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佳音（二更合一）

楊格物看着溫蕭臉上異乎尋常的激動神色, 稀奇地問：“中彩票啦？”

港劇裏那些鹹魚翻身的橋段，大多數是中了□□，眼下她的表情和那些鹹魚, 如出一轍。

溫蕭按捺不住微笑，小聲說：“我們剛剛去買房子啦, 在霞光路！”

她心心念念最喜歡的霞光路啊, 鬧中取靜的燙金地段！

楊格物低喝了聲：“好家夥！你們怎麽淨悶聲不響幹大事啊？這買房怎麽跟買菜一樣？”她扭頭對楊瑞成嘀咕, “爸，我看她們不打算辦婚禮, 要不我們的份子錢提前支給她吧，這家夥估計馬上窮得只能喝粥了！”

溫蕭一推她, 臉紅道：“把你份子錢收收好, 誰說我們不辦婚禮啦？等明年過完夏天……差不多那個時間吧。”

楊瑞成推了推眼鏡, 笑着感慨：“好，好啊！買了房子生活就有方向了。”

時途真不錯, 為将來打算踏踏實實, 比那個李江海只把情愛挂在嘴上, 來得實惠。

丫頭有眼光，有福氣。

他又看了一眼自家天生缺心眼的閨女，也許, 也該去談個戀愛了吧。

溫蕭收拾好激動的情緒, 鄭重其事地給自己列了電話提綱。

胡孜介紹的珠寶商，綜合實力肯定不俗, 她們這套設計要實現對工藝要求很高，也對供應商的配合度有要求。

付出一樣的時間, 如果可以賺快錢, 大部分人不願意費勁巴拉去賺塊八毛的。

她手握聽筒, 撥號之後靜靜等待，三聲鈴響後，接電話的儒雅聲音傳過來：“呂奇，哪位？”

溫蕭做了自我介紹，對方的聲音頓了一下後熱絡起來：“原來是溫小姐，孜姐跟我說過您的事兒了，方便的話來我這邊現場聊聊，我一定不遺餘力幫您打樣！”

這個呂奇，說話間滴水不漏，既沒有亂誇口，也沒有過分謙卑，絲毫讓人感受不到商人的浮誇和油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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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蕭把他待人接物的特點和自己作為客人的感受記在筆記本裏，準備化用在自己的電話銷售中。

她期待他看到蕭格的靈獸系列，會給怎樣的反饋。

溫蕭帶上旗袍店的名片，和楊格物花血本打了個車，前往呂奇留的地址。

溫蕭：“車錢我記賬了。”

楊格物：“……好。”

她習慣性想翻白眼，又想起自家老頭子耳提面命的話，忍了回去。

呂奇給的地址在一個老別墅的底層，裝修沿襲二三十年代海派的老錢風格，胡桃木護壁板從踢腳線一直裝到天花板，水晶吊燈柔光璀璨，壁爐哔啵響，把屋子烤得溫暖如春，真是處處透着精致又考究的品味。

和溫蕭想象的一致，呂奇待人如沐春風，多一分嫌狗腿，少一分顯冷淡。

她從随身帶包中，将牛皮硬卡紙夾起來的設計稿雙手遞給呂奇：“呂老師，這是我們這個系列的設計稿，您看看工藝上實現起來有沒有問題？”

呂奇接過來認真翻看。

溫蕭注意着他的表情，只見他從始至終容色平靜，半晌，他擡眉，笑着說：“溫小姐肯定找過其他人，不知別人的評價是什麽？”

溫蕭：“有的說醬油大過雞，有的說做不出。”

呂奇微微點頭，嗯了聲：“同行說的也沒錯，這個設計用大體量的金，鑲嵌少量的彩寶，最大的問題，首先是份量會重，其次，對鑲嵌工藝要求很高，傳統的鑲嵌底座都會破壞整體設計的美感。但是，溫小姐怎麽想？”

溫蕭看了一眼楊格物，只說三個字：“我不信。”

呂奇哈哈一笑。

溫蕭揣摩着他說話的邏輯，暗自贊嘆讓客人先說再進行點評的方式絕妙，這一點要好好記下來，然後，在聽到他說“但是”後，馬上揚起眉毛：有戲！

呂奇收了笑，看着溫蕭：“我可以嘗試用最少量的金做镂空，結合呂家的鑲嵌技術，試一試挑戰這個前衛的設計。”他看着封面卡紙上的字，念出來，“蕭格？是這套設計的品牌嗎？”

