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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素問笑問:“你幫我換,你怎麽幫我換?”
眼睛像星子般明亮,話裏透着玩味。
蘇望青呼吸一滞,原本已經湮滅的绮念冉冉升起,她拼命抑制離開的欲望,欲蓋彌彰地扯開了嘴角道:“是啊,奴婢幫您換。您如今身上不方便,更何況奴婢在您身邊這樣久,從沒有伺候過您,說來真是慚愧。”
殷素問端是看着她,這下臉上不笑了,在心中笑。這個人總是能夠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抉擇,有時你都留了一條方便的路給她行,她卻要選崎岖的那一條。
只不過是為求心安,為求心安,因為艱難讓人踏實。
他擡起雙手,垂眸看了一眼。許是他人在病中,多愁善感,他看着這雙空蕩蕩的手,心中十分明白自己前半生什麽也沒有獲得,握一握,淨是虛空。
但是眼前有一個人,溫順乖巧,十分可貴。
他便笑了一聲:“不必難為你了,你一個小丫頭,大約都沒有看過男子的軀體,還是盡早去睡吧。”
蘇望青道:“奴婢早兩年前就已經及笄,年歲不算小了。”
更何況刺客沖進去殺人的時候,是向來不會管目标是否在床榻之上光~裸身體的,男子的身體她倒是見過幾具,都是些腦滿肥腸的家夥,再不就是少年薄有風流名,窩在女人堆裏拖垮了身子的,總不會有一個比殷素問好看。
蘇望青冷靜地想着,她心中沒有了那些七七八八的牽絆,反而變得坦蕩直率起來,故而一點也不将換衣服這件事放在心上。
殷素問卻勸她:“你将來總是要嫁人的,夫家知道你貼身伺候過別的男人,終歸是不喜的。你……在這些事上還小,不會懂得。”
蘇望青老實道:“奴婢沒想過要嫁人,奴婢一個人過挺好的。”
殷素問道:“為什麽,你沒有喜愛的人麽?”
蘇望青看着他,微笑道:“奴婢……沒有喜愛的人,或者說,奴婢沒有想過有一個丈夫會是怎樣的感覺,在這世道,做個了無牽挂的孤家寡人未必有什麽不好,更何況,奴婢不喜歡變動,來了這神醫府,已覺得極好,奴婢就将這裏當自己的家。等将來奴婢老了……老得主人不再需要我,我便自己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度晚年,收留幾個孩子作伴。等我老得快死的時候,就讓他們将我用席子卷一卷,扔到山裏去。”
殷素問有些訝異,她竟是這麽打算自己的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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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麽?到老的時候用如此凄涼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蘇望青道:“公子,實不相瞞,奴婢早些年吃過一些苦,故而最惜命最安分,只想好好過日子,不想惹事非。但是說來古怪,安逸的生活就像是一座虛妄的樓閣,奴婢如今在府中,十分知足,但想到将來的的去路,卻覺得這樣是最好的,生如草芥,死時卻像想繁花一樣絢爛是不對的,人還是要看清現實才好。”
她頓了頓,小聲說:“至于成婚,說句涼薄的話,這世上誰有靠得住誰?一切都是要靠自己拼出來的,奴婢倒不想巴巴地尋個不相幹的男人來束縛自己,我倚仗他,我不踏實,他拖累我,我還不樂意呢。”
殷素問看着她低着頭嘀嘀咕咕,雖說是說給他聽,但更像說給自己聽的。
“更何況,公子,你若是喜愛一個人,你就得分出一半的心放在他身上,這滋味兒可不好受呢。”
殷素問道:“這又是什麽道理?你不曾喜歡過人,又怎會知道愛悅一個人的心情,莫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如此,你将來就要斷送許多的機緣。”
“我一直沒說過,我有個朋友,她是個極好的女子,就是死在一個情字上。她被一個書生騙了,夜奔的時候被人斬殺于荒野。她是個頂厲害的人,能騎在馬上一次射出五支箭,一根鞭子舞得出神入化,但是再厲害的人,碰上情字的時候,都是一個凡人。這話還是她教給我的。”蘇望青沉默下來,她沉默的話中藏着一句反問:你看,連她都中招了,我還能幸免嗎?
殷素問聽了直皺眉:“你害怕,所以從不在這件事上做假設,甚至對未來也沒有一點兒期許?”
蘇望青無端從這句話裏聽出了怒意,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殷素問,不明白他為什麽如此生氣,但是還是露出一個讨好的笑:“您別嫌我矯情,但的确是這個道理。”
殷素問原本有些生氣,他甚至覺得眼前的女子愚不可及,他對什麽都是淡淡然的,然而此刻卻被一團火給席卷了,他在怒其不争,簡直有點恨得咬牙切齒。然而當他逢上這張笑面的時候,脆弱的心髒就将被誰狠狠地吻了一下,疼得軟下去了。
他應當是個鐵石心腸,巋然不動的人,卻在霎那間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憐意,所以語氣溫和地說:“蘇望青,你記不記得,我曾對你說過,你是個好命的人?”
