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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千福跟李不莫名其妙就親密起來，旁人不說，尹夫人肯定是要過問的，到底是不知底細的孩子，只怕帶壞了尹千福。

尹千福卻還知道在尹夫人面前替李不說話：“他與旁人不一樣，是個好的，他又喜歡念書，我跟着他一起用功也進益了許多。”

尹夫人問了左右，果然李不往日都是喜愛一個人在房內溫書習字的，搬來與尹千福同住後，平日裏最不喜念書的千福竟叫他帶着，也肯在書房裏坐着了。尹夫人不由得喜不自勝，道：“雖然咱們家不必指着你讀書考取功名，你若能靜下心讀書，也好過這日日打貓逗狗沒個正經，叫一幹小人引着學壞了。”

尹千福本來在私塾裏挂上名，然而他時時偷懶裝病，十日倒有五日是在家的。李不的年紀本也該前往私塾念書，然而蓉夫人自己想不到，尹老爺也沒吩咐，哪個還替他想得到？尹千福知道李不無事就搬幾本破書一個人坐着看，以為他是愛書的，便央求了尹夫人，叫李不随自己一起上私塾。

雖則是城裏最好的私塾，尹家若要安插名外戚也是容易的，尹千福覺得自己辦了件好事，回去便在李不面前邀功，喜滋滋道：“叫你日日都能與本少爺一塊兒去私塾念書，不必你一個人孤零零的，看不懂的也有夫子。若不是我苦苦求了姨娘，怎麽有你的份，本少爺待你可好吧？”

李不覺得小胖子太聒噪，忍耐着瞄他一眼，蹲在角落裏沒動。

李不不理人，尹千福有些百無聊賴，又懶得出去玩，便爬上書房的書桌，把書本一推，翹着腿躺下來，準備打個盹兒。也不知道那些又破又舊的書有什麽好看的，李不沒事就捧着本發呆。他偶爾感興趣湊過去看，許多不認識的字，指了幾個問李不，李不卻說不知道——好麽，他自己都不認得那些字，還看那麽起勁做什麽？

而且李不這人太奇怪了，好好的桌椅不坐，偏要撿着角落裏蹲着，或者一屁股随意坐在那棵樹下那塊牆角下，也不怕衣裳弄髒了。他還喜歡一個人出去溜達，滿園子裏胡亂走着，漫無目的的。尹千福也因為好奇跟着他出去晃悠，沒明白他在做什麽，問他，他就說是出來看鬼。

聽得小胖子脖子一縮，立即就緊緊攥住了李不的袖子。再走兩步，想起來不對，看着李不臉上，就差沒笑出來。

這黑狗蛋大白日的就拿鬼來吓他！

氣得他踢了李不一腳，兩個人又打了一通，到底還是他沒打過。然而尹千福也琢磨出了法子，當着旁人的時候，李不便打不過他，他就抓緊機會狠狠多踢幾腳多抓幾把。

自然等到沒人時候，李不收拾他收拾得也狠，咬着鼻子不放，痛得他哭了半天，求饒的話說了一籮筐。

尹千福想起來就有些生氣，睡不着了，胡亂抓了本書扔過去，道：“黑狗蛋，我的鼻子差點被你咬沒了，你拿什麽來陪！本少爺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你還不理我！你過來，背我！”

他的鞋襪胡亂脫在了書桌下，只有一雙大白腳丫，得意洋洋沖李不晃悠。

李不輕輕一偏，便躲過了書本，他擡起眼，沖小胖子張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小胖子還在不知死活：“本少爺賞你跟着我讀私塾，你要感恩！感恩你可懂？就是要聽我話，不能再咬我，我叫你背你便得背我！”

李不把書本放在一旁，卷着袖子站起身，決定果然還是應該也咬塊肉下來，小胖子記吃不記打，哭完便忘了自己姓什麽。

尹千福眨巴眼，突然福至心靈，趕緊把腳丫子往後縮，一邊大叫：“你再打我我告訴姨娘不要你跟我去念書——哇呀呀！”

