我不笑了。嗯，別生氣，我只是開個玩笑。”

“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流珠氣得把手一甩，背過臉去，“我真的吓到了，萬一真的中毒，我就見不到師尊、見不到你了。雖然，雖然我很沒用，但是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們會難過的。我，我不想你們難過……”

聶流珠這樣說着，不知怎麽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明明沒什麽難過了，都只是不過是一場玩笑……但是，一想到死亡，想到離別，她還是止不住的落淚。

師尊，你現在在蓬萊過得還好嗎？沒有我的日子，你可有寂寞和思念呢？這東海一切都不錯，我認識了一個很有趣的人，你不必擔心了……

師尊，蓬萊仙閣後面的杏花樹要經常掃掃，它心情不好喜歡落葉子；前面瑤池的水冬天涼的很，洗澡時一定要注意保暖；你忙着練功的時候總忘記吃飯，記得找一個更穩重的徒弟，提醒你到了飯點……

東方木也明顯愣住，他顯然沒料到，流珠心裏原來是這般想法。

“那個，流珠。”東方木緩步上前，站到了聶流珠身後，“對不起，我确實有點過分了。”

一瞬間的沉默，只有流珠擦幹眼淚的聲音。

“沒事啦，”聶流珠聳了聳鼻子，擡起頭來咧嘴一笑，“也怪我太蠢，居然沒看透你個壞蛋的心思！”

兩人又拌了幾句嘴，方才沉悶和不愉快的氣氛霎時煙消雲散。忽然，所有的夜明珠在同一時間失去了光澤，整個萬戲樓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怎麽回事？”聶流珠吃了一驚，警惕的瞪着眼睛。

“別緊張，要開戲了。”東方木微微一笑，指了指不遠處的兩個軟座，“快坐好吧。”

二人落座，只聽得一聲煙花爆空的聲音，全場都仿佛得到了信號，适時安靜了下來。然後，舞臺正中央，緩緩亮起了一點星光。然後這星光如同燎原之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照亮了整個舞臺。

一個身影，在這光影的簇擁下，緩緩走上了舞臺。她娉婷的走着，婀娜的身影在燈光的襯托下更是超凡脫俗。眸光掃過，含蓄又熱情的眼神，一瞬間吸引了全場的注意。

“來自四面八方的朋友們，”那身影開口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流珠竟然覺得似曾相識，“歡迎來到萬戲樓！在這裏，你會體會到最真摯的情感，最驚心動魄的表演。這是一場心靈的旅途，是一次靈魂的征程。睜大你們的眼睛，用心去感受吧！”

随着她話音落下，四周的燈光又一次熄滅了下來。似乎是演員上場的聲音，窸窸窣窣之中，聶流珠忽然想起——

剛剛說話的人，不正是之前遇到的柳管事嗎……

“東方，”一想到這裏，流珠的好奇心再次被提起，看現在東方木心情不錯，提兩句應該沒什麽問題吧，“那人就是柳管事嗎？”

東方木明顯一愣，黑暗中，流珠看到他轉頭望向了自己“嗯。”

“那個……你和她很熟嗎？”流珠試探性的說了一句。

“很熟。”東方的聲音傳來，沙啞的似乎含着嘆息，“她叫柳函風，是萬戲樓最早的一批演員了。”

“最早的一批啊……”流珠點了點頭，忽然反應了過來，“等等，那不是有幾千萬年了嗎？她，她……她是個老妖怪啊？”

“确實，有那麽久了。”東方木說道，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有什麽情感，“那麽長的歲月，對于一個人來說，是幸福還是痛苦呢。”

“額，你不是說長生不老很好嗎。”流珠想起入海之前，東方木曾對自己說過的話。當時自己還有過懷疑，老是不死多沒意思啊，沒想到現在，東方木也有了這種感覺。

“如果有心愛之人相陪，可以一直長相厮守，那永生自是求之不得。”東方木笑了笑，眸光漸漸飄向遠方，“但如果永生意味着生離死別、永不相見，死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

聶流珠也愣住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切感覺在她的心底滋長，然後勢不可擋的占據了全部心靈。明明不是很懂，但那一瞬間的悲痛，卻仿佛感同身受。

正在二人默默無言之時，舞臺上的燈火再次亮起。這回不再是一個孤單的身影，而是一整個搭建好的舞臺。絢麗的燈光落下，精致的道具上反射着五彩的斑斓，美得恍如仙境。

一個個穿着靓麗的演員，按照次序走上臺來。無言的敬禮之後，是整部戲的正式開始。

沒有對話，有的只是演員們入木三分的表情，還有不知哪裏飄來的遙遠歌聲。就像在陣法幻境中聽見的月吟魚，滄桑，飄渺，好像千萬年的時光歲月就這樣鋪陳在面前，說不上悲哀，也談不上快樂。無愛無嗔，接受着過往者的審視和仰望。

戲的開篇是快樂的，美好的海底生活，各式各樣的海怪來來往往，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笑容。他們交談着天氣、交談着生活，說着一切平淡而快樂的話語，連四周的陽光，都是溫暖的。

忽然，一切都改變了。

一瞬間的天地色變，就像舞臺上光芒的驟熄驟亮。一大批士兵從天而降，踏着祥雲，卻帶來的是暴雨；迎着霞光，卻仿佛陰霾籠下。

整個海底，陷入了一片混亂和驚恐。那些士兵所向披靡，整齊的方陣仿佛一把把尖刀，刺入了東海這片肥妹的肉塊，一瞬之間，鮮血飛濺。音樂鼓點越來越快，節奏越來越緊迫，舞臺的幕布也不知什麽時候被換成了血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