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劉縣令的秘密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您瞧我這記性!我家公子姓徐,名舟橫,是當朝徐丞相的獨子!”

哦。

徐舟橫啊。

席引晝的臉更黑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反正就是很氣。

“兵……”江泉清生在宮中,對宮外事情了解甚少,委實想不通女子有什麽職業是能和兵挂上關系的。他憋了又憋,還是推了推席引晝,小心翼翼道:“哥……她到底是什麽兵啊?”

席引晝被這一推回了神:“允許女子入仕的科考是這一年才開始,除了及第的三位女子,朝中不會有第四名女子了。況且,他們三人所屬部門也都與兵無關;軍中危險勞累,更無女子入軍的先例。”

除非……

“不過,那人的話并沒有說完。”席引晝鷹隼般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死屍,銳利地似乎能看穿一切:“所以這女子并不一定是軍中之人。”

領頭那人也逐漸品了出來:“是家屬?”

“對。”席引晝點點頭:“而且,應是哪位官員的夫人,或者是未出閣的女兒。”

領頭的贊同地點點頭:“沒錯。只有很近的關系才會讓人在談起她時在她名字前面加上這名男子的身份或官職,而已出閣的女兒和其母親名字前通常會被冠上她丈夫的身份。”

雖然這一世,沈馳景尚未與“兵”這個字産生任何交集,但在上輩子,她可是兵部尚書的得意門生,甚至最後得以統領全軍。

或許冥冥之中,她又與兵部産生了什麽聯系?

還是得回去問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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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臯縣,縣令衙署。

“姑娘,在下已按您的要求同太子答了話,賬本也是從幾個月前便做好了,保證滴水不漏。那您答應我向聖上進言的事兒……”

堂下,劉景邀功般地将自己那一水兒的事跡講了個遍,随即向坐在上首的人行了個禮,眼神裏是藏不住的野心。

“劉大人放心,我們同您的心情是一樣的。”上頭那女子帶了塊面紗,堪堪把下半張臉堵得死死的,道:“原本各個州縣的富庶程度便是不一樣的,您在這窮山惡水的地方操勞了大半輩子,也沒有江南水鄉的縣令們去幾年來的有政績,這本就不平等,也叫諸位身居貧乏地區的父母官深感寒心。待我們禀明聖上,述清利害,将目前的制度改成以富庶程度為基礎進行考量,也能叫各位大人得到公平的晉升。”

劉景聽得心情激蕩,忙不疊又向面紗姑娘行了個大禮:“若真能如此,劉某定感恩戴德,事事以姑娘為先……”

“劉大人言重了。”面紗女子從座上起身,伸手将他扶起,輕笑兩聲:“只要大人您知曉利害,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便夠了。”

“畢竟,這劫虜沈家狀元的兄長入京,可有您的一份功勞呢。”

話雖不重,卻敲得擲地有聲。

“劉某清楚,劉某清楚!”劉景連表忠心,指天盟誓:“在下為官多年,定不會做那些壞規矩的事!”

女子微微點了點頭,再沒多停留半分。

“那便提前恭賀大人,升官發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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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兩個人為沈致的事忙得緊鑼密鼓,這邊,沈馳景也正被戶部的諸多繁瑣之事折磨的頭暈轉向。

終于将可算将顧濟垆拿來的賬本過完一遍了。

沈馳景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向四周瞧了瞧。滿大廳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放眼望去,也只剩下仍在翻看賬本的喬菱,和緊縮眉頭不知在做什麽的顧濟垆了。

“大人。”沈馳景實在乏得厲害,想着和顧濟垆打個招呼,先行回去休息休息,便随口關心了一句:“戌時都要過了,大人您還不走嗎?”

顧濟垆擡眼“噢”了一聲,又低下頭繼續想着事情,聲音都疲憊了不少:“唉,走不了啊。別說戶部事情多,有時候就算只有一件事情,都夠我喝一壺的。”

……

沈馳景眨巴眨巴眼睛。

這話我怎麽接?總不能說“那你加油幹”吧?

她只得答道:“大人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顧濟垆臉色灰敗的厲害。忙了這許久,他連晚飯也沒顧得上吃,雙眼空洞,喃喃道:“太難了。想搞點錢出來,怎麽就這麽難呢?”

“搞錢?”沈馳景被顧濟垆的直白吓了一跳:“大人的意思是……”

“書面化一點來說,就是發展經濟。”上次試探沈馳景時已經暴露了自己要查人頭稅的事情,顧濟垆索性不再瞞着她:“坦白講吧,聖上暗中頒下旨意,要我想一個和緩的廢除人頭稅的辦法。此事還未成定論,既得利益者甚多,倘若一旦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沈馳景點頭如搗蒜:“屬下曉得,絕不會到處亂講!”

顧濟垆點點頭,沒再繼續強調。沈馳景初入仕途,自己又是她的頂頭上司,如若她不是別人安插進來的什麽間諜,就必然不會上趕着做這得罪自己的事情。

“攏黎提出了一個以高俸養廉官的法子,可問題在于,國庫的銀子并不夠給他們揮霍的。”顧濟垆揉了揉太陽穴,又擠擠酸澀的眼睛。

高薪養廉?

席引晝還挺先進。

為了博上司青眼,沈馳景大腦飛速運轉,拼命搜羅看書時的記憶。

她在財經類院校讀書,看小說時也多少對這些稅種有過留意,還曾吐槽過這裏落後的稅收制度。

一個月收一次稅?又不是個人所得稅,幹嘛要每月收?又廢人力又廢物力的,還搞得百姓月月不得安生。

還有那什麽狗屁人頭稅!不能學學人家清朝,徹底攤丁入畝,取消這種拉大貧富差距的稅種嗎?

