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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遲秋早,最是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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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瀑,天幕像被人撕開一個大口子,潑天大雨傾斜而下,将萬物掩在一片雨澤之中。
雨霧中的院子裏,有一個人在讀書,緊鎖的眉頭應和多雨的清秋。他是個少年公子,面容蒼白,高鼻薄唇,疏淡的眉形卻鋒利得不成樣子,頗有杜鵑泣血的凄厲感。
外面響起呼喊聲,準确的說應當是呼救聲,因為她先叫的是快來人啊,後來卻變成了救命啊,最後卻成了公子救命!
只是急來的驟雨砸碎了她的聲音,一切都顯得如此無力。
是誰在呼救呢?在這門禁森嚴的宅院中又為何會響起這樣的聲音?庭院中無人,兩旁的屋門緊閉,除了霸道喧雜的雨聲,就是那哀哀如老鳥見到幼鳥将亡的哭泣聲,大喊着公子救命啊。
偌大的院子裏只有一道門是敞開的,那就是少年的屋子。他臨窗閱卷,覺得屋中氣悶,所以把門打開通氣。雨勢稍急時風卷起門簾可以洩露一絲外面的聲響。
他皺了皺眉:“是誰在外面?”
他身後的中年婦人說:“沒有人。”
少年年紀不大,氣勢卻像是初升的旭日一樣弘大,那是一種引而不發的氣概。他閑閑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婦人,起身向屋外走去。步子是悠閑的,輕松之中顯着沉穩。
打起簾,他眯眼看向雨霧中匍匐在地的一團,揚了揚線條優美的下巴:“那是誰?”
婦人道:“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笑哼一聲:“無關緊要嗎?”
院中跪着一個老妪,她趴在地上,臉上溝壑的罅隙之中布滿了污泥,遠遠看去就像一個無臉人。她看見有人站在門前,并膝向門邊之人爬去,一步一叩,大喊救命。
少年公子拾階而下,停在最下面一層。廊檐高闊,伸出的部分剛好遮在他的頭上,他負手而立,身體兩側垂下的一掌寬的刺繡錦緞襯得他長身玉立。雨水打下濺落,沒有污染他的鞋襪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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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還在呼喊,她氣衰力竭,只能憑借本能呼號,實際上那聲音已經微弱不可聞,讓她看起來像個應當躺在床上氣息将盡的人。
一個清潤的聲音響起,他問:“你要救誰?”
老妪擡頭看向他,幹瘦的脖頸支撐不住猛然的力道,她栽倒在地,嘴巴卻抓住時機哭喊道:“求公子救人,救一個您的恩人。”
少年道:“我的恩人?是誰?”
老妪兩眼神思渙散,顫抖道:“一個您不認識的人。”
少年反問道:“一個于我有恩,我卻不認識的人?”他的嘴角牽起一絲微妙的弧度,然而笑意進不到眼底,使他看起來像個冷酷可怖的人,而事實上他也的确做出了殘酷的事,他一腳踢在嶙峋的右肩上将老人踹翻,冷笑道:“你且說說,是誰?”
老妪渾身如糠篩一樣抖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氣溫寒冷還是因為害怕,她的眼中飽含着愧疚與自責:“是……是您的妻子。”
少年面色遽地一變,變得面無表情起來,他猛地看向身邊的婦人,不知何時,一向謹守本分的她竟然與他并肩而立,端着娉婷的身段,接受他無聲的質詢。
少年目光森冷,垂在身側的手掌在不知不覺之間握成拳狀,他咬牙道:“婆婆莫不是糊塗了,我的妻子早已經被您害死,我來不及去救了。”
老妪眼中的痛苦更甚,她脊背彎曲匍匐在地,幾欲死在塵埃裏。突然之間卻像沙洲之中的人遇到水源一般直起身體,暗淡的雙目射出喜悅的光。她哆哆嗦嗦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呈上去,卻一時手滑将那東西掉在地上。
碧翠的一團落在光滑的木階上,彈蹦兩下落到少年人的腳邊。
他看着靜靜躺在地上的玉佩,表情冷硬,像一頭被刺傷的獅子。然而思量半晌,還是選擇躬身去撿,将玉佩握在手中時臉上露出了感懷的神色。
他決定好好聽一聽這個老婆子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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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和煦。
這是從地底走上來的蘇望青心中唯一的想法。
她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十個月。那真的是個漫長的日子,足以讓她小麥色的皮膚褪成淨白,圓潤的兩頰變得削瘦,沉穩的雙眸變得癡憨。但是她沒死也沒傻,這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她身上還帶着沉重的鐐铐,那副鐐铐有三十斤重,捆着她的雙手和雙腳。尋常人早就受不了這樣的重壓而身軀畸形,但是她還好,她不僅沒有變得殘疾,反而還能如常地走路。
