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寧府遭難

京城郊外,寧府宅邸。

“再搜仔細一點!她們此次走得急,一定有很多東西沒來得及收拾!”

“是,公子!”

沈馳景托着手臂看着一本正經指揮別人幹活的徐舟橫,忍不住贊嘆道:“沒看出來,真是沒看出來。”

徐舟橫愣了一下:“沒看出來什麽?”

沈馳景啧啧道:“沒看出來我們徐大公子,不但做起事兒來很有範兒,辦個案子也是滴水不漏的,還挺有膽識。你前腳剛派府兵去向皇上彙報情況,後腳就自己查起來了?也不怕皇上疑心你們相府嗎?”

“誰跟你說我是剛派人彙報的情況?”徐舟橫得意洋洋:“我來之前就發現了文清瑤有端倪,已經提前跟皇上說了,而且我剛才派去的也不是府兵,是皇上派來的人。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到的這麽快?”

沈馳景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抑制自己想錘爆他的狗頭的沖動:“發現有端倪你不早跟我說?”

徐舟橫一臉委屈:“我這幾天幫你查沈致的事,将這些兵部的官員都排查了一遍,也是今早才發現的,去找你的時候你又不在。怕夜長夢多,我只能先自己帶兵來咯!”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拌着嘴,忽然有府兵急匆匆跑來:“公子,我們發現了一種不明植物!”

沈馳景心中咯噔一下。

不明植物?

不會是……

徐舟橫拽起她的袖子就往過走。

“公子,就是這一片。”

那府兵畢恭畢敬地指了指眼前的……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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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煙草。

正當沈馳景懷疑人生之時,另一個府兵又來報:“公子,屋中發現這種植物的殘渣,像是用它來做什麽東西!”

……劇情這麽趕的嗎?

徐舟橫又扯着沈馳景噌噌走了過去。

這次沈馳景沒看出來:“這是在做什麽?”

跟着他們一起來的一個府兵低頭瞧了一會兒,突然驚道:“我想起來了!這個植物叫煙草,但它該是只長在颉國地界。我幾年前曾去過颉國,有幸見過此草,也見過有的颉國人拿這玩意制毒。”

制毒?

沈馳景心頭一沉。

毒藥都在官府管制之列,普通人一般拿不到。文清瑤之所以這麽多年沒被發現,難道是用這種自制毒藥無聲無息地了結了那些撞見她好事的人?

不僅如此,還有那鎮痛藥。

如今看來,文清瑤根本不像生了經久難消的頑疾,只怕是使了什麽手段騙了寧承世,才能無需出門,也才能誘他為自己購置了一套郊外的宅子,以方便傳遞消息,更方便他因心疼自己受苦而找顧濟垆開來那些鎮痛藥。

煙草制毒可以直接殺人,鎮痛藥制毒則能讓人癱瘓,從此變成廢人。而這些制毒的方便,都是寧承世給的。

想到這裏,沈馳景不禁開始為沒見過幾面的寧承世擔憂。

皇帝盛怒之下,他還能有幾分活路?這樣被人牽累,實在是無辜。

等等,無憑無據的,我為什麽會覺得他無辜?

沈馳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們夫妻恩愛多年,當真對枕邊人所做之事一無所知嗎?

------------

“殿下,不論你信與否,臣只有一話可答。臣,當真不知。”

徐舟橫道,皇上已經下了死令,要立刻帶寧府上下全體家眷入宮訓話。席引晝無法,只得跟着他前去,想要找寧承世問個清楚,也好想想救他的對策。

可寧承世在聽說了文清瑤的死訊和身份後頹然跪地,此後無論席引晝再問什麽,都只能回一句“當真不知”。

席引晝平生第一次這樣火急火燎。

他當然相信寧承世并不知曉此事。寧承世與顧濟垆從小一起長大,又在父皇打江山時立過汗馬功勞,做了這麽些年的兵部尚書。如果他真的與文清瑤合謀這麽多年,大啓的江山還能留存至今?

可夫妻多年,仔細回想回想,總還是能想到些不對之處的,說不定這些不對就能幫助朝堂找到文清瑤到底傳遞了什麽信息。寧承世若不将這些說出來戴罪立功,父皇豈能容他?

席引晝急了,不顧衆人在場,揪起寧承世的衣領怒道:“寧叔叔!攏黎求你,今日就算是心死了個透徹,也得回憶回憶這二十幾年來的生活!啓朝江山是你一手打下的,你當真能聽任它來日遭人踐踏?況且,通敵是死罪,你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該為寧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着想,該為你尚在幼年的孩子着想!”

