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收貨
次日清晨,雨收雲散。
溫蕭起了個大早,但沒想到邵牧君更早,餐桌上留了張紙條:鍋裏有早飯。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免見面尴尬?
她心裏緩緩升起這麽個念頭。
她飛快洗漱吃完,趁時途還沒起床出了門。
感情方面已經是理不清的一團亂麻了,工作必須要條分縷析步步推進。
走到旗袍店時,溫蕭已經已經整理好自己情緒。
胡甄定的五個胸針已經只剩下最後收尾固定的細節,她要心無旁骛地做完。
前兩天她把珍珠拿去打孔,走遍輔料市場都買不到特別好的針托。于是從珠寶商那裏買了金料,站在店裏央求老師傅按她說的,把針托用金重新鍍了一層之後抛光,做出金光燦燦又輕盈的質感。
做活的老師傅聽了她的要求,吹胡子瞪眼:“你這點活我費這麽老多功夫,虧大了!”
溫蕭陪着小心多加了錢,一口氣當場下了各式各樣輔料鍍金的單,留着備用,總算把人安撫好。
眼下她就抱着這一盒子針托,挑出尺寸合适的幾個,用針線和毛氈做出細致的底,再用透明魚線将珍珠蝴蝶固定上去。
最後一個結打完,溫蕭呼了口氣,只剩下點睛的陳列!
她拿出早就備好的絲絨盒子,将蝴蝶一個個錯落排列上去,黑色絲絨軟墊上,白色,粉色和紫色的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飛,哪怕放在三十年後,也算精巧奪目。
她獻寶一樣拿給楊瑞成看:“師父,你瞧瞧這還行嗎?胡甄用不算掉份吧?”
楊瑞成推了推老花鏡,拿在手上端詳了許久,欣慰一笑:“難為你腦袋瓜子想得出,好看!明星怎麽啦?明星也喜歡好看的東西,只要你這東西好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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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蕭拿起電話,撥通名片上留的電話,胡孜綿軟又利落的聲音隔着電話聽來十分動聽:“哎呀,正想聯系溫小姐呢!你瞧瞧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妹妹在國外定的面料收到了,我呀今天安排人送過去,你就不要跑一趟了,胸針的錢我會讓人一起帶過去,你把東西給他就好。”
這年頭做旗袍一般拿着實樣口頭講就行,但溫蕭相信胡甄的面料一定很有特色,便在電話裏約了還是先看設計稿再定,胡孜連連又誇她考慮周到。
楊瑞成聽她打完電話,凝視了她一會兒,說:“丫頭,你再加把勁,這個月做一件帶襯旗袍出來,我看看完成情況。”
她現在對客銷售的能力一日千裏,就差手底下功夫還欠點火候。
一忙起來,溫蕭就把前一晚的尴尬抛在了腦後,她心情好極了,開始想象該給胡甄設計什麽樣款型的旗袍。
這時,旗袍店的玻璃門外站了兩人,其中一人拉開了門。
溫蕭擡起頭,見李江海人模狗樣地站在門口,她皺起眉間,這狗男人又是唱的哪出戲?
