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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宋慈不是染上了瘟疫,而是被人下了蠱。蠱蟲在她的身體裏鑽行吞食皮肉,才會導致肌膚脆弱不堪,一碰即碎,”殷素問将藥膏塗在她身上,“一開始蠱蟲還小,不至于危及生命,現在……母蟲已經長大,更是誕下無數蟲卵,她的身體現在就像是為它們提供養分的巢穴。一旦蟲子成型,她的身體油盡燈枯,這些東西就會破體而出。”

聽到巢穴二字,蘇望青身體一震,她似乎在瞬間感受到蟲蟻爬過皮膚的那種令人戰栗的感覺。她勉強忍下胃中作嘔的欲,望,便見殷素問将一塊白瑩瑩的糕點拿起,将外皮撥開:“你看,這是皮,這是肉,那些蟲子就在這兩者之間,将完整的肉脂攪得稀爛。”

蘇望青向後退了一步,她在接下來的日子都無法正常地直視這種點心了。殷素問卻很平靜,當然,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一種冷峻,他勾了勾唇角:“可怕?下蠱之人的心腸比這更可怕。”

他小心地将糕點放回碟中,說道:“看來咱們有必要去會一會那位宋夫人了。”

然而還沒等他們找上門,宋府便已經鬧翻了天。

宋府大堂上已經擺好了靈臺,屋中央的烏木沉棺之中躺着一名婦人。她身上衣飾考究,只是模樣已經因為湖水的浸泡而發白發腫。原本美豔不可方物的婦人現下已是水鬼一只。

原來是這位夫人始終兩日,府中一直在派人找尋,一路追蹤蛛絲馬跡,這才在城外的一處湖心亭中看到宋夫人随身攜帶的絲帕。上面乃是她臨終絕筆,自言因一時疏忽致宋慈病重,心中愧疚難當,無顏面對夫家,竟一時想不開跳湖自盡了。

現在宋府辦喪事,宋太師不見人影,倒是夫人娘家來了些女眷,跪在一邊呼天搶地,大有要随逝者而去的架勢。

殷素問過去看了一眼,上了兩支線香便獨自回來。他原本想去見一見宋宣林,然而他卻是終日閉門拒不見客,府前的門生清客跪了一排,也不見他動容。

殷素問可憐他新近喪妻,獨女亦是纏綿病榻,便不去添堵了。他與宋宣林素來不睦,此時前去,不叫他誤會自己幸災樂禍,小人得志便是好的,若是當真被他氣出個什麽毛病來,他要怎麽同謝謹交代?好歹是謝謹未來的泰山,倘若真是因他氣出什麽毛病,臺面上總過不去。

殷素問悠悠踱回來,便見他身邊一個人影掠過來,井五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殷素問斜了他一眼:“從榮歸巷回來了?可有發現什麽?”

井五垂着頭:“小人去看過,那榮歸巷中确實有古怪。據說先前是一個絲綢商人的私宅,長期沒有人住,半年前卻有一個男人住進去了。原本以為是大戶人家的外室,然而那男人卻長得五大三粗……”

殷素問道:“說下去。”

井五将一張畫紙遞到殷素問手上,殷素問展開一看,便見紙上畫着兩男一女,一男子模樣清俊,一個形容剽悍,那女子正是宋夫人:“有人看見那兇猛男子了空無一人的進屋,片刻之後便是個模樣清俊的青年公子,又有人曾在苗疆一帶見過這個男人,他善于易容,一向用兩套面具行走江湖,人稱鬼面阿七。那女子從三個月前便時常在那一帶出沒,暗地裏與那男人厮混,兩人舉止暧昧,怕是在行茍且之事。”

殷素問抖了抖畫紙,凝神道:“苗疆?”

既然宋夫人已死,便是死無對證。如今已經斷定宋慈所中的乃是蠱毒,殷素問便開始着手幫她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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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查閱症狀,終于确定此蟲不過是耗損之蠱,便決定采取穩妥之法,先抓緊時間将宋慈的身子養好,再将蠱蟲引到一處,一點點殺死再取出蟲身。”

蘇望青按照吩咐每日用豐肌湯為她沐浴,塗抹治療膿瘡的藥膏,再一點點佐以藥粥為她調理腸胃。、

待體內毒性漸漸消減之時,宋慈總算蘇醒過來。

她上次蘇醒,還是因為蠱蟲激發了她的某一處穴道,令她突然睜眼,然而這一次,她卻真的靈臺清明起來。

蘇望青見到她睜眼的那一刻,吃驚得連話都說不出。她的腦海中還是初見時那個不成人樣的“粽子”,待她蘇醒時,才意識到宋慈身上已經消腫許多,身上雖然還留着疤痕,卻不再脆弱得一碰就碎。

殷素問坐在外閣裏屏風旁的椅子上,問她:“傻笑什麽呢?”

蘇望青臉上收不住笑意:“宋姑娘醒了!”

