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蘇望青往日伺候着,都是站在外面向裏面看,如今坐在床上向外看,視野大不一樣,頓時生出一陣恍惚。眼前是銀繞絲的纏枝簾繡額,四四方方的一塊柔順地垂下來,床邊是碩大的屏風,上面繡着遠黛青山,悠悠碧水,山花燃似火,浪花潤如珠。有矮桌,桌上端着矮胖的古樸的香爐,篆香幽幽地升騰,與半空中四散漂浮。
殷素問便站在迷蒙的煙中,微微地笑:“發什麽怔?睡了幾日,好容易醒了,還是這迷糊模樣。”
蘇望青沒說話,黑白分明的眼睛将他從上至下地掃視一遍,來來回回,腮邊微微抿了抿,算是安心了,眼前的人沒大礙,反而活得極滋潤,還能由着一張嘴與她調笑。
蘇望青身上穿着潔白的單衣,烏黑的長發披散着垂在腰際,似養在深閨裏閉門不出的小姐,臉色極白,卻不差,泛着淡淡的珍珠般的光澤。魫窗前的簾子掀開,暖盎的日光透亮非凡,投進窗子裏照得桌上的桃花都超脫了生死的隔絕,變得生機盎然。
“郡主殿下,可受驚了?”
殷素問眼睛盯着她,柔和的,惬意的目光流轉着,他臉上是孩子氣的笑中帶怒,手上卻随意地拿着一只杯盞,僅用兩指便能使其微微轉動,一下一下控制着節奏:“蘇望青,我是你主子,你一睜眼,不念着我,卻去想別人。”
那語氣,仿佛承平倘使不是個女人,他便要上門讨理,大發雷霆了。
莫名其妙地,像是在捉奸之後的惱羞成怒。
蘇望青身子往後仰,手撐着錦被躲避,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在山上時,殷素問也是這樣的,巴巴地等着她去獻殷勤,等來了與期望不符的承平,便開始造作了。
她連吸兩口氣,卻是想掀了被子跑出去。自己的屋子雖然寒酸窄小,但是起碼自在啊,也不至于在此處受這份折磨。
人在脆弱時便是漏洞百出的模樣,殷素問遠觀着,盡收眼底。他卻不說,笑吟吟地走向蘇望青,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舀了一匙藥地出來。
蘇望青兩眼看着這只骨節分明,秀美修長的手,覺得眼冒金星,後腦發麻,她擡起手準備去接,去見殷素問志在必得地看着她。自己若是伸手去接,眼前之人大概是要翻臉不認人的吧?
她啞着嗓子道:“公子,要不奴婢自己來?”
殷素問挑眉道:“怎麽,我伺候你你還挑三揀四?蘇望青,你架子夠大的。”
試想她家公子一向将她拿捏得死死的,慣用的一招便是給她戴高帽,一頂高高的帽子壓下來,自己便是有口也難辯。
在生氣——殷素問看在眼中,卻是憋笑,手中的湯匙向前送了送,貼到蘇望青的嘴邊,帶幾分讨好的意味。打一棒子給個棗子,打得不疼,棗還忒甜。蘇望青穩了穩心神,探探身子,迅速喝掉。湯藥入口,沁在舌上,密密麻麻地蔓延開,蘇望青詫異地看向殷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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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素問頗得意,一雙眼像星子,像燈,像光:“怎麽這麽看着我?”
他明知顧問,蘇望青抿了抿嘴,甜的。喝藥不可怕,苦也沒什麽可怕的,偏偏他送了一碗甜蜜的藥過來,送到嘴邊,還由不得她不喝。
甜滋滋的,順着喉嚨管淌下去,感覺充斥了整個身體。
蘇望青有些心虛不安,還是笑了一下,感激的,轉瞬即逝的,但是殷素問眼睛精,唰地捉住了,他露出又委屈又讨好的神情,默契地又舀了一勺,送過去。
蘇望青攤開幹燥的手掌:“公子不是伺候人的主,奴婢自己來。”
殷素問還在想法子治她,蘇望青劈手便拿去了,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了,她也沒忌諱,拿袖子擦了擦嘴,直白道:“婆婆媽媽地該喝到猴年馬月了。”
殷素問見了,也不罵她失禮,笑着将她手中的碗取過。
外面的有人道:“公子,北邊有折子送過來。”
殷素問聽了,對蘇望青道:“你等着,我出去看看。”
等他回來的時候,便見蘇望青手上拿着個軟趴趴的東西發怔,他走上前,随手将從骞州送過來的文書仍在桌上,低頭道:“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蘇望青一驚,手一抖,将東西送到殷素問的眼前。
那是個人~皮~面具,萎在一團,皺巴巴的,然而還是可以看出基本的輪廓,眉眼本分,面貌和氣,眼角有一點褐色的淚痣。蘇望青道:“大夫?”
