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五

秦東野在想些什麽，陳遠不知道，他心事重重的沉默着，神經靜止着如同一鍋凝固的爛粥。他說得輕松，仿佛只有說出來才能說服自己那樣，卻連想都不敢想的，不想也知道，如果離開了這兒，又重新放逐的流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到終止。

膈應的戳起他脊梁骨的并不是逃避，懦弱的字眼，而是害怕。不幸像遠行的大鳥不停盤旋在他頭頂之上，在這之下他學會了隐忍，等待。但這一切都是白費了，他滿以為他辦得到，他真的以為他能辦得到。能心如止水的祝福趙肖，無論他和誰在一起都衷心的祝福他，像個朋友一樣。

但是他還是不可抑制的發狠的嫉妒着，就像那晚一樣他展露了一點點暴躁的心緒就讓回想起來羞愧的紅了面。情緒來的時候是瞞不住的，總會破過風平浪靜的皮相，最終他連朋友這個角色都無法站得住腳。

十來歲的趙肖總愛開玩笑，他也總愛聽。他們總走在一起周圍的人也老愛起哄，趙肖和他做出一點探索性質的事情并不出奇，好像青春期男生只是對性僅僅是在摸索着，玩鬧着。親過，抱過，但都不是真的。沒有人能拒絕帶着甜蜜的善意的謊言，他甘之如饴。他是那樣發了瘋一樣喜歡趙肖，可是他的趙肖只當他是一個實驗的摸索對象。這種事不需要推敲，在趙肖交過第一個女朋友開始他就知道了：趙肖的歸途從不會是他。

他以為這種事情放到現在他已經百毒不侵，而像那樣的玩笑，陳遠已經開不起了。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家，他和趙肖都會各成一個家，無論他身在何處，也不管趙肖真心實意與否，漸漸的他們都會變成毫無幹系的兩個人。在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僅僅用朋友來牽挂，似乎談上去有點太薄弱了點。

薄弱到嫉妒緊張不該有，君子之交淡如水就只能點到為止。

直觀的意識到事實的無力後，他根本做不到心平氣和面對趙肖，他不是小孩子沒辦法睜只眼閉只眼混日子,而老天在這個節骨眼上又給他一次選擇。

直到晚飯時間秦東野才帶着陳遠回到畫室，這時餘四一副完整的素描畫都已畫完，學生們正忙着收拾畫具陸陸續續出門覓食。走了一下午的陳遠腿累得不行，忙不疊找到教室高腳凳上坐着出神，而秦東野是忙慣了的人這麽一下午對他來說不算什麽，現在還精神奕奕的樣子，他知道陳遠體力跟不上來，就等着學生陸續走的時間給他歇口氣。

不一會兒餘四也準備走了，秦東野把他逮住來回來說：“餘四等等，我給你介紹個前輩。陳遠，是你一個學校的老師。”

餘四點點頭禮貌的稍微欠了欠身，帶着冷淡的口氣說：“陳老師好，我是餘四，今年才畢業。”

陳遠笑道：“你不用喊我老師，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歲叫我陳遠就行。”他看這餘四被額前劉海蓋住的清瘦的臉，直感覺他像一個小動物禁不住吓似的，态度更溫和了點，“年展上好幾次都有你的作品。你是顧老師的學生吧，可你的風格跟他完全不一樣，但他老是對你青眼有加。怎麽沒繼續讀研啊？”

餘四動了動嘴角踟蹰的卻沒有開口，秦東野湊過來回答：“人家小餘獨立自主出來闖，有了藝術覺悟就夠了，還考什麽研嘛。”秦東野瞧着餘四仍然有些拘謹的姿态，便晃了晃腦袋說道，“這樣，你們算是認識了。我們先出去吃一頓，把肚子給照顧好，邊吃邊聊啊。”

陳遠表示同意今天只吃了早飯胃裏早沒水了，他一剛站起來就感受到一股子視線，他随着看過去才發現今天那個男模特還坐那呢。陳遠才意識到教室裏空落落只剩下他，秦東野，餘四，男模特這四個人。模特看到陳遠的回應連忙傻乎乎的露出牙齒尴尬的笑着。