只見他微微側身,為身後體态雍容的中年女人讓出通道。
甚至沒有寒暄,低着頭也不看溫蕭,只十分恭敬地說:“江太太,請。”
那江太太進了門,四處打量,帶着點不信任:“小李啊,這家店……行不行啊?你看我身上穿的,可是我們Z市最好的裁縫手工,要不是我來不及回去,一定要讓真正的老師傅給我做的。”她觑了一眼溫蕭,眼神裏滿是懷疑,然後捏了捏靠牆的布匹卷,眼尾微斜,看起來不可一世。
好家夥,這俾睨天下的氣勢,沒點演技還憋不出來。
李江海陪着笑臉不吭聲,溫蕭雙手交握垂在身前,站得筆直,好整以暇地看她還有什麽厥詞要放。
如果這就是李江海所說的“介紹生意”,還害她莫名其妙被李小溪潑一聲油漆,那可真是……太他娘好了。
楊瑞成站在桌前裁衣片,聽到江太太的口氣大過天的話,臉上毫無波瀾,只是擡頭淡淡看了溫蕭一眼,遞了個兩人都明了的眼神。
“江太太,有什麽需要嗎?”這是溫蕭标準的生客招待用語。
不管怎麽着,也是衣食父母,她懂。
江太太輕咳了一聲,擡頭看着天花板,露出圓潤的下巴,依然俾睨姿态:“小李跟你說過沒有?我要定做一件旗袍。”
溫蕭微笑:“哦,您有什麽具體要求”
這位太太雙手抱胸,在靠牆的真絲布料卷上一一摸了摸,這動作落在溫蕭眼裏十分讓她磨牙:布料精貴,經不起糙手殘害。
她換了個姿勢抱胸,溫蕭忍不住把目光看向她雙手托住的位置,心裏默默驚嘆她巨大的尺寸:這胸省和歸拔做起來,可真他媽的挑戰大啊。
然後忍着牙酸聽見她說:“簡單說就是要特別,要合身,要精致,不怕花錢。”
好的,說了,可又好像沒說。
“那您是用自己的布料還是在我們店裏選現成的?”她又問。
她啧了聲,頗嫌棄:“這些都沒看中,我先看看你們做好的旗袍,找找想法。”她說完便朝着另一面挂着成品的牆走去。
“好,那您慢慢看。”只要別瞎摸。
李江海雙手插袋,緩步踱到溫蕭面前,在她面前一臂遠處停下來。
溫蕭的視線平平落在他肩膀上,往後退了一步。
“最近還好嗎?”他低聲問。
溫蕭:“?”
這突如其來的敘舊是怎麽回事?
自從收了他的保證書,她很少主動想起這號人。
此刻打量了一下他渾身上下看來也挺春風得意的打扮,想來他過得也不錯。
果然錯誤的結合只會讓兩個人各自痛苦,如今各往各的路線去,風景各自美好。
那麽,這有些暧昧的關心,是幾個意思?
李江海在端詳她的神色,其實也沒期待聽到什麽回應。
如果不是她依然喜歡旗袍,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被什麽非自然東西上了身。
從處處依賴他,到果斷幹脆地拒婚,中間完全沒有過渡。
……簡直是判若兩人。
就像現在,他明明站在她面前,卻覺得她遠得自己夠不着。
他很希望看到她憔悴,受傷,低落,過得不好。
可恰恰相反的是,她偏偏眼神明亮,腰背挺直,臉上有自己之前沒見過的微微倔強,十分動人的倔強。
她爽快分手,過得很好,其實上次在派出所就發現了,但依然讓李江海心裏不是滋味。
他一寸寸收回自己的目光,像是很用力才忍住什麽也沒說,然後擡腳往江太太那邊去。
正在這時,旗袍店門又推開。
來人穿着一身這個年代很少見的米色長風衣,露出裏面質地良好的白襯衫,頭戴一頂格子畫家帽,帽檐下是一張過于精致英俊且年輕的臉,讓推門而入的那個瞬間,好看得像電影裏的片段。
他甫一轉身,看到溫蕭後把帽子摘下,微微點頭,笑容跟着就綻放開來。
——蓬荜生輝。
溫蕭心裏想,原來真的有人,一笑就能讓整間屋子都亮起來。
“溫小姐是嗎?我是安然,替胡姐過來取飾品,然後……她還有好幾卷布料,在我車後排。”好看的人說明來意。
看來是胡孜安排來的人。
“安然?”江太太猛然拔高的嗓子破了音,一臉不可置信地沖過來,擠到他面前。
溫蕭看着随她跑動而洶湧振蕩的上圍,暗暗心驚:這……甜蜜的負擔也太……重了。
“我最喜歡你了,你拍的電影我都看了,天啊,你好帥好帥,比電影裏帥多了!”江太太發出土撥鼠尖叫。
安然蜻蜓點水般對她禮貌一笑,扭頭對溫蕭說:“布料還挺重,要不……”
溫蕭正要答自己一起搭把手拿,江太太一把将一旁的李江海揪過來:“小李,快,你去搬!哪能讓我安然搬這麽重的東西!”
