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回到府中的十多日裏,一切都風平浪靜。若不是那日季讕說得煞有介事,再加上殷素問的情緒古怪,望青真的會以為一切太平。

她在殷素問身邊伺候,一向是眼觀鼻鼻觀心,如今見他這般穩當,心中不免啧啧稱奇。再一想也許是景帝另有打算,畢竟嫁娶之事不宜操之過急,縱然是要拉郎配,也需時日緩和,求個皆大歡喜。

她一如既往地晾藥曬藥,将其分揀裝袋。近來也是奇怪,不知怎的京州城中突然發了疫病,據說是從城郊的普馱寺蔓延過來的,然而僧人清心寡欲,平日裏足不出寺門,也不知怎麽的就平白染上了怪病。普馱寺的空明大師心腸好,常年在寺廟前搭棚施粥方便往來百姓,其中受益最多的要數城郊的乞丐。然而這次遭殃的也是他們,據說一個個的吃了齋菜便開始發熱,一開始以為是普通傷寒,拖一拖便能好,誰知其後幾日便開始生瘡嘔吐,嚴重的已經病死。據說死狀可怖,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

城郊的亂葬崗裏不知多了幾條腐屍。

有人向司藥衙門報告此事,那些素餐屍位的官員一看事情出在難民堆,便佯裝不知。年關将近,誰想去觸這個黴頭?不過是上下打點,讓人嚴格把住城門關卡,企圖年後再做打算。誰知不久前有染病的貧寒士子進城,初時不過面色差些,守城的侍衛一時不察,便将他放進來了。

自此,京中大亂,疫情如過境蝗蟲一般将人的生命吸走,而最可怕的是監藥司的人毫無破解之法。

病得最重的要數太師家的小姐,據說那日她在一個窮書生的攤位上買了一把折扇,回去後便一病不起,如今只怕是病入膏肓,全憑一口湯藥吊着。太師大人門生衆多,便廣發布告,尋醫術超絕之人入府治病。此事才算鬧将開了。

司藥監的總領在殷府門前站了許久。他雖是學醫之人,卻是一副腦滿腸肥的模樣,腆着大肚子,頗像懷胎數月的孕婦,低下頭,未必能看見自己的腳。他拿着腰牌苦等許久,卻不見人來應一聲。外邊狂風大作,他額上卻淨是汗漬。

京州城中患病者不計其數,而首當其沖的則是當朝太師之女。然而太醫院的太醫們在看過之後都束手無策,太師震怒,在追究本源之後自然查到主管防疫局的司藥監。作為一司總領,他可以預料到太師之女不治身亡之後,自己的下場。

當初不過是看那蝼蟻一般的性命不值一錢,故而不願在年前過于聲張,卻不想積微成著成為懸在他脖頸之上的利劍,随時都有繩斷劍墜的風險,教他如何能不心焦?

一旦事發!一旦事發他一生仕途只怕止于此處!

他等不及,快步向前走去,大有要闖過去的架勢。門前的守衛将他一攔,他面色大變,是極兇的神态,然則又勉強收住,露出一聲谄笑:“小哥,還望通報,還望通報啊。醫者仁心,這外面等着救命的苦命人千千萬,還望諸位不要為難在下,讓在下進去。”

那守衛一身勁裝,不似一般的仆役,他銳利的眼往總領溢着肥油的面上一掃:“大人還需等待,此處是神醫府,自然有神醫府的規矩,大人想進去,需先将規矩守好。”

張齊一聲冷笑:“閣下還知此處乃是神醫府,便當知道這神醫二字不是拿來顯擺裝闊的金字招牌,乃是一顆救民于水火的慈悲心!此時你攔着我,可知外面有多少人備受煎熬?”

此人正是司藥監總領,當日下令隐瞞的是他,現今在殷府門前叫嚣的人也是他。被人這般斥責,那守衛卻面色不變,只道:“大人還真是菩薩心腸。”

只是話中多譏諷,他才從城郊回來,看遍了慘況,聽此人道貌岸然的言辭,只覺得可笑。因他決斷失誤禍及京畿,不談那些病死的難民,他也是烏紗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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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齊便一笑,嗳聲道:“小哥過譽,過譽。同是醫者,不都是為了萬民嗎?”