“陳遠，走啊站着幹什麽？”秦東野走到門口看到陳遠站着沒動又折回來，向他看的地方瞧去不由得一驚：“段至豫同學，你還坐這兒幹什麽。下課了快點出去我要鎖門了。”

“好。我只是剛才在欣賞餘四老師的畫，畫得真像。”段至豫又是一笑，卻不複方才的傻氣，露出本有的英俊來。

說完這話，餘四臉上一僵，本來就陰測測的臉顯得越發難看起來。陳遠看着覺得很不對勁就沒說話，倒是秦東野這個看不懂眼色的張口就來：“段同學你眼力不錯，不過你現在水平還沒到研究人像呢。”

Advertisement

段至豫向着秦東野說話，眼神卻不時注視着餘四的反應，他嘴角一翹“以前也接觸過畫畫的，多年沒見到了所以現在想來進步一下。以後會多請教餘老師的。”

餘四仍然僵硬着露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古怪表情：“不敢當。”

秦東野又插嘴道：“诶，對了說起來餘四和段同學以前好像是老同學吧。現在又成了師生關系，也怪有意思的。”

“好久以前的事兒了。秦老師我們不是還要出去吃飯嗎，快點吧別耽擱了。”餘四一皺眉頭匆匆的走到門口背微微駝着。

“不急不急。”秦東野一勾手，“既然是老同學也不是生人，來和我們一起吃吧，四個人正好湊一桌吃完還可以去打麻将！”

餘四背影顫了一下，陳遠之前只覺着餘四和段至豫之間有貓膩而現在更是肯定了。他随即跟上餘四搭話不讓他一個人走在前面落單。秦東野和段至豫走在後面正是一副談笑風生的模樣一直說個不停。餘四一味的低着頭走路，步伐快得他幾乎要帶着小跑，他開動腦筋想辦法不讓場子僵也不想後面的兩個人看笑話就努力丢話茬，餘四只是單調的答複謹然是心不在焉的。

即使到飯桌上了還是一樣，他們去了一家川菜館，正方形的桌子剛好每個人一個位。餘四坐在秦東野和陳遠旁邊段至豫在他對面，而談話還是只有陳遠秦東野段至豫三個人聊着，餘四還是一言不發的吃飯。陳遠碰碰秦東野眼睛像餘四那邊看，他突然反應過來的似的，啪的一聲拍了下腦袋：“看，餘四你就這點不好。一天到頭的悶不做聲，老讓人忘記你的存在。”

餘四搖搖頭以示并不在意。

“剛聊到你們以前的學校呢，據說是民國時候就建成的老學校了。想必名氣應該不錯。”

陳遠吐出一節魚骨頭說：“老校？我記得這兒中學老校就只有十一中。我就在十一中念的書。”

段至豫被麻辣魚辣得汗津津的嘴巴都紅了：“那巧，我們也是。陳老師應該是我們的學長，是吧餘四？”

餘四的臉色一直不太好看現在更是到了極致，他也不說話只是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

秦東野打着哈哈：“看來你們不是一般有緣分，都是一個學校出身。”

陳遠說：“對啊，以前我讀書的時候學校還搞過繪畫培訓班，不過弄了幾年學校突然就不開了，我複讀的時候還是在外面集訓的。”

“是，學校的畫室被拆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不過當年餘四可聰明，他畫畫的時候找了個好地方。學校機房那棟樓你知道吧？就是那的天臺上有一間閑置的活動室，當年餘四畫了好多畫，還有我當模特的……”

段至豫興致勃勃的說着，正準備擦幹淨嘴巴認真說的時候，餘四突然砰的一聲站起來，桌子上的碗筷都被晃得摔在了地上，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段至豫一次，相當漠然的頭也不回的直直走出飯館。陳遠和秦東野都被餘四突如其來的陣仗給驚住了，唯有段至豫當機立斷追了出去。

秦東野一臉愕然的說：“小餘是怎麽了？他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為人冷淡了點，但絕對沒有這樣古怪。”

陳遠一邊收拾着碎了一地的碗一邊在心裏腹诽這個經商一流情商遲鈍的好友，暗嘆一聲怪不得到現在還打光棍。然而餘四和段至豫的事他也不可能能插手的所以很快就平複的心緒。倒是段至豫的一番話讓他有些在意。

“東野，我明天想去一趟十一中，我自己去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