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望青睜大眼,明明眼睛幹澀,卻淌出一道淚來。
感受到溫熱的濕意,殷素問身體一僵,他詫異的将人帶到自己眼前,看着望青黝.黑的眼睛。
那兩顆瑩潤的眼珠裏流出了眼淚。
他的心頓時像被綿密的毒針紮過,又麻又痛。
他皺眉,難以置信道:“你哭了?”
望青瞪大眼,眉眼間泛起一絲兇氣,“我沒哭。”
“你哭了。”殷素問重複道。
望青直.挺.挺地吸了吸鼻子,“那是你看錯了!”
殷素問伸出手去碰她的臉,被一把抓.住,兩個人固執地對峙,望青突然眨着眼,淚水飛快地湧.出來,她出人意料地說:“你一直讓我懂,可是我懂了又有什麽好處呢?”
殷素問錯愕。
“你又不會娶我……”她的眼淚嘩啦啦地流,“就算娶了我也只會是小妾,就算我不是小妾,你也會有其他的小妾。我要和別的女人争風吃醋,那一天你還未必會護着我呢……”
殷素問的目光在少婆娑的眼波裏變得柔和。
望青像是鼓起了最後的勇氣,這才咬着牙說:“那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然後她投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殷素問狼狽地坐在地上,緊緊地把人抱在自己懷裏。他在昏暗的屋子裏白得出奇,烏發微微散着,眼睛亮的驚人。死死地抱着,卻用輕柔的語氣說:“蘇望青,你真是蠢物。”
望青掙紮了一下,殷素問便笑着将人抱得更緊,那種力氣絕非一般人能有,因為他就好像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身上的癫狀讓人生出膽怯的感覺。望青卻覺得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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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淚還在不受控制地流。
殷素問在她耳邊輕柔地說:“你以後還是別逞強了,逞強過了頭就愛哭。”
她想反駁,但是殷素問那種古怪苦惱的語氣讓她啞然。
殷素問輕輕拍着她的背,“這就是你裝傻的原因?”
望青默默地抽噎着,“孟槐說過了,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殷素問暗自嘆了一聲,心想着這個孟槐真是害人匪淺,說:“那我以後只娶你一個,只愛你一個,你是不是就能機靈點了?”
望青沒有說話,她呆呆張着嘴,看着虛空。
殷素問又說:“你倒是給我一個準話。”
望青總算憋不住帶上哭腔,“你果然是個騙子……”
殷素問眉眼柔和了些,喃喃道:“我為什麽要騙你,你有什麽好被人騙的?”
“你說的都是不可能的……”
殷素問笑看她,一點點将淚水擦幹。兩個大人狼狽地坐在地上,衣袂堆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殷素問嘆氣:“為什麽不可能?”
他含笑的眼睛讓蘇望青怔住,她說,“我們不般配。”
殷素問道:“為什麽不配?一個精明至極一個愚鈍過頭,是天生的一對。”
望青破涕為笑,她感嘆道:“殷素問,你騙起人來真有一手。”
殷素問說:“我沒騙你,我不是告訴過你——”
“告訴我什麽?”
“你是天生的好命,若有一天你要走,我就把阖府上下最貴重的讓你帶走。”
望青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隐約覺得他的确給過這樣一個承諾,“什麽?
殷素問額頭抵着她的,薄唇輕吐:“我啊。”
到了雨季,望青便和殷素問形影不離。殷素問躺在長廊的美人靠上,望青在他身邊坐着煎藥,小扇子輕輕搖動,袅袅白煙升起。
殷素問念出一長串的藥名,望青跟猜謎語一樣回答他對症的病症,幾個選項都能說錯,氣得殷素問敲她的腦袋。
望青只差抱頭鼠竄,她責怪地看着殷素問,殷素問那只手就像是附有千鈞之力,怎麽也不忍心下手了。他心裏奇怪自己怎麽變得如此古怪,讪讪地收回手好好思索着。
殷素問看見雨水濺濕.了望青的裙擺,便伸手幫她斂起裙子。看着花色,又覺得太素了,應該給她做幾件新衣服,或者添一些首飾。他正正經經地對望青說出自己的想法,望青也愣住了,她不适應地道:“不必了。”
殷素問卻已經開始盤算着待會兒讓綢緞莊和珠寶行的人過來一趟。
他看見望青仰着臉看天,看見她白.皙柔軟的頸項和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子,溫厚的眼睛,幾根睫毛,便忍不住想她真的生得恰到好處。
不媚不俗,不弱不鋼,真是恰到好處。
白得賞心悅目,不像他白得刺眼。
這世上唯獨愛情無法隐瞞。
很快貼身的幾個侍女便發現了貓膩,她們早想到這一天,倒并不怎麽驚訝。
只是對望青多了幾分恭敬。
平日裏不再囑咐她做事,剩下她和殷素問在一起的時候,也懂得自覺避嫌。
過了幾日公主府命人送來帖子,驸馬孟長慈殁了,準備發喪。
公主府挂上白幡,一片肅然。
朝中百官前去祭奠,門前被圍得水洩不通。
他們到時,昭華特地出來接,她一身素裝,對殷素問道了一聲兄長。
殷素問看着她:“他死了?”
昭華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她勉強笑笑:“他走得很安詳,有勞你費心了。”
望青記得昭華曾親臨神醫府請殷素問出診,原以為她十分重視這位丈夫,但觀二人态度,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因為昭華面色紅.潤,毫無憔悴之色,只是在殷素問肖似質問的語氣中顯得有些不安。
殷素問上了柱香便領着望青回來,昭華留他,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大堂上那一口棺材和巨大的奠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返程時,殷素問顯得極為沉默,這種沉默裏藏着無盡的厭倦和憤怒,望青看着他,仿佛回到了年後從宮中回來那一刻。
望青坐在他對面,身體微微前傾,忍不住觀察他,殷素問睜開眼,輕輕将臉靠在她的肩頭。
望青伸手輕輕拍打着他:“您不開心嗎?”
殷素問說:“昭華讓他徹底死了。”
望青一愣,明白他口中的他是孟長慈,公主的丈夫。
“她當年嫁孟長慈只是一時沖動,毀他一生,今日為了彌補這個沖動造成的錯誤,索性扼殺了他。”殷素問閉着眼,輕聲道,“皇家。”
他說了一遍不夠,又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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