溫蕭點頭：“是我們剛注冊下來的。”

呂奇：“這套設計，你們打算量産嗎？”

溫蕭緩緩搖頭：“不。”

這套設計已經賣給安然的新劇，不量産，即使以後得到制片方授權，目前的工藝應該也支持不了量産。

呂奇點頭：“那好，這個單子，我接了，一直打磨到你們滿意為止。當然我的工費很不便宜，溫小姐可以再考慮一下，是不是真的要做，畢竟，我是不退定金的。”

他掏出随身攜帶的真皮錢夾，從裏面抽出一張收據，推到溫蕭這一邊。

【定金300 呂奇收訖】上面寫着。

想起她和安然談的合作模式，溫蕭陡然有些肉痛，但她依然堅信，靠這套設計，蕭格品牌一定能得到很好的宣傳。

工費……就當預支了廣告費吧。

她痛快地點頭，從手包裏掏出錢給呂奇，然後在随身賬本中，記了這筆支出。

楊格物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佯裝看天花板。

兩人離開呂奇的工作室，沒再舍得打出租車，楊格物尤自肉痛：“加上雜七雜八的費用，和‘瑰寶’那一套的材料工費，我們已經花了一千了，一千啊！溫蕭蕭，咱們能賺回來嗎？”

寒風吹拂，溫蕭梳攏自己被吹亂的長發，篤定地說：“等簽完合同我們就能問劇組要定金，這一套三天後就能看樣品，貴就貴點，一定是值得的。”

楊格物：“你就不怕夜長夢多？合同一天不簽，就有可能變卦。”

不怕錢打了水漂？

——這話她不敢說，怕被揍。

溫蕭淡笑：“我對你的設計有信心，再說了，你以為安然定我們來做，他自己沒點數？他看過的設計沒有五六家，也有三四家，你有點自信好不好？手藝人怎麽了？手藝人才有底氣拽呢！”

楊格物：“真的？”

溫蕭：“騙你是小狗！”

**

時途把購房合同交給溫蕭，她拿在手上反複地看，笑開了花。

前世她做夢都想買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如今真的買成了，這滿足感果然非同一般。

時途：“這麽高興？”

溫蕭點頭：“那當然！”她捧起合同親了一下，“霞光路這麽好的地段，你沒聽說過嗎？穿越經濟周期，決定房地産價值的，只有地段。”

以後可是單價超過二十萬的好地段啊！

時途把她輕輕一抱：“那明天正好周六，把爸媽接過來一起吃個飯，順便把消息給他們宣布一下，你看需要嗎？”

差點忘了，這麽開心的事，是該說出來大家一起高興高興。

溫蕭踮腳親了他一下，點頭說：“還是你想得周到。”

周六，時家。

溫蕭本想安排到外面下館子，邵牧君卻堅持說不實惠，都是自家人就在家裏吃，熱熱鬧鬧。

她便陪邵女士去買菜。

溫蕭從沒陪章女士去過菜場，前世跟王玉梅更是不可能，這下子陪邵牧君倒是成了頭一回。

S大家屬區本沒有菜場，得穿過半個校園到旁邊的居民區菜場買，旺盛的需求和人類天生的懶病，催生出一個野生露天菜場。

邵女士帶她去的，就是這個露天菜場。

別看沒交管理費，每個攤位該是誰的，攤位和攤位之間的模糊地帶如何管理，自成一派。

邵女士一看就是熟客，每個攤位的老板都能準确喊出她的名諱，那些打量的視線落在溫蕭身上時，邵牧君便善解人意又帶點得意地說：“我兒媳婦呀。”

“漂亮”，“氣質好”，“好福氣”，邵牧君聽別人誇兒媳，臉上容光煥發。溫蕭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心裏暗忖，或許以後也可以常陪婆婆去買菜。