殷素問淡淡道:“我知道。我還知道她一定會醒呢。”

蘇望青道:“奴婢知道,毓秀說過,您的本事大。”

殷素問被這麽直白地一誇,倒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老神在在地望天嘆:“果然是扮豬吃老虎。”

他說話的聲音極小,宛如蚊吶,讓人無法從唇形上分辨他到底說了些什麽。蘇望青忍不住湊近一些看,便見殷素微微撩了她一眼。兩個人就如此莫名其妙地對視起來,都想挪開眼睛去幹點別的,卻又對視探究起對方。

直到屏風內傳來一聲微哂。

蘇望青到裏面查看,只見床上的宋慈微微撐起身體,正歪着頭看着屏風上的畫。她目光渙散,嘴角卻挂着娴婉的笑容。蘇望青有些詫異地看着她,向前走了一步:“宋姑娘?”

宋慈歪歪頭,眼珠子卻連動也不動。

蘇望青心底一沉,連忙出去用眼神示意殷素問。

殷素問走進來,見此狀皺起眉,還未說話,便聽見宋慈試探地問了一句:“謝郎?”

她瞎了。

殷素問氣息微沉,眼中透出微妙的焦躁。一定是她額頭上的那只蠱蟲壓迫了她的神經……

宋慈還算淡然,輕聲道:“是了,怎麽會是他?我特意叫嬷嬷把他攔在屋外的。”說着,伸手在臉上探了一探,低聲道:“我是決計不能讓他看到我這般模樣的。”

沉默半晌,宋慈才擡起頭對虛空笑道:“那我猜,是殷家公子?”

殷素問一嘆:“姑娘好耳力。”

宋慈一笑:“您走路的身法總和別人不一樣,腳步要輕很多。”

蘇望青在心中詫異,宋慈看上去一點武功也不會,沒想到僅憑腳步聲就能知道來人是誰,這種能力,乃是很多人苦練多年才有的。

宋慈淡定自若地躺會原處,低聲道:“殷家哥哥,你說我還有幾日好活?來不來得及同謝郎成婚?”

宋慈這人真是讓人看不透,原本以為她将謝謹攔在門外,是為了效仿李夫人,企圖在謝謹生命中留下自己最美的模樣,還以為她醒後一定會同謝家退婚,卻沒想到,她想的是嫁給他。

宋慈似乎猜到他們的心思,便眼波流轉一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瞎子:“說來我也是可笑,我應當與他一刀兩斷,幹幹淨淨上路便好。然則我這一生什麽也不争,現今才落得如此下場。可是,謝謹他合該是我的,我是至死都不會放手的。我若是一覺睡過去也就罷了,如今天可憐見的,叫我醒來,我無論如何也不罷手。只有一件事,還望殷家哥哥幫幫我,我這一身的病,乃是嫡母齊氏所害,還請哥哥假以時日,幫我報仇雪恨。”

她這話說得任性,仿佛他真的是個刁蠻的大小姐一般。然而旁人聽了,卻不禁為話中的心酸而簌簌掉淚。

殷素問道:“我只怕不能答應你。”

宋慈慘然一笑:“也罷,怪只怪我現今是廢人一個,不能手刃敵人。今日讓她得逞,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殷素問道:“宋夫人已經死了。”

宋慈一愣,大笑起來:“真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啊!好好好,她既然死了,我也該瞑目。此生這一攤亂賬,我到閻王面前同她算。”

殷素問道:“只怕還是不能。”

宋慈問道:“為什麽?”

殷素問卻說:“她雖死了,你卻是要長命百歲的。”

她烏睫一扇,眼中滑下淚來:“此話當真?”

殷素問道:“當真,比珍珠還真。”

*******

照料宋慈幾日,她的身體已經結實很多。因為她體內蠱蟲是靠吸取她身體養分生存,殷素問便讓蘇望青在她背上塗抹上極養人的藥膏,一日塗抹三次,于是漸漸的,那些蟲子便聚集在她背上。

那一塊肌膚變得烏黑,腫起之後成為連貫的肉塊,倘若認真觀察就會發現有東西在下面細細蠕動,數目驚人。

此舉十分傷元氣,宋慈只能趴在床上忍受苦痛。她近幾日模樣已經大好,細細看來已經有往日的風采。汗衫濕了一件又一件,鬓發間淨是冷汗,她卻沒有喊過一聲疼。只是咬着牙,倔強地熬着。

宋府的人知道她醒來,倒是叫人來探望過兩次,來人是宋慈的乳母,嬷嬷以及上次抓到的那個侍女。一屋的女人抱在一起痛哭,也沒了主仆尊卑的忌諱。然而除了她們,就再沒有別人來過了。宋宣林已經開始上朝,卻沒有來看望過一次,他仿佛認為愛妻的死,病危的女兒難辭其咎。

就連殷素問都要嘆一句,真是老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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