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訴衷腸
雖然租界內的生活依舊歌舞升平, 但因為整個淞滬地區都因為戰事吃緊,風聲鶴唳, 所以上海灘的其他街區早就已經實行了嚴格的宵禁政策。
沈璁說是要帶裴筱回家, 但想了想還是讓司機将車開到了英租界裏的一家酒店。
雖然宵禁這種小問題肯定不會為難到他,但他很少離開法租界,外面巡邏的小警察未必能認出那輛凱迪拉克。
就算不過去去警局走個過場, 他也擔心會吓到裴筱;更何況, 現在這個時候情況特殊,他還不想節外生枝。
開好房間後, 趁着裴筱去洗澡的功夫, 他先是打了幾個電話,簡單交代了一下, 然後便脫下外套, 懶懶地靠在床上。
之前因為潔癖,甚至是認床之類的少爺病,其實他基本上是不會在外面留宿的, 就算偶爾沒辦法回家休息,除了之前在裴筱的出租屋裏那幾晚,他幾乎也都會睡不安穩。
但今天很奇怪,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的一個禮拜都沒有休息好,現在只是聽着浴室裏傳來的潺潺水聲,他就已經開始昏昏欲睡了。
當裴筱穿着酒店的浴袍出來時,看見靠在床頭的沈璁好像已經睡着了。
他赤着腳踩在軟乎乎的地毯上,調皮地踮起腳尖, 故意蹑手蹑腳地走到沈璁身邊, 就像一只靈動的貓咪, 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臺燈暖黃色的燈光下, 沈璁略帶混血感的五官更顯棱角分明,有一種獨屬于男人的性/感與深邃,卻又并不會像平時醒着那樣,因為過分鋒利而充滿了距離感和壓迫力。
裴筱看得不自覺地翹起了嘴角,突然覺得自己會有競争者,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想起剛才巷子裏沈璁抵着自己額頭說出的那兩句話,他覺得好像做夢一樣,就連眼前這點危機感都好像都變得暖暖的,甚至還帶着小小的驕傲。
他忍不住俯下身子,倒也并不貪心,只是像以前那樣輕輕啄了啄沈璁的嘴角。
但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沈璁的雙手已經悄悄繞到了他的身後,右手攬住他的腰身,左手扣住他後頸,不由分說地加深了這個吻。
聽到對方愈發急/促的呼吸聲,沈璁才略略将裴筱放開,卻在下一秒又一個翻身将人壓在了身下。
他湊近裴筱的耳側,貪婪地嗅/蹭着對方身上那股特殊又好聞的問道,啞聲道:“怎麽剛洗完澡還是一身郁金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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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歲大就被你‘腌’進味兒了呗?”裴筱俏皮地調笑道,高高地揚起頸子,滿足地享受着沈璁一寸寸落下來的吻。
就在他已經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拽沈璁的皮帶時,對方卻突然抱着他一個轉身,重新靠在了床頭上。
“七爺……”他撐着沈璁的胸口,仰起臉來,眼尾微紅,神色迷離,“不做嗎……”
沈璁始終還是不太喜歡外面的地方,而且真的挺累的。
這一個禮拜他每天最多都睡不到四個鐘頭,有一堆事情要忙不說,今天之後,如果不能勸服朱珠,他就必須權衡好那場避免不了的與沈克山之間的正面沖突,還必須不能影響到藥廠裏的秘密。
到底要怎麽做,其實他根本沒有頭緒。
最重要的是,現在摟着裴筱,他居然會有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與恐懼。
比起上/床,發洩這些轉瞬即逝的東西,他更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把人抱在懷裏,踏踏實實的,抱一輩子。
不過這樣“丢人”的話,他無論如何也是說不口的,只是大手一擡,重新把人按回了自己懷裏。
躺在久違的懷抱裏,裴筱明明已經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卻還故作誇張地嘆了口氣。
“這麽快就色衰愛弛了嗎?”他故意玩笑道。
“你也不心疼心疼我一個禮拜都沒有好好睡過覺了!”知道裴筱在跟自己開玩笑,沈璁伸手捏了兩把對方小巧的下巴,然後更加用力地将人圈在懷裏,“小沒良心的。”
“是誰沒有良心啊?”裴筱嬌嗔着埋怨道:“七爺連房子都要收,真是讓以前戲園子裏那幫老人兒說着了——”
他說着揚眉擡眼,見沈璁阖着眼睛,便悄悄伸出一只手來,指尖輕輕撥弄着對方那雙鋒利的薄唇。
“這嘴唇越薄的男人,就越是薄情。”
“當真是應了戲文裏那句詞兒——”
“娘,毒似蠍,郎,心似鐵。”
見沈璁就這麽“乖乖”地躺着,任由自己數落,既不反駁,也不找補,他忍不住問道:“七爺就不怕逼得裴筱離開上海嗎?”
