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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一般的下人小厮，身份不尴不尬，不是尹千福張嘴說要便能要的。尹夫人也不太同意，奈何尹千福打滾哭鬧，不依不饒。于是只能去與蓉夫人商議，只說讓李不與千福做個伴兒一起讀書寫字。蓉夫人聞言便笑道：“小不與千福兒年紀相仿，自是投緣，一起念書有個長進，再好也不過了。不過此事還需問小不自己。”

李不只覺得小胖子的膽子忽而如老鼠一般，又忽而這般大，指名要他跟着，明明看着他的眼神還是畏畏縮縮的，受了驚吓的小動物一般，濕漉漉的胖包子。他想着有趣，便點頭應了。

于是李不搬進了尹千福的院子，并且依照尹少爺的意思，把他的床榻安排在他房外的暖閣裏。

尹千福興致勃勃看他們收拾，李不就在他外頭，晚上喚一聲便能聽見，他才覺得安心了些，又趕緊去拉李不，指給他看：“這是琉璃馬，這是九連環，這是碧玉櫥。”

李不耷拉着眼皮，沒多大興趣。

“以後你日日跟着我，我叫他們都聽你的話。”小胖子眼珠子轉轉，壓低了聲音，做賊似得，“你別叫它們吃了我。”

李不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白癡。

小胖子沒看出來，依舊還在興奮，其實他年紀不算小了，別人家的孩子十二歲已經會做文章會随着長輩出門谒見大人。尹家是暴發戶出生，本就不在意子弟的讀書，尤其尹千福被萬千寵愛，疼得過分，到如今還是一片赤子心腸，一味的活潑驕縱。他此前不喜歡李不，自然有許多人蜂擁着一起去欺負李不，如今轉了主意，想要同李不在一起，便一定要李不搬過來，也不覺得從前作為有何不妥，不曉得自己會不會招人厭煩。

他長到這般大，真正同齡玩伴并沒有兩個，也不曉得如何與人做朋友，只知道拿許多寶貝出來，炫耀道：“這些東西都許你碰，許你玩，你若喜歡哪個，我高興了便送你。”

李不撥弄他那堆寶貝，抓起一個小巧的銀葫蘆晃了晃。

尹千福以為他喜歡，把銀葫蘆塞到他手心，豪邁道：“送你了！”

李不接了，翻來倒去看了看，覺得乏味，随手又丢在了一旁。他從那小院裏帶來的東西都不多，拿一個破花布包裹包了，塞在床底下。有婢女收拾床鋪，看見包裹想替他整理，他一眼看見，幾大步過去，劈手奪過來，目光不善陰沉沉盯着那婢女。

婢女慌了，只覺得心中一寒，連忙道：“李不少爺，奴婢只是覺得這花布已髒了……”

她話沒說完，李不便把包裹往自己懷裏一塞，眼刀剜一眼那婢女。

尹千福看懂了，連忙吩咐道：“以後都不許動，不然本少爺要罰他的！”

然而李不包裹裏裝着啥，他也好奇，忍不住便要問，想要一探究竟。其實他自小到大什麽東西沒有，什麽沒見過，也不是眼饞李不的什麽好玩意，只是心中有螞蟻爬過，有些癢，想知道李不的寶貝是什麽。

李不沒理他。

小胖子覺得受打擊了，他對李不大方，誰知道李不卻這般小氣，于是一甩手，表示這些破爛東西看了也是髒了他眼睛。

半夜時分，尹千福正做着美夢，臉上有些痛，又被人捏緊了鼻子喘不過氣，不由得睜開眼。迷迷糊糊間只見黑漆漆一片，一排大白牙在自己腦袋上頭閃。他愣了愣，張嘴便要叫，被人一把捂住嘴。

除了李不那只咬人的狗，誰還大晚上來咬他的臉捏他的鼻子！

尹千福聽見守夜丫鬟的呼嚕聲，恨恨想道：明日便把她打發出去，叫她偷懶，叫她打呼！

李不戳戳他臉蛋，壓低聲音道：“起來。”

小胖子瞪着他，不願意起來。

“槐樹。”

李不陰測測張開嘴，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小胖子立即蔫了，沒法子只得爬起來，他還不太會自己穿衣裳，只得胡亂弄了一通，還有些樣子。然而他慣常都穿着絲履，從來沒自己上過手，只能瞪着那絲履發呆。

小胖子的腳丫和他的手一樣，白白的，比平常人要厚，看着像是一雙小饅頭，想必肉挺多。李不摸摸他的腳，覺得手心裏一團軟綿綿的肉，他再看看絲履，琢磨了會，也沒明白絲履的穿法。