井五閉上眼,不再搭理他。

過了半晌,便見一女子出來,她道:“井侍衛。”

井五回道:“毓秀姑娘,公子可有什麽吩咐。”

毓秀一笑:“公子說了,此事無大礙。”她将一張素白的紙箋遞給張齊:“大人将方子拿去,按上面的法子抓藥煎制,每日分三次給病人喂服,三日之後再見成效。只是,我大照之官,當以百姓為重,請大人三思,還是先速速命人到疫區去。”

張齊将方子接過,如同拿到了救命符,竟不顧身份地向毓秀一揖再揖:“姑娘不必多言,張某知道該如何行事,謝姑娘大德,在下告辭。”話罷連忙拖着臃腫的身子上車,催促馬夫動身。

長鞭一揮,司藥監的車馬駛出,絕塵而去。

毓秀看他離去的方向,不由一嘆。那自然是往太師府的方向。

“姑娘不必憂心,公子早已命人暗地裏送要到普馱寺布施,施藥的是原先病倒的僧人,見他們安然無恙,那些百姓定會接受,惹不出大風浪的。”

毓秀搖搖頭,她何止是憂心那些難民?

毓秀原本是在沏茶,卻因為過于憂心而失了手,一壺好好的雀嘴硬是泡毀了,她倒了一杯抿抿,嘴裏發苦,那一點回甘都沒了,跟喝藥似的。

望青見她魂不守舍,多了句嘴:“怎麽了?有心事?”

毓秀搖搖頭,又猛地定住,眼睛銳利得吓人:“阿青,我覺得有古怪。”

望青沒見過她這樣,便問:“什麽古怪。”

毓秀定了定神,将她牽到床邊坐下:“你知道近來發生疫情了麽?”

“知道,這幾日不是一直都在命我們準備藥材麽?說是公子備了方子幫忙出法子。但是好像不大管用?有時侍衛們進來,也聽他們說過,好像鬧得很兇,太師家的千金也染上了。”

“是啊,司藥監的人剛才還來過,公子将最新的藥方送過去了,看樣子是不會有大礙了,我這心裏卻沒着沒落的。”

“為什麽?是哪裏不妥嗎?”

“是啊,是哪裏不妥呢?”毓秀思索着,許是因為這病來得古怪?還是因為殷素問的态度?他處理這類事應當不會有大問題,把藥方子交給她的時候也是頗有信心的模樣,然而為什麽到現在卻一反常态地呆在書廬裏不出來?

毓秀說:“你去看看。”

望青一愣:“我?”

“嗯,去看看公子在做什麽,要是能問出什麽來及更好了。”

望青有些猶豫:“這,我們這些做奴才的……”

“沒事兒。”

我的好姐姐喲,你說沒事兒就沒事兒,你這麽信誓旦旦的你怎麽不去啊?望青每每見到殷素問都怵得慌,然而毓秀都這麽說了,她也只能去殷素問那裏看看。

書廬是那座傍水而建的小築,望青到時有童子在門口燒落葉枯枝,淡淡的煙熏味讓她憶及幼年在田間漫游的往事。她走過去,那童子放下蒲扇規規矩矩地鞠躬:“青兒姐姐。”

“蒙奴,公子在嗎?”

“在的,”蒙奴将放在藥罐旁的小凳子搬到望青腳邊方便她坐,“早晨起來就一直在看書,除了中途毓秀姐姐來時歇了一會兒,別的時間都在……看書。”

他撅着紅潤的小嘴巴沖望青抱怨:“沒有吃飯,也沒有喝茶。”他又看了看桌上沏好的茶水,之前端進去,後來放冷了又拿出來。

蒙奴生得惹人愛,整個一粉雕玉砌的小娃娃,他穿着尋常的麻布衣裳,頭上戴着個灰色的帽子,頭發梳起來紮在裏面,看來像個姑娘。

望青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嗯,別生氣,我就是過來讓他吃飯的。”

蒙奴短短的指頭指着桌上幾碟點心:“都冷了,吹硬了。”

望青說:“沒事兒,我吃。”說着便拿了一塊兔子模樣的小奶糕放到嘴裏,邊吃邊做出津津有味的表情:“好吃!”

蒙奴撅撅嘴,露出滿意地神情,乖乖地坐好了。

這孩子,賢惠,見不得別人浪費糧食。

望青上了臺階,搭臺階的竹子尤其堅韌,人踏上去覺得腳下簡直陷下去一塊兒,嘎吱嘎吱作響。望青心驚膽戰地走過,伸頭向屋內探了一探,被所見之景震了一震。

殷素問散着頭發坐在書堆裏,哪有平日的潔淨模樣?

望青詫異地回頭看了看蒙奴,那表情是:你不管管他?

年幼的孩子端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撅着嘴,那意思是:你怎麽不管管,我管不來。

兩人進行着無聲的交流,待望青将目光轉到他身上時,殷素問已經擡起頭來了。他捧着本書,表情尤為嚴肅,見了望青就跟沒看見似的。

望青一見他這樣子,心中便打了退堂鼓,恨不得自己沒來過,她莫不是攪了殷素問的清靜,不然他怎是這副表情?一時間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這樣的殷素問可不是好相與的啊。偏巧他單刀直入地問:“你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望青一想到要說謊,頓時覺得渾身寒毛倒立,但是她能說,爺,我是被人派過來探聽虛實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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