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月兒半圓,懸在空中,裹着昏黃的衣。它的暗淡的光輝灑下來,灑在蓊蓊郁郁的樹叢上,勾勒出暗青色的線條。夜中是寂靜的,唯有清風過,鳥蟲鳴,吱吱咕咕唱了一宿。

那清越短促的聲音在夜半起伏,斷斷續續地回蕩着。

蘇望青披了件衫子起來,點了燈支着臉怔忪。在昏黃地燈下她漸漸迷瞪起來,又猛地驚醒,她沉下氣,将額頭抵在桌角上,待神智清明些,宗旨抱定後便搖搖晃晃爬上床,将薄被拉到下巴哪兒夾住,那樣子真像個乖巧的孩子。她适才發夢,夢中交替出現兩張臉,一張讓她哭,一張讓她笑,混混沌沌雜糅在一起,最後包裹得她喘~息不得。

夢一醒,眼前還是漆黑,人于黑暗中最不能忍受,她便起床,歇一歇,待心境平和些,再睡。

那張臉在她的眼前晃蕩,像是要鑽出幻境跑到她的跟前。弱氣的,蒼白的,精致的,鋒利的面孔卻在撒嬌,琉璃般明亮的雙眼滿懷期待地看着她,他在同她打商量,唇角是姣好的弧度:“阿青,要不咱先回來吧。”

床上的終于睜開眼,茫茫然看着虛空,她起身穿上衣物,拎了刀出門去。

她極喜愛自己這把刀,離了便覺得失了依仗,故而在進入神醫府之前,無論何時都帶在身邊。後來因為規矩,她便不再這麽幹,只是在每日清晨拿出來打個招呼,那段日子就像在戒除一種瘾,心癢難耐的時候,才不自覺拿出來看看。

蘇望青于心底是不情願這種煎熬的,因為拿着刀的時候意味着她是孑然一身,靠着雙手養活自己的,那種滋味很好,因為踏實。然而在不知不覺之間,她竟然忘記了握刀的感覺,習慣了守候的滋味。

是從何時開始的呢?是一次次穿着整潔的衣裳捧着書的時候,還是混在淑女堆中笑而不語的時候,抑或她跟着他跑到宋慈的屋中,看着他救治那個飽受煎熬的女子的時候?

他忍辱負重的時候,乖張僻蕩的時候,流汗的時候,飲水的時候?

久而久之,無聲地伫立不再是責任,而是滿足。

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走在曲折幽僻的小路上,只覺得前路茫茫,烏黑的夜幕上翻湧着雲,沉重得要墜下來,要一點點将她卷進去,讓她于混沌中消散。

她從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的荷包,指尖試探着光滑的緞面與坑坑窪窪的繡面,感受涼風一吹,身上盡是寒意。

真是魔怔了。

蘇望青擡起刀,奮力揮砍,身上出了汗,心反倒平靜下來。她還記得孟槐,還記得她伏在自己背上氣息奄奄,卻拼盡最後一口氣哭喊着:“趙芰荷——趙芰荷——”

Advertisement

一生的凄苦都藏在這三個字中,無處訴,無人聽。

蘇望青吸了一口氣,清醒過來了。她為什麽要将自己的情感押在如此缥缈的地方呢?

她便笑起來,将荷包伸得高高地,撥弄一下,輕喚道:“阿槐。”

仿佛她的朋友還在自己的身邊一樣。

蘇望青拎了刀往回走,她此時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情緒,不禁失笑,為何自己要迷茫呢?僅僅因為為人極好的殷素問央求了她一下,露出了鮮為人知的脆弱模樣,仿佛他渴求她,需要她。她便瞬間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她忽想起夢中他的模樣,心中卻是坦蕩的,愉悅的,大步垮着,準備回去睡大覺。

彼時的少女,已經放棄了執念,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極安全的位置。

然而她卻聽見風傳來了細碎嗚咽的聲音,像受傷的貓在哀叫。

救命啊,救救我。

蘇望青一凜,将刀提到身前。她凝目遠視,屏息聆聽,向林子深處走去,此時已是深春,郁郁蔥蔥的枝葉長開,在深夜裏像是可怖魑魅魍魉。

那聲音随着她的走近漸漸變得清晰,蘇望青撥開枝葉糾纏的藤蔓,一座普通的屋子映入眼簾。誰也不知道,這樣一個偏僻的地方會有一幢屋子。

屋中一片漆黑,像一座荒蕪破敗的廢屋,但是裏面的确有一個人在叫。

幽幽的,是一個女子。

蘇望青警惕地走近,在門前伫立半晌,決定按照原路返回。然而她走在石板之上的腳步在深夜尤為明顯,屋中的人聽見便拼命拍打着窗子叫道:“求求你,別走,別走,救救我,求你。”

