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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青匆忙趕到小廚房,廚子錢師傅正在等她。所幸望青之前吩咐過讓人準備河豚,到時廚房裏的準備工作早已做好。
河豚肉質鮮美卻含有劇毒,不少人曾為了口舌之欲送了性命。
錢師傅命人将去好毒素的河豚肉端上來,教望青切好蔥段姜絲,指導她下油熱鍋,爆炒辣椒蔥絲姜絲,将魚肉下鍋,又在一旁緊盯時間,什麽火候放作料,放多少,何時加水,加多上,一一告訴她。
望青有條不紊地操作着,将醬油入過之後添水,蓋上鍋蓋。
她看了看天色,見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問過時辰,得知還未到飯點,才松了口氣。
少時,濃郁的醬香、辣椒香味、魚香味從鍋中冒出,勾得人饞蟲四起,望青俯身輕嗅,錢師傅便道:“姑娘再等等,還需一會兒才是味道最美的時候。”
又熬了一會兒,鍋內漸漸收汁,望青這才将鍋蓋打開,廚房裏頓時噴香四溢,那鮮美滋味讓人聞了口齒生津。望青将魚盛起來裝盤,撒上幾根姜絲青蔥裝點。
錢師傅見這色香味,贊美道:“姑娘好手藝。”
望青知道他在哄自己,就算這河豚沒有做砸,也不是她的功勞,便道:“是錢師傅教得好。”
胖大廚樂呵呵地笑了,心說這蘇姑娘真是好,便帶着她準備了些別的吃食。
望青到時,書廬外的燈籠已經點上。
她走到門口,見庭院一片空曠,曬藥的攤子收起,爐子揀好,蒙奴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輕敲門,卻無人來應,她拾階而上,輕輕将門推開,屋內只點着一根蠟燭,幽幽地燒着,一點光襯得屋內黯淡昏黃。
她提着食盒走進去,看見殷素問正伏在書桌前,應是太過疲憊,竟然就這樣睡着了。
他面色蒼白,精致的五官半隐在昏暗的燈光下,透着幾分孱弱。
望青湊上前,正猶豫是否叫醒他,但是殷素問此時已經睡好,肩頭動了動,眼睛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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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睜開眼,就看見望青,不禁笑了。
“你來了?”
望青嗯了一聲,将食盒放在桌上。殷素問看着她将燭火點上,微微打了個呵欠。
望青坐在他對面,看了看四周,“蒙奴呢,怎麽不來吃飯。”
殷素問說:“我有事交給他辦。”
望青一愣,心中不知怎麽竟有些不安。這孩子整日待在書廬,從前也沒怎麽出去過。
殷素問吃了筷河豚肉,贊美道:“做的很好吃。”
望青笑了笑,“那就多吃點。”
她見殷素問面無異色,想着應當沒什麽事。心稍稍安下,便聽見屋外傳來一陣聲響,矮小的身影匆匆跑進來,“公子,我弄完了。”
殷素問淡淡地放下筷子。
跑進來的蒙奴渾身髒兮兮的,兩只腳上,衣服上全是泥水,也不知他是在哪個泥潭裏打過滾。
望青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
蒙奴張張嘴要說,突然記起什麽似的停下,最終沒有說一個字。
殷素問道:“我讓他去抓蛇了。”
望青心頭一跳,她猛地看向蒙奴,原本粉雕玉砌的小娃娃手中拿着一個竹籠,手上留着兩個小.洞,發黑發紫,帶着淤血,一看便知是被毒蛇咬過了。
她心頭發緊,忍不住看向殷素問,“這……”
殷素問淡淡道:“蛇肉肉質鮮美,專治多嘴多舌。”
他如此一說,蒙奴立刻絞起手指,低着頭不敢擡頭。紅着眼圈,有幾分委屈。雪白的臉蛋上泛着青紫,手上的牙洞更顯得刺眼。
望青看看他,又看看蒙奴,心中總算明白這孩子的這一遭罪是因為自己而受。
她先前問他殷素問最近在做什麽的事,想來是被殷素問知道了。神醫府規矩森嚴,在背後嚼主人的舌根,遲早要成被人整治的長舌婦。
望青心知是自己的錯,只是讓蒙奴代她受過,她實在是愧疚難當,當即看向殷素問。
望青叫他,“公子……此事不幹蒙奴的事,是我的錯,我哄騙他将近日的事告訴我……您也知道,他素來敬我,自然就說了。”
蒙奴連忙支吾道:“是我的錯……”
剛一開口便帶着哭腔,傻傻看着兩人。
殷素問蹙眉道:“你倒委屈了?”