“外面現在什麽時局,你想走,也得走得掉才成。”沈璁緩緩睜眼,看着裴筱的眼神有些無可奈何的寵溺,“我就是想讓你知道‘回家’。”
他說着故意使壞地捏了一把裴筱的後腰,聽見對方一聲輕/哼才接着道:“哪知道你這麽個軟腰身,倒長了副犟骨頭。”
“要是裴筱真的随便七爺身邊有多少男人女人,都全然不在意——”裴筱倒也不怵,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沈璁,“七爺可會稱心一些?”
沈璁雙眼微眯,擡手挑起裴筱的下巴,唇邊浮起一絲冷笑,赤/裸/裸地威脅道:“你敢。”
“不敢。”
明知道沈璁在“威脅”自己,但裴筱卻覺得心中升起一起暖意——
自私排他,貪心地想要完全霸占,才是愛情。
“其實裴筱也瘦了好多的——”他軟軟地倒進了沈璁懷裏,揚起頸子,讨好地用臉頰蹭着對方的頸窩,撒嬌道:“不信七爺摸摸?”
明知道對方在賣乖,但沈璁偏就是吃這一套,無奈地捏了把裴筱的小臉,還舍不得使勁。
他突然覺得沈克山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真不知道裴筱是什麽妖精變的,軟軟地往懷裏這麽一攬,就比什麽都踏實。
當初他憑着記憶随手比劃,就能複刻出裴筱身材上每一個細節的尺寸,讓裁縫做出完美合身的旗袍;現在,摟着懷裏這具熟悉到每一根頭發絲的身/子,他又怎麽會感覺不出裴筱瘦了。
他心疼得厲害,輕輕揉着裴筱的背心,突兀地問道:“以前鄭喬在的時候,跟你講過西方的神話故事嗎?”
這突然沒頭沒尾地突然一句,問得裴筱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沈璁倒也沒打算賣關子,很快解釋道:“在古希臘的傳說裏,有一種‘狼人’。”
“他們白天就是普通人的樣子,也和普通人生活在一起,看不出任何區別;但每到月圓之夜,狼人就會徹底變成狼,殺人如麻,嗜血如命,像野獸一樣,毫無人性可言。”
他說話時眉頭輕蹙,雖然看着裴筱的方向,但眼神似乎越過了裴筱,不知道看向何處,帶着一種猶如冷月般的森森寒意。
“七爺……”裴筱猛地覺得脊背一涼,低頭鑽進沈璁懷裏,“不帶大半夜這麽吓唬人的……”
“那你知道——”沈璁輕輕撫過裴筱的發心,溫柔地安慰着,但嘴邊說出的話,卻比剛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你不在的這一個禮拜,每當晚上月亮出來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變成一頭‘野獸’。”
裴筱怯怯地擡眼偷瞄着沈璁的表情。
沈璁以前的确經常“惡劣”地吓唬他,但這一次,對方看着卻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為……為什麽……”他小聲問道。
沈璁摟着裴筱,平靜地阖上了眼睑,手邊的動作依舊溫柔,但面龐好像攏着一層薄霜。
良久後,他才冷冷道:“弑父殺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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