還有那群豪紳大官!欺上瞞下,用百姓的血汗填飽了自己的腰包,也不嫌腥的慌!

“斐隐?斐隐?”見沈馳景呆立了許久,顧濟垆無奈,喊了她兩聲,內心有些失望。

許是自己過于高估她了。就算她是個狀元,也才剛入仕途,哪能對這等關乎民生的國家大事提出建議呢?

實在有些難為人了。

“沒事。”他這樣想着,便也這樣說了:“賬本也看了一天了,太辛苦了。斐隐,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謝過大人,屬下不累!”沈馳景忙擺擺手,信誓旦旦:“屬下不才,願為大人出謀劃策!”

她剛才可不是在走神,而是在回想歷史中各國的變法歷程和啓朝的現狀,以便最充分合理的運用先人的智慧。

好不容易能改變這個被自己诟病許久的制度,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顧濟垆看着她,期許地等她開口。

半晌過後……

沈馳景張口結舌了許久,還是沒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幹脆朝顧濟垆拜了一拜,走回自己的桌位,攤開收好的紙筆:“不好意思啊大人!屬下語言表達能力欠佳,還是寫份書面的詳情給您呈上去吧!”

洗耳恭聽了半天的顧濟垆:“……倒也不急于在這一時。”

他站起身來,抖了抖官袍,對着已經開始奮筆疾書的沈馳景道:“太晚了,斐隐,你先和景黎回去,早些休息吧。這東西不急,你明天白日寫,後天交給我即可。”

沈馳景只得卷好剛寫了幾個字的紙張,裝好滿腹的驚世之言,一路走一路想,與喬菱兩人疾步回到了住所。

這樣也好。寫的時間長些,也能保證報告的質量。

沈馳景這樣想着,不久便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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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一覺睡過了頭的顧濟垆剛剛趕到,便接到了沈馳景那篇洋洋灑灑的論述。

他困意還未消,邊打着哈欠,邊努力睜圓了眼睛認着這上面的字。

看到一半,顧濟垆的瞌睡猛得醒了。他看向不遠處又拿起賬本翻騰的沈馳景,終于露出了贊嘆的目光。

攏黎這孩子,還怪有眼光的嘛……

将稅收間隔拉長,從一月一次到半年一次;在稅收時節和播種時節打開各地官庫和國庫,向無力交稅、無錢購種的百姓提供有償貸款;推行“攤丁入畝”制度,将人頭稅平均攤入田賦中,徹底廢除現有的人頭稅制度;将農民從土地中釋放出來,在農閑時期促進牧業、商業貿易的發展。

通俗來說,拉長稅收間隔時間能在減少屬地官員工作量的同時緩解百姓納稅壓力;提供有償貸款能夠促進農業生産,從根源上确保稅收收入。而國家的利息一定低于地主商人的高利貸,因此,不但農民能以更低的成本開展農耕,國家和地方也能因此增加一筆收入,但與此同時,因人頭稅被廢,某些既得利益的官員很可能會跳腳。

這時,再利用從促進生産、發展商業和貸款利息中取得的稅收彌補官員所失,提高他們的俸祿。雖然提高後的俸祿所得也比不過這些人撈取百姓的血汗錢,但卻是符合規制的明面收入,不必再膽戰心驚去做那些地下交易。多數人但求平穩立命,朝廷都給了這個臺階了,他們就沒有不下的道理。

嗯……但就只有一個缺點。

顧濟垆拿着那片論述站在沈馳景面前,指着上面的字頗為無奈道:“斐隐,你這字……也實在太醜了。”

滿心等着誇獎卻被嫌棄了的沈馳景:“……”

“但內容是好的啊!”見沈馳景的眼中的光唰得熄滅,顧濟垆趕緊補充道:“特別好特別有用!但你別嫌我唠叨,你這字是真得練練。往後若是有事需要上奏聖上,知道的是曉得你真的寫不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聖上不上心呢!”

“謝大人關心!”沈馳景重燃希望,興沖沖地保證道:“屬下一定不負大人所望!”

不就是練個字嗎?自己只不過是不習慣毛筆字的寫法,又疏懶了這些日子沒認真學。假以時日……

都是小意思。

沈馳景正幹勁十足地翻看着今日的賬本,剛剛離開的顧濟垆又走了回來,對着她笑意滿滿道:“斐隐,今天你也辛苦了,不必繼續看了。不若松活松活筋骨,幫老夫跑個腿如何?”

沈馳景忙放下手頭活計:“大人請講。”

顧濟垆笑道:“去趟承世家,幫老夫約他小聚一次。”

沈馳景的笑容頓時僵住:“……”

她好不容易在賞花宴躲開寧夫人,這不是要她往槍口上撞嗎!

她嘴角抽搐,嗫嚅道:“屬下……”

顧濟垆笑意未消:“怎麽了?”

沈斐隐的确是個可塑之才,自己也當多讓她見見世面,多認識認識其他大人,好為她未來的晉升鋪路。這次叫她去請寧承世,也是此意。

此刻,一旁聽到動靜的喬菱刺溜一下蹿了過來,擋在沈馳景面前,表情十分驚駭,‘砰’得一聲跪了下去,恸然傷情道:“請大人三思,放過斐隐兄!”

顧濟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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