李江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難得穿一次的西裝,又看了一眼雲淡風輕站在那裏的安然,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去。
安然似乎十分心安理得,他打了個響指,唇角勾起露出一個酒窩,從內側兜裏掏出一疊現金,遞給溫蕭:“溫小姐,這是胡姐讓我給你的錢,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還有兩張我們劇新上映電影的票,請溫小姐賞光。”
溫蕭口中說着謝謝,拉開抽屜取出首飾盒遞給他,一捏錢的厚度,驚訝道:“怎麽這麽多!”她低頭數了數,居然有一千之多,“她給過一百定金了,是不是忘了!”
安然聳了聳肩:“我不知道哦,反正是胡姐讓我給的,你別讓我帶回去,這可說不清,哦,她還說如果有新作品,随時給她看。”
說着,他不見外地打開盒子,饒是見慣了世面,見多了好東西,且他還是個男人,還是沒忍住驚嘆:“哇哦!這也……太好看了!”
江太太聽他這麽說,擠過來湊近了看,然後推了推溫蕭,問道:“這我也能買一個嗎?”
溫蕭低頭寫好收據遞給安然,站起身笑說:“不好意思啊江太太,這是客人定制的,每一款都只此一件。”
江太太湊過去瞥了一眼收據上的數字,略略遲疑後一咬牙,仿佛戴上溫蕭做的胸針,就多了一分和偶像的交集:“那你幫我也設計一個,定金和設計費都沒問題。”
正說着,李江海哼哧哼哧地抱着兩卷布料進來,費力地放到工作區案臺上。
江太太雙手撫摸上去。
“不好意思啊,江太太,這是客人的面料。”溫蕭眼明手快地伸出手臂,格住她肥軟的手。
開玩笑,這種精紡真絲羊絨,她前世都沒機會見,如此柔軟細膩,光澤雅致,也就頂級工藝能做到這麽輕薄,眼下國內還真達不到這水準。
“好了,我的使命已達成。”安然從兜裏掏出一副墨鏡,架在鼻梁上,走了兩步又扭頭對溫蕭低聲說,“溫小姐,相信我們一定會後會有期的。”說完,飛了個風騷的笑,轉身走向他開來的紅色小轎車。
李江海抱着剩下三卷布料,身姿狼狽地讓開道。
江太太被安然的笑迷得五迷三道,雙手握緊舉在胸前,像少女般雀躍地原地蹦了蹦。突然一臉八卦問:“他是幫誰來拿首飾?”
這情緒變得……變臉大師都自愧不如。
“這是客人隐私,我不能說。”溫蕭克制地微笑。
“能使喚得動安然來的,能有幾個?!”江太太喃喃自語,看着溫蕭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幾分灼熱。
這番激動一直持續在和溫蕭溝通飾品的過程中,溫蕭需要十分克制冷靜,才能壓抑住因為無法梳理出有效信息而想要暴走的心情。
深秋的天色黑得極快,溫蕭操着還不太聽話的畫筆,廢了一疊稿紙,好不容易把她的想法呈現在紙上,又好不容易讓她确認這設計時,擡頭已見暮色四合。
她咬咬牙,已經忍到現在,索性攻略一個肥單,為了錢沖了!
于是她提着一口氣又畫了一款連袖和一款蕩袖旗袍稿子,努力給她介紹這兩種可以極好修飾她體态,讓她前凸後翹火辣動人的款式。
“你看這樣的袖子,不管什麽樣的手臂,露在外面的總是最秀氣的部分,加上你上圍比較豐滿,這樣一對比,可不是突出了優勢?”
江太太傲然挺了挺胸,覺得這話聽着十分順耳:“那好,就再定這兩種款式各一件旗袍,來,幫我量尺寸。”
溫蕭正要站起身給她量尺寸,這時,時途推開了店門,帶進一股涼意。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輕輕一觸即分,各自看向別處。
作者有話說:
李江海:女人,你後悔了嗎?
時途(把溫蕭拉到身後):信不信我用尿滋醒你?!
作者:修羅場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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