蘇望青笑道:“怎會好命?奴婢雖然不顧影自憐,但也知道,此生只是燕雀是鷹犬,為食祿奔波,不得善終。”
殷素問看着她柔柔的眼道:“我說的,你會是好命的,我能夠保證,山移海竭不可轉。”
山移海竭,亦不可轉。
蘇望青在心中念過一遍這句話,她想,這位殷家貴子,可真是位好人,他一定不知道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話,有多招人喜歡。
蘇望青便難得俏皮了一回:“如果有一日,奴婢離開殷府,公子會給奴婢一大筆銀子嗎?”
殷素問不負所望,答道:“會的。”
蘇望青一笑:“給多少?”
殷素問道:“将最貴重的給你帶走。”
蘇望青問:“最貴重的嗎?公子莫騙我,那一定值很多銀子。”
殷素問笑得高深莫測:“約莫,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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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素問有時同蘇望青講話就像是在對一個哈巴狗,常常就是簡短的“去吧”“過來”幾字。
就像那日晚上,也只不過是拿過她手上的衣裳,說了一句你去吧,趕她去睡覺。
蘇望青躺在外間的榻上,聽着裏屋一陣窸窣,随後便是燭火熄滅,屋子陷入了漆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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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望青來到殷府的第四個月,府中迎來了一位貴客,她是平南縣主之女,當今聖上敕封的承平郡主,這世間最有希望嫁給殷素問的女子。
季讕曾經在宮中向蘇望青知會過一次,希望待郡主抵達時她能多加照拂,蘇望青等了很久,卻沒有遲遲沒有聽到關于這位郡主的消息,還以為那件事已經過去,畢竟京中的局勢變幻莫測,以至于君王朝令夕改亦屬常事,何況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口谕。
然而偏偏在殷素問患病的時候,她到了。
聖谕尚未明示,只說郡主醉心醫理,特地趁進京前來拜會,然而這之間只差捅破一層窗戶紙,那就是,景帝有意将這位郡主許配給殷素問,屆時京州與南平最大的望族結為姻親,孕育出新的權勢滔天的門第。
蘇望青在井前汲水,為處理新進來的藥材做準備。她這些時日被殷素問逼着看書,學業突飛猛進,對醫理也悟得一絲皮毛,好歹不會弄錯狗脊與續斷的模樣,草果與茯苓的屬性,對一些典型的症狀亦能分析一二。學尋常的醫理對一個人悟性的要求不高,更多的是需要恒心與精力,多看多練,長此以往必有收獲。她對着書本自己琢磨,倒是成功為一只野狗治過傷。
“沈家的那位姑娘到了。”
蘇望青沒料到這麽快,前幾日還只是說在路上,先拐到吳州去晃了一圈,原本以為會逗留幾日,畢竟吳州在這時節風光最美,女兒家應該會流連忘返才對。
“是嗎?既然到了,是住在哪一處院子的?”
毓秀将藥草分門別類地放好,想了想道:“在西四院,那裏寬敞,總不至于委屈了人家。”
蘇望青不免一笑,這都不算委屈,什麽才算?
殷府是光內宅就是有幾十畝,更不消說外面供清客食宿的外間。而西四院就是離殷素問的院子最遠的一個,建得倒是華貴非凡,只是未免有些高處不勝寒,嫦娥住在廣寒宮裏,卻是最寂寞的。蘇望青甚至懷疑當初殷素問增建那一處院子就是為了防着今日。
“公子也沒去看看。”這是句廢話,殷素問自打回府,踏出房門的次數就屈指可數,除了上次被柳姑娘一嗓子嚎出來,就沒見過日頭。他是鐵了心地要避開承平。
蜻蜓咯咯笑道:“我看是直到那位離京都得在床上挺屍呢。”
她這話沒大沒小,又犯忌諱,周圍稍長的幾個紛紛側目,鳳鳴更是直接地一腦瓜蹦砸到她的後腦上。蜻蜓抱頭鼠竄,委屈得快掉眼淚:“你們欺負我算怎麽回事兒!外面頭還沒亂你們倒是同我鬧起來了,這時候不是該團結一心同仇敵忾嗎?”
鳳鳴不高興:“讓你亂說,說話不過腦子。”
蜻蜓嘟着嘴巴委屈極了,汪着眼睛仔細想想自己說了什麽,想明白了吐吐舌頭讨饒。
只是她有一句是說到衆人的心裏去了,同仇敵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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