蘇望青一頓,狐疑地回望。聽得出那人在竭力呼叫,只是她的嗓子已經啞得不成樣子,氣管在漏風,發出的聲音也只能這樣寂靜的深夜被人聽見。

那人雙手承在窗上,蘇望青透過暗淡的月光可以判斷那只是個矮小的女子,她雙手撐在窗紗之上,但是手掌卻在寸寸下挪,不久她就會因為力氣耗盡而摔下去。

蘇望青站了好一會兒,才決定向前走去,她站在距窗一仗遠的地方,拿起刀在柔韌的窗紗之上輕輕戳出一個小洞。

那個洞裏投出一只黝黑的眼睛裏面泛着恐懼與渴望救贖的神情。

窗外用鐵棍鑄成了井字型,一個個小格子連嬰孩的拳頭都穿不過。蘇望青還算安全,她問那個人:“你是誰?”

屋內的人急速地喘息着,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叫她:“蘇姐姐,我是細蕊啊!”

蘇望青皺眉看着窗子:“你是郡主身邊的那個?”

“是我!”

怪道她覺得這是聲音耳熟,原來她就是之前跑到主屋撿貓的孩子,後來承平說她染疾不便時候,正在休養,這才向殷素問要來了她。

她原本還以為這孩子只是承平要人的借口,後來遲遲不曾見過她,還以為她是真的染病了,卻不想竟是被人關在這裏。

不過說來也是,什麽樣的重病會拖得這麽久,更何況西四院的奴才們,都對她絕口不提。蘇望青原本以為只是自己同她們往來不深,有些事不清楚。沒想到竟是如此。

蘇望青問:“你原本不是在郡主身邊伺候?是犯了什麽錯被關在這裏了。”

細蕊聞言便哭:“奴婢,奴婢将茶水不慎潑到了雪鷹的身上了,郡主,郡主就讓人将我關起來了。”

蘇望青心中驚訝:“只是因為此事?”

竟只是為了一只貓嗎?

細蕊瘋狂地點着頭,深怕蘇望青不相信她轉身就走:“奴婢不敢騙人,那日,那日雪鷹不知為何突然竄過來,那茶邊潑到了它身上,郡主見了很生氣,可我,我不是有心的,我不知道為何會如此!”

蘇望青跟在承平身邊常常見到那只貓,但并未見它身上有什麽不妥,若說貓兒被茶水燙傷,就算不會留疤,也會有幾日不良于行,然而那貓兒确實好好的。

蘇望青道:“你最好說實話,那貓兒身上一切都好,不像是被燙過,更何況郡主寬和,不是會為這點小事便責罰下人,更惶論圈~禁你。”

細蕊急得哭出聲:“姐姐,你信我,郡主極寵愛雪鷹,雖然茶水不燙,郡主卻大發雷霆,硬是讓人将我關起來,距今已有許久了。我每日被關在這屋子裏,不見天日,實在是好害怕。”

此事乃沈家家事,主子責罰奴才,即使是處置過嚴,也不是她一個下人能夠插嘴的。更何況細蕊現在驚懼莫名,極有可能撒謊。

蘇望青沉默不言,細蕊細小的聲音傳來:“姐姐?”

蘇望青道:“怎麽?”

“您能否給些吃食給我?”

蘇望青心中一沉,難道?

細蕊小聲道:“我好餓,已經好久沒有吃過東西了,原本送飯的人都忘記我了。”

她怕蘇望青拒絕,只好惴惴不安地扒着冰冷的鐵窗問:“行麽?”

蘇望青只好道:“你等着。”

她火速回屋用帕子包了些幹糧,又用罐子打了些水帶過去。

她一路上極謹慎,直到抵達屋前還環顧四周探查情況。她到時那孩子還巴巴地趴在窗上等她,蘇望青将帕子解開,把糕點一點點掰碎,那孩子伸出兩只手指,她便将細碎的糕點放在那髒兮兮的手上。

手指收回去,傳來細碎的舔~舐的聲響。半晌,那手指又顫巍巍地伸出來,周而複始。

等五塊糕點吃完,那邊細蕊道:“謝謝姐姐。”

她說得急而快,話裏透着喜悅與羞澀。

大概是因為飽食了一頓吧,人吃飽了便有了憧憬的力氣。

小洞中又出現一只單純的眼睛,她認真仔細地打量着自己的恩人。

蘇望青問她:“你喝不喝水?”

細蕊緊張得結巴:“可,可以嗎?”

蘇望青回身在月色稍明的地方摘了一片幹淨的細長葉子,折一折,變成細長的管子。她将管子穿過小孔,在另一端緩慢地倒水。

“自己接着。”

等細蕊喝夠了,她在蘇望青離開之前急忙又道:“多謝姐姐,這水真好喝。”

蘇望青沒理她,她領着自己的罐子自行走了,那只不過是普通的井水罷了。

自此,蘇望青又多了一個責任,她答應細蕊會一直給她送食物,直到承平放過她的那一天。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