蒙奴搖頭,“不委屈不委屈。”
說不委屈,眼淚卻嘩啦啦地流下來。
他自小養在殷素問身邊,雖然是下人,卻覺得殷素問如兄如父,一心重他愛他,此時被責罰,當然忍不住傷心。
望青看了心中更加心疼,再看殷素問一臉淡漠,實在不懂平日裏溫和寬容的殷素問為何會如此。
室內一片寂靜,原本和睦的氛圍霎時變得冷凝。
蒙奴還在哭,殷素問卻恍若未聞,望青只好輕聲說:“公子可否先讓蒙奴去治傷,我看他被毒蛇咬了一口,不如讓他先回去,有事之後再說。”
平時她肯定不管,但此事實則是因她而起,她無法坐視不理。擔憂地看向殷素問,殷素問雙目微垂,雙手緊握長椅把手,一臉冷色。
望青心中七上八下,忍不住偷偷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殷素問垂着的眼睛眄了一眼,這才看向蒙奴:“下去找毓秀,回去好好休整吧。”
蒙奴吸吸鼻子,将自己抓回來的蛇放到地上,跪下恭敬地磕了頭,又提起竹籠轉身出門。望青看了心酸,不禁不安,蒙奴卻松了一口氣。
他知道殷素問為何罰他,不是因為他對望青說說了他的計劃,而是因為他說殷大是個該死的野種。
殷素問不喜殷大,殷大的确該死,但是他忌諱別人稱呼這位兄長是野種。
昔年殷家兄弟反目,其中不無府內下人在背後對殷大的出身多有指摘的緣故,最後使其心中妒忌不平釀成慘禍。
外人言語導致兄弟阋牆,是殷素問心中的一根刺。
蒙奴被敲打責罰,說到底,是因為他犯上了。
他年紀小,對殷素問滿心濡慕,幼年聽聞一些往事,自然是全心全意幫着殷素問,提及殷大,也不憚于用最大的惡意去攻擊,嘴上一時爽快了,卻忘記殷素問對這種事絕不姑息。
他出了門,癟癟嘴提着小籠子去找毓秀。
毓秀正在張羅上月新定做的衣物首飾,一回頭看見個小娃娃站在夜幕下,身上髒兮兮的,一看就是中了毒。她連忙走過來,在他面前蹲下,将散亂的小頭發整理好,皺眉道:“這是怎麽了小蒙奴?”
蒙奴眼淚落豆子似地往下落,傷心道:“公子讓我去抓蛇吃蛇肉。”
毓秀一看竹籠,自然也看見他被咬傷的手,心知他肯定是做了什麽惹惱了殷素問,連忙交代了下人将東西放好,又吩咐人打好熱水送進來,牽着他的小手将人牽回房中,從抽屜裏找了化毒散給他服下。
蒙奴近乎百毒不侵,中了毒也沒什麽大礙,就是流了血看着怪惹人憐愛的。
毓秀一把将他衣服剝下來,蒙奴便扭捏地護住自己的兩腿中央,細細地叫:“姐姐……我自己洗。”
毓秀見他雪白的臉上盡是紅暈,看着像個蒸熟的小團子,不禁失笑,将他按回澡盆裏,“害羞啦?有什麽好害羞的?”
他身上都是污泥,手輕輕一捋,黑泥便掉進澡盆裏。直到換了兩盆水,這孩子才洗幹淨。
蒙奴有些發困,心中實則還有些喪心,扭捏地抱着毓秀的脖子不肯撒手。他自小沒有娘.親,傷心的時候無人說,這會兒對毓秀格外依戀些。
毓秀将他從澡盆子裏抱起身,剛回身便見房門嘩地打開。蜻蜓一見屋內水意朦胧,頓時捂住臉哎喲叫了一聲,興沖沖地跑過來,一把抱住蒙奴,蒙奴躲不及,上半身還纏在毓秀身上,屁.股蛋卻已經被蜻蜓捉去。
人害羞得哀哀叫喚,蜻蜓一陣狂笑。
毓秀笑着将人抱回來放在床.上,“得了啊,人正傷心着呢?”
蜻蜓奇怪了,這孩子平日裏規矩乖巧,最受寵了,正準備上前逗他,正好看見他雪白的手上倆牙洞,想到白天的望青拐彎抹角來問她事,便對蒙奴笑道:“做壞事了吧?”
蒙奴雪白的小.臉從着遮羞的薄毯子裏露出來,圓溜溜的眼睛直瞪。
毓秀拍拍蜻蜓,蜻蜓便道:“肯定是你對青姐姐說了什麽,難怪公子吩咐廚房要吃蛇肉,治治長‘蛇’婦。”
毓秀這下也好奇了,問:“到底怎麽回事兒他可是好久沒刻薄過人了。”
蒙奴眨眨眼,這會兒仿佛又回到一個人在泥潭裏抓毒蛇的時候,一股腦傷心湧上來,噘.着嘴道:“我跟蘇姐姐說殷大是——”
他說得飛快,對面二人沒有聽清,追問道:“說什麽了?”
蒙奴仿佛被人盯緊了七寸,不敢妄言,只好張張嘴做口型。
毓秀和蜻蜓仔細辨認着,看着他粉紅的唇。
終于,兩人臉色變了。
蜻蜓訝異至極,忍不住纖纖玉.指點了點他的眉心,“野種……虧你說得出口,你怎麽比我還虎?”
毓秀笑了,“你還有臉說他,他再怎麽樣也是童言無忌。”
蜻蜓卻還是在訓他,“誰教你的?這麽大膽子?”
蒙奴自知理虧,喏嚅道:“沒人教,我自己想的,他想殺公子,還害了那麽多人……”
蜻蜓翻了個白眼,壓低聲音道:“以後再不許胡說,誰都知道他該死,但是這話哪裏輪得到我們說?”
毓秀道:“你這幾日還算有長進,是個做姐姐的樣子。”
蜻蜓一笑,二人的對視,之前的仇怨便消失了。
她走到一旁的搖椅上坐下,喝了口盛着沒喝的天湯,這才道:“難怪今日青姐姐問我公子認不認識姓孟的小姐,我說無緣無故地她怎麽來問我這個話。”
毓秀眸中有幾分疑惑,轉而便警惕起來,輕聲道:“難道?”
蜻蜓點了點頭,“姓孟的沒有。名字裏帶夢的卻有一個,從前的趙家嫡女,二小姐,公子從前未過門的妻子,趙夢槐啊。”
毓秀自然想到,上前道:“你說了?”
蜻蜓素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反問道:“我傻嗎我?公子都不說,我說了作甚,想下蛇窟抓蛇啊?”
毓秀舒了口氣,拍她腦門:“算你還明白,此時咱們不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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