她下意識在腦子裏過“婆婆”這兩個字時，心裏有些麻絲絲的癢，還有些怪不好意思的甜。

婆婆，是老公的媽嘛。

拎着菜走到樓下，忽然背後有人喊溫蕭，她一扭頭，見同樣拎着菜回來的柳賽飛。

即使是去買菜，柳畫家也一絲不茍打扮得體，她穿着一身別致的中式棉襖，下面厚厚的闊腿呢子褲。

她快走幾步趕上來，向邵牧君點了點頭，随即笑着問溫蕭：“齊歡那孩子昨天跟我說，元旦過後要來采訪楊師傅？聽說電視臺領導看到大明星胡甄穿着旗袍，在外國人面前好好長了回我們中國服裝的臉，連夜把選題給定下來的。”

溫蕭有心想登門感謝她牽線，只是事情一多沒顧上，當即笑着說：“是呢！”她馬上想到，估計齊歡還不知道胡甄身上的旗袍正出自楊瑞成之手，便說，“說來正巧，胡甄參加開機儀式的白旗袍，就是我們店裏做的，師母，你要是想做，随時來找我，我一定給你快馬加鞭安排！”

電視臺只是看到旗袍長了回臉，就能定下之前沒痛快定的選題，如果知道那身旗袍就是師父做的，還不得多做做文章？

溫蕭覺得，完全沒必要等二十年，手工藝日漸式微，傳承凋零，再來宣傳。

出名要趁早，愛玲女士早就說過了。

天色暗下來前，時途開着面包車，先去學校接了溫行遠，又順路去煉鋼廠接了溫平安和章茉香。

一晃大半個月沒見老溫和章女士，兩人住在職工宿舍裏，吃着清湯寡水的大食堂，眼見着清減了不少。

溫蕭心裏慚愧，又着實想他們，一見面就上前抱住了兩人開始撒嬌。

老溫不習慣女兒的親近，怪不自在地說：“瘋什麽瘋。”

溫行遠嗤笑說：“爸，那你沒見我姐跟我姐夫……”

溫蕭橫他一眼：“你閉嘴。”

溫行遠：“……”

他親姐真的嫁了人之後越來越兇了。他只是想說，姐姐跟姐夫在一起，更霸道張揚，哪裏說錯了？

三個女人進了廚房，邵牧君是主力，章女士打下手，溫蕭成了插不上手的陪聊。

章茉香一進門就打量女兒女婿的氣色，只覺女兒結了婚，臉色一天比一天好，便酸溜溜地戳着邵牧君胳膊，說：“怎麽我女兒吃了你家飯，越來越漂亮了？”

邵牧君一邊切配，一邊笑着說：“說明兩個人恩愛啊！”

溫蕭：“……”

為什麽能聽出來一點揶揄暧昧的味道？

晚飯擺上桌，時途無形中成了主心骨，雙方三個老人，加上溫行遠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

他給每個人倒了杯啤酒，舉杯說：“今天我跟溫蕭有個好消息想宣布，讓大家高興高興。”

邵牧君驚愕，小聲問：“蕭蕭懷孕了？”随即面露喜色。

老溫和章女士相視一驚，馬上朝她肚子看過去。

溫蕭伸手扯了扯邵牧君衣袖，紅着臉搖頭。

邵牧君自然知道自己這麽一說，讓她不好意思了，小兩口才在一起沒多久，換作她自己也不會這麽快要孩子。

時途扭頭看溫蕭，手從桌下伸過來，握住她的，然後說：“我跟溫蕭買了個房子，在霞光路，兩房兩廳，定金跟合同都已經辦好，過完元旦我們就能拿房子鑰匙了。”

老溫一口喝掉滿杯的啤酒，高聲叫了聲好，邵牧君和章茉香兩人相看一眼，難掩激動，最開心的屬溫行遠。

他跳起來說：“太好了太好了！我同學說霞光路那裏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都是外銷房，要用美金買的！姐夫真厲害！”

這小狗腿就認準了自己姐夫什麽都會，什麽都強。

邵牧君管財務，自然聽說過外銷房，也好奇：“對啊，你們怎麽搞定名額的？錢有缺口嗎？媽這裏還有些存款。”

她知道兒子一直有外快，上大學以後就沒找自己要過錢，逢年過節包給自己的紅包也厚。但房子畢竟要一大筆錢，她做媽的，不忍心兒子壓力太大。

章茉香插嘴：“對！還缺不缺錢？我們這裏也有些錢，你們需要就先拿去用，等寬裕了再還給我們。”