他被李不咬住了腳趾頭。

雖然還是被欺負了，但色厲內荏的尹少爺還是帶着李不去了私塾。

他是涼州首富的兒子，自然被人巴結得多，然而私塾裏還有一夥，都是出生清貴讀書又好的，便看不上暴發戶粗鄙無知，對尹少爺很是不善。

尹千福向來不怕這些人，他們若是在自己面前說些聽不太懂的酸溜溜的話，二話不上，叫興旺等人上跟他們打。打多了也曾惹過禍，被人追究到家裏去，然而尹家上下極其護短，外頭功夫做足也就敷衍過去了。

夫子自然不喜這個不念書又愛生事的尹少爺，時時也要罰他，打手心。尹少爺便拿着腫起來的手做幌子，又要四五天不來上學。

他早早便跟李不說了，私塾裏有許多壞人，叫他跟緊自己，免得叫人欺負了去。沒想到夫子竟然很喜歡李不，說他雖然開蒙晚，卻極其聰慧，悟性高，又用功，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只是一件，可惜天生有疾，口不能言。

尹千福聽得沾沾自喜，仰着雙下巴樂得像偷着油的胖耗子：李不哪裏是不會說話，那是不稀罕跟旁人說話！也就是他尹少爺，能聽見這黑狗蛋開金口。

雖然各種不好，也常常不聽話，但這黑狗蛋到底還是知道哪個才是他主子的o(￣ヘ￣o＃) ！

可惜這黑狗蛋經不得誇，尹小少爺還在想着怎麽好好賞他呢，結果就看到他跟着私塾裏的某個學生站在廊後角落裏不知鬼鬼祟祟做什麽。

尹少爺第一反應是他被人堵住了，要被人欺負了，可是一看跟李不站一起的那人，立即忘了自己在做什麽了。

是岳林玉！

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偷偷摸摸溜過去，巴着柱子想偷聽岳林玉在說什麽。

然後就聽到李不陰沉沉的聲音，“滾。”

他第一個反應是，黑狗蛋你敢罵岳林玉！

岳林玉是誰？岳林玉可是尹少爺長這麽大，第一個喜歡的人！

要說尹少爺對私塾如此深惡痛絕，本早該鬧着不願意來上學的，支撐着尹少爺是斷斷續續來私塾發呆打架挨罵挨板子的唯一動力，就是這個岳林玉岳公子。

岳林玉父親似是一名被貶谪的京官，今年帶着全家老小來了涼州。要說果然是在京城長大的，他跟涼州的公子少爺都不一樣，氣質溫雅與人和善，博聞強識能書能誦，青衣玉冠白璧無瑕，微微一笑有林下風，是夫子心中頭一號的好弟子，全私塾上下沒有不想與他親近的。就是視聖賢書為糞土的尹少爺，也想與他親近。

因為岳林玉長得實在是太好了。

尹少爺第一次看見，便看呆了，然後他當着人家岳少爺的面，說出了不能被原諒的話。

“這位姐姐，你好漂亮啊。”

第一次見面就得罪了視金銀為糞土的岳少爺。到底岳少爺脾氣好，對着尹千福也沒有惡語相向過。只是從來都客氣疏淡，拒人千裏之外。

尹千福把岳林玉當做天上的皎月，看見他就想低頭下拜。他從小被人捧大，向來都自視甚高，覺得自己完美無缺，便是略有些肉，也是極其威武帥氣漂亮潇灑的。只有到了岳林玉面前，他才覺出一種自卑來，覺得自己這裏不好那裏不對。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尹少爺，岳林玉淡淡的目光掃過來，便立即就像只小雞仔一般乖乖的。

這般反常，李不第一天随他上學便就看出來，他看一眼坐在小胖子左前方的岳林玉，十五歲的少年，生得如同谪仙一般，便是側臉看着也極其賞心悅目。小胖子偷偷瞄了許多眼，只差流口水了。

李不微微眯了眼。

果然，尋了個機會，岳林玉便來找他了。

岳林玉長身玉立，微微一笑，便似畫中人。他已經到了束發的年紀，生得又好，李不雖則只小了他三歲，因為瘦小又長得極黑，與岳林玉一比，差了不是一兩分。這麽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立在一處，看着竟有些怪異。

李不聽他話裏藏話啰嗦了一通，簡潔扼要地回了他一個字：“滾。”

岳林玉毫不在意被一個黑孩子如此冒犯，沖李不身後笑笑，立即就收獲到了某個偷窺小胖子的吸氣聲與李不的黑臉。

他俯下身，在李不耳邊輕聲道：“你看，我說的話，你要不要試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