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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這兒做什麽?素來是事躲人,人可躲不來事。你有精力在此處哭,不如好好将此事同毓秀說個明白,再不濟,表表決心,不然等別人騎到你頭上來,就有你受的。”
蜻蜓一回頭,只見蘇望青拿着刀站在她身後。她回頭拭淚,起身站到一邊,卻是不聲不響,只是無聲地抽噎,淚水源源不斷地淌下來,幼白的皮膚都皴了一塊,又幹又澀,發紅。
蘇望青将刀背磕在石階上,坐下仰視她:“我可不知道你是這麽好脾氣的,都學會忍辱負重了。若我是剛來,識得你晚些,倒還能被你糊弄過去,蜻蜓,你今年十四了,再過一兩年及笄,那些閑言碎語旁人現在不放在心上,待你是個大姑娘,可就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蜻蜓像一株遭暴雨淩~虐的樹苗,青翠欲滴,卻脆弱不堪。她哇哇大哭起來,手上還拿着一對彎刀,剛才她拿着刀在石頭上砥砺,像一個磨刀霍霍的屠夫,要殺盡傷害她的人。但是眼神裏卻不見兇狠,那不是一個想殺人的眼神。反倒是在自我怨恨,魔怔了,一想不開就仰望自己的身上捅倆窟窿。
此刻聽到蘇望青這番話,蜻蜓再控制不住,她啞忍多時,此時見她如此冷漠,竟比聽到旁人的閑言碎語還要難過。狠命地揮舞着手上的鋒刀,好像些惡人就在她面前,她劃着虛空便是在劃碎她們的身體。
蘇望青始終面無表情,若說她初時還能表現得像個正常人去關懷,此刻觸及到這種傷痛,反而變得麻木,這大抵是她過去經歷太多的緣故。在可以庇護時庇護保護,然而一旦發現蜻蜓受傷過重,便換另一種法子去逼迫她面對。
蜻蜓任性地發洩,哭完了便乖乖坐回到蘇望青的身邊,半晌啞着嗓子道:“姐姐怎麽找到我的。”
殷府宅院多,土地大,蘇望青也沒想到自己能誤打誤撞碰上她,她道:“我出來練刀的。”
蜻蜓還是垂頭沉默,一副疲倦的表情。眼珠子動也不動,用彎刀一下下阻擋在螞蟻前進的方向。
結果抽着抽着氣,又開始哭起來,這一次倒不似先前瘋狂,孩子般哇哇哭着,哭到滿臉是淚,便把臉埋進蘇望青的衣服裏。
蘇望青眼珠子一轉,看着她發顫的腦袋,只覺得胳膊在發燙。
“嗚嗚,她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蜻蜓憤恨地錘着蘇望青的肩膀。
蘇望青被錘得嗓子發癢,忍住了。她淡漠地看着蜻蜓,無奈地将胳膊往她懷裏塞了塞好叫她哭起來方便點兒。
蜻蜓足足哭了半個時辰,哭完了便抽抽搭搭地拖着肩膀呆坐,蘇望青默默感受一番,發覺整條袖子都被哭濕了,粘在身上黏黏的,濕漉漉的,讓她忍不住想擰一把袖子,但是她又不敢輕舉妄動。
果然她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風一吹,蜻蜓便緊閉着眼睛做出哭相,又靠着她的胳膊哭起來。袖子上盡是淚水,蘇望青穿的是緞子,蜻蜓的臉又嫩,抵在上面打了滑,咯吱一下,臉蛋兒順着袖子滑下去了。
蜻蜓明顯愣住,她沒想到自己哭都能哭得如此狼狽,又開始無聲地嚎起來,整個人差點撅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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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望青及不厚道地,眼角抽動了一下 ,笑出來了。她捂着嘴逃避蜻蜓譴責的目光,但是顯然良心讓她辦不到,她只好貢獻出另一條幹淨的袖子,将蜻蜓擁進了自己的懷裏。
唉,看來得等她哭夠。
等蜻蜓有點反應的時候,她差點兒哭丢了魂。蘇望青拖着兩個濕袖子,維持臉上嚴肅的表情:“你給我好好說說,為什麽不将此事說給毓秀?她以為你們還是小打小鬧,過兩日便能好呢。”
蜻蜓打嗝,不言語。
“那你說,這話是從誰口中傳出來的?我聽你方才的意思,你是知道誰是始作俑者了。”
蜻蜓看了她一眼,笑起來像哭:“罷了青姐姐,此事我無意追究了。”
蘇望青道:“那你現在在做甚?”
蜻蜓嘴一癟,雙眸水汪汪的。
蘇望青連忙制止她:“那你說說,你到底是什麽個想法。”
蜻蜓抱着膝蓋道:“我也不知,想來的确是我平日裏舉止不端讓人看不過眼,日後改正便是。”
蘇望青暗自嘆氣。
蜻蜓跟在殷素問身邊,因着年歲尚小,尤其受寵,故而養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故而最受不得吃虧,一絲暗虧都能讓她炸起來,哪知此刻卻選擇啞忍。何況距上次相見不過幾日,她前後态度變化之大,令人咋舌,必然是她知道主謀的緣故,那麽究竟是誰,能讓她如此忍讓?