殷素問聞言哼笑一聲,将東西接過。想來他這一生,都很喜歡這百無聊賴的模樣,此時斂斂衣袍坐到蘇望青身邊,嘴角上彎道:“嗯。”
對啊,早該想到的,那大夫給她上的藥如此有效,接觸到傷口便立馬止住血,根本就不會是一個笨手笨腳的蹩腳大夫該有的東西。
想來他那時候便混進了藤翼等人的隊伍,一個人看了一場好戲。
殷素問當真是命硬的,躲過了敵人的截殺,還能堂而皇之地進出敵營,看着一場鬧劇,施施然地戲弄。
只是自己,當時怒于他對承平的污蔑,自以為是地醜态畢露了。
殷素問看着她恬淡的側臉嘆道:“蘇望青,你兇起來還真不是一般人制得住的。”
蘇望青一愣,沒想到他這話中竟還有幾分贊許的意思,便解釋道:“郡主一個女子,我若不再硬氣些,可該怎麽辦?”
殷素問轉頭問她:“你不也是女子嗎?”
蘇望青思忖後道:“奴婢沒想那麽多。”
殷素問道:“蘇望青,你真的沒有想那麽多?”
一副了然于胸的語氣。
蘇望青也不禁笑了,殷素問會做人,咄咄逼人的時候亦不顯得可惡可憎。
電急流光間,她實則想過許多,只是那都是些不好宣之于口的話,說出來便沒意思了。
承平若要做一個嬌弱的女子,須得有所依仗。她是平南縣主之女,是皇帝敕封的郡主,是殷素問的友人,甚至會是殷素問未來的妻子。而蘇望青卻沒有這些東西,她只是一介侍女,主死而奴亡,哪管得了你有否盡力?故而她想穩穩當當地回來,便需——必然需要保障承平的周全。
殷素問自然是知道的,他只是故作驚詫地撫了撫蘇望青的後腦,修長的手指按着腦部的穴位,道:“我說你精成這樣,嘴怎麽這麽笨,你只需說——”
然而他張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便低低笑道:“你這人,真是有趣,真是有趣之極,我說她怎麽動起這樣的心思,竟打起這樣的主意。”
蘇望青被按得撐不住,只好眯眼皺眉道:“公子在說什麽?早前不是還怪奴婢笨拙不解人意?不夠風趣,便連拌嘴都不會?”
殷素問道:“你莫不是記仇?我那時冒犯你,你就得記恨到如今?”
蘇望青搖頭。
殷素問道:“人吶,不夠有趣的時候才要饒舌作怪的,有趣的人怎麽都有趣,沒趣的作得天翻地覆還是無趣。”
“公子怎的還信命理之說?”
“何以見得?”
“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也沒什麽是注定的。若信這些,天下人還活不活了?”
未料她會說出這等話,殷素問道:“那你說,你會否待我忠心?”
蘇望青道:“自然會。”
殷素問道:“那以後呢,将來的事誰也不知,那你說說,你會否變?”
蘇望青沉默。
“你倒是給個準話,好叫我思量将來怎麽待你。”
那話又與從前“蘇望青,你倒是給個準話,好叫我知道我是不是養了匹喂不熟的狼”如出一轍。
會否變
蘇望青道:“不會。”
殷素問滿意地笑了:“忠誠的人在那裏都忠誠,悖逆之人到哪裏都悖逆。”
“可那是因為公子待奴婢很好,奴婢無牽無挂,護誰不是護?不如回護一個待自己好的人。”
殷素問搖頭道:“我對你,可不夠好。”
蘇望青便笑:“好與不好,是相較而來的。”
殷素問被取悅了,他歪過頭平視蘇望青的眼睛,問道:“你是說相較而言,我是這世上待你最好的?”
蘇望青看這一張和煦的面,不忍心打碎它,但還是委婉地搖頭。
殷素問道:“不是我,那是誰?是承平?你只跟了她幾天,便向着,你那樣容易被收買?”
蘇望青否認道:“不是。”
殷素問:“那是誰。”
“是奴婢從前的朋友,只是她已經死了。”
殷素問思忖,問她:“那我以後待你極好,待你最好,可行?”
蘇望青一愣,笑道:“公子,這話不是這麽用的。”
“怎用?”
無解。
蘇望青岔開這話,問道:“公子适才說的‘她怎打起這樣的主意’是說的誰?”
殷素問奇道:“你都不答我的話,怎敢希求我回應你?”
仿佛蘇望青是個蠻不講理的人。
蘇望青失笑。
殷素問狡猾,竟想着以物易物,蘇望青心中掂量着,覺得忒不劃算,兩人便假裝忘記相互援疑置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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