被這麽一扯,寧承世的神色終于稍稍清明了一些。他就那樣看着席引晝,苦笑數聲:“殿下誤會了,非是我不願細想……事關邊防大事,我怎會将個人的情感超脫于啓朝的安危之上?只是這麽些年,她常年稱病在家中休息,甚至去郊外的宅院養病,我事務繁多,又如何能面面俱到?更何況……”

席引晝驚異地放了手。

寧承世那張向來堅毅的臉上,竟滑下了兩顆剔透分明的淚珠。

“更何況夫妻多年,我信她至深……同床共枕過這麽些日夜,我竟……”寧承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态,試圖梗起脖子、緊閉雙眼以阻止眼淚的溢出,卻沒來由地帶出了些許哭腔:“我竟從來沒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因為深愛,所以就連一點小小的懷疑,都不允許自己有。

席引晝閉上了眼睛。

宮門已經要閉了,他不能讓相府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

他拍了拍徐舟橫的肩膀,退出了寧府大門,頭也不回地向宮裏走去。

徐舟橫嘆了口氣,下了最後的命令。

“将寧府衆人全數帶走,封存寧府。未經上報,禁止任何人出入!”

-----------

等顧濟垆得知消息匆匆趕來後,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

宣朔帝震怒之下将寧承世投入大牢,命人嚴查此案,又令刑部将寧家衆人收押待審。

寧府上下幾十口人,只有寧家幼子不知去向。

顧濟垆苦求見宣朔帝一面無果,無奈之下卻也未作停留,撩袍便走,在宮門口見到了徘徊已久的席引晝。

“老師……”席引晝已被大雨打得濕透,渾身打着哆嗦,見顧濟垆走來連忙迎了上去,吞吞吐吐道:“我……”

顧濟垆心裏正煩躁着,又見席引晝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急心急肺的,火氣“啪”得就上來了:“到底有什麽事?”

“我……”被他這麽一兇,席引晝更不敢說了。他嗫嚅了幾秒,最終向顧濟垆行了個鄭重其事的禮,規規矩矩轉身便走。

他怕老師怪他。

他怕老師怨他一言不發便将他最好的朋友帶走,還是以滅九族的罪名。

他認得情是非對錯,分得開家國利益與個人情感,自打帶走寧府上下後,未曾有一秒覺得自己做得不對。奸細之事事關重大,若因自己的優柔寡斷致使消息再次傳到颉國手中,便是百死也莫贖。可他一想到顧濟垆長籲短嘆的樣子,縱使胸懷萬千道理也還是內疚困苦,不知從何講起,索性閉了嘴巴。

顧濟垆看席引晝轉身就往雨裏走,火氣更大了。他一把抓住下人遞來的傘,沖過去,不顧什麽尊卑禮儀便将席引晝扯了回來,撐開傘将他環在懷中:“大雨天的不帶傘在外面瞎逛,到時候淋成傻子了就再也別叫我老師!”

“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傻學生!”

他二話不說,掀開馬車的簾子便将席引晝強行塞了進去,還把意圖下車的臭小子再次推了進去:“淋成這個鬼樣子還想去哪?今晚乖乖去顧府呆着!”

怕老師因為他在外頭淋久了,席引晝也沒敢再堅持,只能先乖乖坐着。

上車後,顧濟垆還是一副“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沒事莫挨老子”的模樣,像個大爺一樣把腿叉開來坐,氣氛一時間冰冷到了極點。他死死盯着兩腿并直、雙手扶膝的席引晝,眼神越來越不善。

一直低着頭沒敢看對方的席引晝終于感受到了灼熱的目光。

他怯怯地擡起了頭,卻見顧濟垆“噌”得站了起來,一臉不爽的走到自己身前,一把将自己拽起來,推到了一邊。

席引晝:“……”

完了,老師肯定在怪我了。

他忐忑不安地轉過身來,剛想開口卻被顧濟垆一把按在座位上,緊接着,濕漉漉頭上傳來了一陣綿軟的擦拭感。

“都十九歲了,還沒長大呢?”顧濟垆黑着個臉,邊擦邊罵:“又不是沒坐過這輛馬車,不知道你這座位下面就放着好幾條幹手帕嗎?我都看你半天了,就看你能不能想起來擦擦這頭毛!好家夥,還是得我來!”

席引晝反手抓住了手帕。

動作利索的很,問起話來倒是小心翼翼的:“老師,你……怪我嗎?”

顧濟垆心情很不好,逮住人就罵:“怪你幹什麽?娶個通敵的老婆的人是他又不是你!我看他寧亦最該罵!識人不清就算了,腦子也不清醒!這下好了,連累寧府上下都要給他夫人陪葬!”

席引晝知趣地閉了嘴。

碰見一個像火炮桶一樣的老師,還是不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了。

長夜漫漫,想想如何為寧承世脫罪才更加實際。

只是可憐了寧家幼子,也不知被人劫去了什麽地方,是不是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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