她此次明顯是傷心遠大于憤懑。
金色的日光灑落在棋盤之上,案上黑白交錯,各似猛虎纏鬥開來,殷素問執黑,承平執白,起落之間不分伯仲。
承平身子傾向殷素問,一雙波光潋滟的眼睛不時從他面上掠過,思忖半晌便落子。她在笑,只覺得做個君子亦是不易,不論輸贏,都要做得高明,無論何時都留有餘地。她與殷素問二人鬥了十數盤,輸贏便是五五開來,每局所差不過半子,外人看來,便以為他們實力只在伯仲之間。
思及此,她便要笑。忍不住想知道殷素問這樣的聰明人與她這般玩鬧,可會獲得愉悅,若是有,她便真是與有榮焉。
“茶。”
身邊的侍女遞上茶水,殷素問接過抿了一口,平淡的眼神轉向素雲:“她人呢?”
素雲一愣,殷素問是清冷的,偶有滲着暖的時候,就像此刻,她低聲道:“有人瞧見她拎着刀出去了。”
他轉過頭應付面前的棋局,随意落下一子,臉上表情分明還是一樣,心境卻大不一樣。
帶着刀出去的嗎?
蘇望青除了每日清晨雷打不動地練刀,別的時候從不做這件事。若她做了,便是她察覺到自己心中煩悶,要靠揮舞着武器去維持內心的平靜。然而要讓蘇望青這木頭意識到自己的苦悶,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近些時吃得好穿得好,她煩什麽呢?
思量間,他便制造出一個死局,對面的承平訝異不已,知道自己解無可解,她将手中的棋子擲回棋盅,笑道:“公子棋力驚人,承平甘拜下風。”
殷素問卻只是單純地用溫潤如玉的面具回應她。
承平低頭淺笑,眼眸中的光芒卻黯淡下來。纖細白皙的手指蜷了又蜷,最後狠命地握成一團。那是一種決心,一是一種憎恨。縱使她再愚鈍,也該知道殷素問極不對勁,只是有些話只能自己埋在心間,因為一旦說出口,便必輸無疑。
倘若出來時她只将殷素問當作一種可能性,然而這些時的朝夕相處,漸漸讓這種可能性變成堅定的信念。
縱然心中百般不是滋味,當她擡起頭時,又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也不知望青這丫頭跑去哪兒了,這麽半天也不見人影。”
殷素問這才擡起眼平視她:“她平素乖巧,只是懶筋一犯便開始各種沒了分寸,想來在你那裏也是伺候不好人的。”
不由便想起她初來時亦是如此,大冬日裏躲懶躲到外邊,那時漫天下着大雪,她便頂着風吹,若不是他問,還得傻傻在外面。
承平心頭一跳,連忙道;“怎會,望青為人本分,做事踏實,在我那裏伺候得很好,我都有些離不開她了。”
一雙眼睛盯着殷素問,深怕他開口向她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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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望青領着蜻蜓回到主屋,承平卻不像往常一般同殷素問待在一起,反而早早離去。
她一想便知道壞了,雖說自己不是沈家的奴才,此時也顯得太沒有規矩。
殷素問一雙疏淡的眼盯着她,蘇望青心中一沉,得,這是要開訓了。
然而殷素問卻是撩起前袍起身往屋中去:“走,進來吃飯吧。”
蘇望青吃驚之餘又有些愧疚,不想殷素問是在等她回來用膳。
只是進屋,便知是自己相岔了,原來是等她回來伺候他用膳。毓秀說的茶飯不思竟是真的,敢情是沒個使喚得得心應手的人在身邊。
殷素問吃飯的時候極講究,倒不是規矩有多少,深門大戶裏哪家沒個規矩,他講究在吃食上,入口的必定是最精細的,不是舌頭品嘗食物,反倒是食物供養着嬌貴的舌頭。
蘇望青按照他平日的習慣夾菜到碟中,哪知殷素問卻是端端正正坐着,全然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蘇望青一連夾了四道菜,見盤中一點未動,便低聲問:“公子,怎麽不吃了,到時候該涼了。”
殷素問看着她,眉頭微動:“那個,我不愛吃。”
蘇望青睜大眼睛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最細小的變化都不曾忽略,看着殷素問的眉頭,不禁想:這是在給我指方向嗎?我若是聰明點就該知道他是說的哪個了。
一塊鮮美的魚,幾根翠綠油亮的小菜,兩塊醬豆腐,兩顆菇菌。
蘇望青笑道:“我的爺,要不您說說,有什麽不下換得,咱叫人重做。”
殷素問一雙倦眼注視着蘇望青,看得她無可奈何。那似乎在說,你如此不得我的心,可會良心不安?
蘇望青在心中笑罵,也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廚子,竟連主子的喜好都不清楚,端了一碟不讨喜的菜上桌,白白來為難她。這樣的廚子是怎的在殷府待了十數年的呢?
殷素問那雙眼睛裏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挑釁,仿佛她決斷一錯就可以被亂棍打出了。
蘇望青微微一嘆将豆腐夾走,看着殷素問消瘦許多的臉無奈地道:“公子不喜食辣,奴婢說得可有錯?”
她又一一将桌上不該存在的菜色一一剔走,回頭道:“咱們現在可能吃了?”
那神色赫然在問:公子滿意否?
殷素問拾起筷子,臉上帶着弱氣的笑,同她打商量:“阿青,要不咱先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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