尹千福對着李不眨巴眼，小小聲道：“怎麽辦？”

李不想着也不遠，蹲下身道：“上來。”

他比尹千福矮，更比他瘦，此刻尹千福再不懂事也要猶豫了。然而李不的力氣在沒第三個人的時候，總是特別大，他見小胖子傻坐着不動，幹脆自己上手，讓小胖子抱着自己脖子，自己抓着他的兩腳丫，把人背起來了。

尹千福有點害怕，又有點興奮，他被人背慣了，此刻也不是很覺得被李不背有什麽不妥。兩爪子不安分地在李不脖子處亂拍，小聲道：“駕兒~駕兒~駕兒~~”

李不覺得這小胖子真是蠢得沒藥救了。

原來李不大晚上不睡，是拉尹千福看他的包裹。尹千福從來沒有大晚上偷偷溜出來的經歷，雖然只是從自己房裏溜到幾米外的李不床上。此刻只覺得從前話本、戲折子裏看到的種種冒險，都讓自己經歷，不由得在李不床上滾了滾，喜滋滋道：“你膽子真大！”

李不把他背出來，就沒管他叫他小聲了。他把自己的包裹解開，往小胖子面前一放，叫他看。

房內沒點燈，幸而外頭月色很好，從紗窗處照進來，房內一片朦胧的白。看久了，竟也不覺得黑了。

尹千福趕緊去查看李不的寶貝，不過一些珠子、小瓶子，幾塊白色的石頭，一把小小的破刀鞘，幾包破布團子。他戳戳那破布團子，不知裏頭是什麽，看李不不攔他，大着膽子去解開，一看卻是些肉幹。

他抓起一塊，咬了咬，那肉幹硬邦邦的，咬也咬不動，一點也不好吃。

“呸！”尹千福連忙丢了肉幹，憐憫地看着李不，“這些你也吃？”

李不把肉幹收好，小心拿破布重新包起來，小胖子的鄙視他聽明白了，于是陰測測看小胖子。

小胖子還不知死活，拍拍李不的手，“明日叫他們多做點肉來，免得你什麽沒吃過，吃這些石頭。”

李不想想，還是沒把那句“我不挑，你給我吃。”說出來。

小胖子繼續探寶，他覺得李不的寶貝與從前他以為的寶貝都不一樣，都像是哪裏撿來的，可是哪裏能撿到這些東西呢？他抓起一塊白色的石頭，覺得它的樣子很奇特，瘦長的，有點彎，握在手裏也不像石頭。

他還沒見過這種白骨頭，平日吃的雞鴨魚肉都有人在一旁給他挑刺挑骨頭，他頂多見過燒蹄髈裏的那被調料浸染地顏色有些深的大骨頭。這種被剔淨了生肉留下來的白骨頭，這種玩具，他當然還沒見過。

李不舔舔嘴，道：“送你。”

尹千福也不覺得這些白石頭有什麽好玩，他随意撥弄幾下，撇撇嘴道：“不要。”

李不狠狠捏了捏小胖子的臉蛋，一把搶過那些所謂的白石頭，把自己的家當都塞進包裹，不再給小胖子看。小胖子诶诶诶去搶，覺得他莫名其妙：“你又捏我！別收啊，我還沒看完！”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在床上滾來滾去，到底還是李不力氣大，壓在尹千福身上，拿眼角看他。

小胖子恨得拿腳丫子踢他，可是腳都被李不抓住了，也踢不到，他也生氣了：“黑木炭！你又發脾氣，我不跟你好了！”

他以為李不是要跟他玩，所以才把自己的寶貝拿出來給他分享，誰曉得他馬上就不願意了，還打人！

李不也不高興，把小胖子上上下下看了遍，啊嗚一口，咬在了小胖子的手臂上。小胖子哎喲一聲，痛得聲音都有點顫了，更是氣：“黑狗子，怪物！你又咬我，我叫他們打你了！”

李不拍拍他臉蛋，覺得跟這種蠢貨沒什麽話好說了，于是松開他，被子一卷準備睡了。

尹千福一被放開，便撲上去，張着嘴也要咬他，然而李不力氣大，兩下便把他給打回去了。

“再吵，槐樹。”

尹千福立即縮了。他看看躺好閉眼的李不，想起來那半截女鬼，再看看周圍，吓得一哆嗦，往李不被窩裏一鑽。

好在李不也沒趕他走，于是就這麽稀裏糊塗睡着了。

第二日卻是在自己床上醒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