只是她的身上亂糟糟的,因為很久沒有洗漱而散發着異味。衣服還是她被關進去那天穿的,上面是被利器劃破的口子以及腥臭幹涸的血水。
她身後有五個押送她的侍衛,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面無表情地推搡着她。她心想他們真的是不必如此,反正她沒想過要跑,因為從心底知道自己根本就跑不掉。
黃泉巷的規矩就是這樣,跑掉一個,生死不論,都是要被追回來的。俗話說生是巷主的人死是巷主的鬼就是這個道理。無論生前如何落魄,如何微末,死後都會給你一座幹幹淨淨的碑,受香火供奉。
不知道這算不算另一種慈悲。
但是打蘇望青出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不用死了。因為如果黃泉巷的巷主要對付你是不會那麽麻煩的,要麽就地解決要麽圈禁致死,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蘇望青戴着鎖鏈向前走,發出垮啦垮啦的聲音。身後的人露出不忍的神色,但是這不忍不是對蘇望青這個人的,而是作為深知這套刑具有多麽折磨人的知情者,他們幻想一下這套刑具戴在自己身上時的痛苦,就會露出這種本能的神情。
在曲折幽深的巷子中穿梭,他們最終到達了一個挂着木牌的牆前面。那是一個掩映在碩大的月桂樹下的牌子,上書——掌刑司。一個侍衛上前沖青磚敲了兩下,便從地底伸出一條密道。
蘇望青在心中咋舌,又要下地。她一個人走下去,在階梯的盡頭是一個提燈人接替她。她頗留戀地回身望了一眼,看着四四方方的透藍天空以及立在地道口的一雙雙黑色靴子,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也許是她想岔了,她還是要死的,只不過有人要同她玩玩多留她兩日,結果惹她遐想,以為能夠逃出升天。
密道之中滿是潮意與腥臭味,她面色如常地向前走,不知道最終會去向何處。待她剛剛适應地道中的黑暗,前方卻出現一道光亮。
她的心又提起來,在胸膛之中跳躍得格外歡騰。
蘇望青突然想到曾有人對她說人在未知的處境之中總是會生出一絲賭性,她那時候不以為然,一直以為自己心如止水決不作妄想,然而此刻她清楚地意識到如果有機會,她的确會賭一賭,拔刀為自己殺出一條生路。
提燈人突然停下回頭看着她:“你最好把你的殺意藏起來,免得弄巧成拙。”
蘇望青心頭一跳,她沉默地看着這個人。
那個人臉上帶着面具,只留出一雙帶着玩味的眼睛,他笑起來,讓人覺得他的眼睛在發光:“如果你乖一點,你應該是不會死的。”
他的聲音真是好聽,像最上等的古琴的鳴聲,于是看不見他的人忍不住在心中猜測面具下面是一張怎樣好看的臉。
他又回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蘇望青沉默地跟着他,昏暗的密道之中只有前路的光與鎖鏈拖在地上的聲音。提燈人的呼吸都像是靜止的,更惶論腳步聲,他的功夫很高,高到一個境界之後只能讓人對他心存畏懼。
最後他停下來,将燈遞到蘇望青的手中:“我只能送你到這裏了,後面的路你就自己走吧。”
蘇望青接過燈,猶豫是否要道一聲謝,但是她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再走兩步,便會發現外面宛如另一個世界,光亮而開闊,而提燈人站在的地方确實裏面,晦暗而邪惡。她決定要義無反顧地走出去,于是這只燈也沒有用處了,她又遞還回去,說:“你留着吧。”
說完轉身就走了,只聽見身後的人說:“上去之後向右走,錦達在井邊等你。”
錦達是個年逾六旬的老頭子,也是蘇望青的師傅,他常年穿得像個老道士,卻做人命買賣。有人問他此般又當又立意欲何為,他說是要為兒孫積德,那人又說既然如此何不去做和尚,錦達回應了他,他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了,因為他死了。
慈眉善目的老道士站在井邊等蘇望青。
蘇望青向前給他磕了個頭:“師父。”
錦達吹胡子瞪眼道:“你還知道叫我一聲師父!我叫你不要多管閑事你不聽,這下好了,引火燒身。那個女人的事與你何幹?嗯,她就算平日對你多有照拂,你難道還要将一條命舍去給她?她不自愛,現今還要拉上你做墊背的!”
蘇望青聞言心中一痛:“師父,逝者已矣,您有何必再說這些話來侮辱她?”
錦達拂袖怒道:“怎麽?你二人感情這般好,你難道要下去陪她不成?”
蘇望青搖搖頭:“我不想死。”
錦達哼了一聲,為她總算有點覺悟而欣慰。他原本以為,那個女人一死,蘇望青必定是要随她而去,所幸蘇望青沒有傻到那個地步。望着木讷的愛徒,他嘆了一口氣:“罷了,這黃泉巷你是不能呆了,到京州城去,會有人接應你,記得以後夾着尾巴做人,好生為自己某一條出路。”
蘇望青向他确認:“京州?”
錦達道:“對,京州殷府。”
蘇望青心中一驚:“殷府?”
錦達看她的神色,眸中一沉,知道那個女人必定是對蘇望青說過什麽,以至于她一聽到殷府二字便如此警覺。他雖不是什麽好人,對這個徒弟倒十分愛護,本想自己在黃泉巷一日便護她一日,沒想到今日竟是分別之時,然而命令已下,絕無轉圜餘地,他只好說:“沒錯,就是殷府,至于那位……你若是遇不上便管好自己安生度日,若是遇上了……屆時他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無需隐瞞,好生伺候就行。”
錦達所說的那位,就是整個黃泉巷之主。蘇望青知道這其中的兇險,便垂下頭,将細白的後頸彎成弓順的模樣:“徒兒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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