溫蕭看了一眼時途，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心裏漲得滿滿的，笑着說：“不用，你們的養老錢都放好。我們倆有錢，時途他有兼職和補貼，加上我現在收入也不錯，這個月師父給我分紅分了一千塊呢！這房子我們自己供得起。這次多虧了他師弟幫我們留心，買的是區政府買斷下來的商品房，內部拍賣的名額，外面真沒有的。”

她不介意章茉香和老溫拿女婿出去炫耀。

前世她過得太窩囊，一世要強的章女士也沒沾到自己什麽光。

這一世，她真心希望章女士可以以子女為榮，以女婿為榮。

章茉香啧啧贊了時途半天，然後看着溫蕭一臉不信：“你這個月賺了一千？”

邵牧君氣得打她：“哎呀，你們還不知道嗎？蕭蕭現在可厲害了，幫大明星胡甄做衣服哎，央臺七點多鐘的節目，十億人看的央臺新聞！人家胡甄清清楚楚當着全國人民的面說，身上的旗袍和造型是溫小姐設計的。”

親家母什麽眼光？沒見過這麽埋汰自己女兒的親媽。

她給溫蕭遞了個安撫的眼神，臉上明晃晃寫着“兒媳婦我來疼愛”。

老溫不合時宜地說：“姓溫的又不一定是她咯！”

溫蕭抱着邵牧君手臂，哼聲說：“她那件旗袍就是我設計，師父親手操刀。”說到這裏，她突然靈機一動，看了一眼時途，臉紅紅地對章女士和邵女士說，“我們今年辦婚禮，回頭給你們倆也做一身旗袍，沒道理女兒做旗袍的，兩個媽反而沒穿過吧。”

邵牧君和章茉香對視，各自從對方眼神中看到稱心如意四個字，一時都笑得張揚得意。

只有老溫涼涼說：“嫁出去的女兒，還真是潑出去的水，說給我做件衣服，說了不知道多久了，影都不知道在哪裏……”

他還記得自己那件沒上身就被穿走的馬褂。

溫蕭被說到理虧之處，眼神躲閃，時途伸手把她攬到身旁，低聲說：“怪我。”

章茉香白了老溫一眼，想想還不夠過瘾，上前擰他耳朵：“什麽都不會，就知道拈酸吃醋！”

兩個媽今天心情大好，張羅大家吃菜，溫小弟吃得眉飛色舞，筷子下得密如驟雨，像多少年沒吃過肉的可憐娃。

一頓飯吃完，章女士和老溫舍不得女婿找司機送，兩人帶着溫行遠深一腳淺一腳地下樓，時途不放心，一直送到S大側門口，又幫三人叫了車，才放心往回走。

溫行遠本想賴在時家，哭喪着臉說：“我明天還要跟鮑哥學數學，為什麽不讓我今天晚上在姐夫書房将就将就得了嘛！”

老溫把臉一板，唬他：“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章茉香倒是幫兒子，責怪老頭子折騰人：“明天麻煩的還不是小途？你又不可能送他過去。”

老溫橫了她一樣，小聲嘟哝：“你忘了我們年輕時候？這種好日子總要慶祝慶祝的，你懂個屁！”

期待着慶祝的時博士，和溫蕭再次欣賞了幾遍購房合同，洗漱完畢後，決定慶賀一番。

溫蕭伸手抵住他，眼波流轉間，臉頰又不争氣地紅了起來：“你！你……你不覺得，我們太頻繁了嗎？會不會不太好？”

她算了算，現在一周的次數，抵得上上輩子半年。

時途：“你擔心我的身體？”時博士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壘塊的腹肌，篤定地說，“以我的年齡和身體機能來說，這種頻率和強度不會有任何負面影響，相反，有些事多做多熟，多嘗試才會找到體感最佳的頻率和方式。”

你讀書多，說起馬叉蟲話都別具一格。

“今天必須慶祝一下，再說你明天要出差，我們試個新花樣。”時博士把合同收進抽屜，湊在她耳邊，小聲把新花樣的步驟一步步分解清了說給溫蕭聽，她把臉埋進枕頭，用了嬌糯的鼻音嗔怪他，卻忍不住在腦海裏把他說的預演了一遍。

時博士循循善誘，終于還是抱着他玫瑰花一樣的婚後女朋友，奸計得逞。

D市，天堂真絲廠。

楊致知帶着溫蕭，第三次造訪真絲廠老板吳方。

那吳方懂真絲套印技術，平日裏眼高于頂，一眼看出楊致知沒什麽主意，前兩次沒給他什麽好臉色看，滿心以為總能逼他把真正說話算話的人請來，沒想到跟他一起來的是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年輕女子，看起來花瓶一只。

他氣咻咻扭頭鑽進自己辦公室，不想浪費時間。

溫蕭在打量這家真絲廠，廠門口雜草叢生，廠區主幹道水泥路面坑坑窪窪，更別提廠房內部雜物亂堆毫無章法。

——這樣管理混亂的廠子能賺錢，才真是奇了怪了。

楊致知看溫蕭平淡無波的眼神，知她印象很差。他低聲說：“這廠情況很糟，但老板的确是懂技術的，人脾氣很不好，生意做得差，待會兒你見了聊聊。”

楊致知帶溫蕭進辦公區，一路上經過灰塵遍地，垃圾亂扔的走廊，敲響了盡頭的辦公室，用D市方言打招呼：“老吳，在嗎？”

吳方沒好氣地回：“不難道現在是鬼在應門？進來！”

楊致知給兩人互相介紹完，溫蕭靜靜看着油光滿面的禿子老頭，默念尊老愛幼三遍後，操着标準露八齒的微笑：“吳老師好。”

吳方精明的綠豆眼看着溫蕭，充滿了不屑，從牙縫中擠出聲來：“我讓楊致知找可以說話算話的人來談，你是嗎？”

溫蕭想起楊瑞成的話，坦然迎着讓人不适的眼神，說：“我是。”

吳方當然不信，見多了生意場上這樣的女娃，最多是老板帶來的小蜜，這軟綿綿好欺負的樣子，還談生意？

溫蕭看出來對方沒把自己當回事。

來的路上，她仔細看過了楊致知收集的材料，這吳方的技術在這個時代來說，的确是非常先進的，他的套印技術按專色制版，多少色就是多少個版。

這樣印出來的顏色，濃郁，飽和度高，持色，跟普通印染方式相比，畫面色彩的還原性和防僞性都高出了一大截。

這跟溫蕭前世學過的奢侈品印染技術如出一轍，她那時雖然買不起愛馬仕絲巾，但她工作的高校，最出名的專業就是紡織技術，真絲印染的理論，她都學過。

她抿了抿唇，掃了一眼他的辦公桌，聲音平淡地說：“您的專色套印技術，的确比普通四色印染高級得多，但再高級的技術和産品，也需要市場買單。您這家廠，至少已經停工半年，就算技術再先進，不懂營銷不做規劃，恕我直言，如今，早就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技術再好，也需要好的産品和好的渠道。”

她本想迂回一下，或者等下一次見面再深談，可眼看談判的下一環節可能都沒有，便放下戰術，噼裏啪啦先把問題抖了出來。

吳方果然氣急敗壞，霍然從辦公椅上起身，拉開架勢就要趕人，楊致知急得趕緊拉開他的手：“老吳，別呀，坐下來好好談嘛。”

吳方：“不談不談。”

溫蕭把楊致知拉到自己身邊，淡聲說：“我有些粗淺的營銷和産品方面的想法，以及十足的合作誠意和資金，想跟吳老師探讨怎麽想辦法借力打力，一起走出眼下的困局，如果您想聊聊，來我們的住的招待所——您應該知道地方？哦，我們等到明天中午，過時……不候。”

說完，她給楊致知使了個眼色，兩人往門外走去。

楊致知努力了很多回，才算在吳方面前混了個眼熟，眼看着這個項目要泡湯，急聲說：“蕭蕭，你幹嘛這麽沉不住氣，這下可好，談不下來了。”

溫蕭：“放心吧，他會來找我們的。”她眼神篤定。

楊致知：“你怎麽知道？！”

這個吳方油鹽不進，除了他還有別人在盯着這家廠，就沒見他好聲好氣跟人說過話。

“我就知道……”

溫蕭的聲音突然頓住，目光凝視着前方似乎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

那個早上把她送上火車的人，此刻正靠着殘破的廠名招牌，手上捧着書，像是看入了迷。

午後的日光帶着溫度，灑在他臉上，使他略顯淩厲的下颌和眉峰都變得入骨溫柔。

作者有話說：

快過年了，要溫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