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共贏

柳賽飛一口氣把四條絲巾都拆了, 在楊瑞成的工作臺上擺開。

此時中午的暖陽透過窗戶照進來,使得色彩更鮮明,更立體。

她當然熟悉自己的畫, 這幾幅都是她三十歲之前的作品。

那些曾經帶着情緒揮灑下的顏色,此刻栩栩如生, 讓她仿佛乘坐時光機, 回到了只帶一把畫筆, 就敢孤身闖歐洲的那一年。

楊致知從桌上抓了個蔥油餅,啃得滿嘴油光:“柳主任, 你覺得吳方這個糟老頭子做的版怎麽樣?他拍胸脯說全華國除了他沒人有本事能把這麽多顏色給做出來……這牛皮吹得大伐?”

柳賽飛對這個稱呼很滿意,先笑意隐約地點了點頭。

溫蕭聽了想笑, 楊致知跟楊瑞成一個樣, 明明是想誇人, 到了嘴邊,就成了損人。

其實吳方誇下的海口遠不止于此, 他的原話是, 這套版子就算送給別人, 也做不出一樣的成品來。

但借着柳賽飛的這四幅畫,楊致知終于在吳方面前挺起了腰杆。

老頭子雖然還是滿嘴玻璃渣,但看他的眼神友善了許多, 甚至拿着打壞的樣告訴他技術上的難點是什麽樣的。

而楊致知也是近距離看了吳方的工作, 才理解他這身臭毛病從何而來。

在染料車間,他一邊舉着7寸照片, 一邊拿多如牛毛的染料把顏色一個個調出來,再用印版在布料上轉色, 疊色。

每個畫面打樣不下五次, 吳方都是關起門來, 親自動手。

臘月的天氣裏,老頭子出的汗透到了毛衣外面。

楊致知當時就想,他這身臭毛病,慣着也就慣着了。

柳賽飛心裏是震驚的,嗓子幹幹的:“每一幅,都無懈可擊。”

她想不出更好的誇獎了。

那些年裏,她的畫作也上過報紙和雜志,紙張上的還原還遠不及眼前的真絲。

楊致知松了口氣:“那好,我通知老吳年前先做一批放着,這個小批量樣品,我各拿了五條回來,你們三個一人一條分掉,過年可以戴。”

愛一切漂亮物件的楊格物拍了拍手,溫蕭笑着說:“哥,你給嫂子也留一套啊,她可是真絲廠不拿工錢的大總管呢!多出來的一條,我拿去送胡甄吧,她戴起來就是最好的廣告了。”

楊致知現在滿腦子都是真絲廠的銷路,正愁雖然有了好産品,可也犯愁去哪裏賣。

這些絲巾總不可能放在面料城裏做批發生意。

聽溫蕭這麽說,他自然連忙說好,撓頭說:“你們嫂子不用,她都不愛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多出來兩條都給蕭蕭,送送那些富家太太也行。”

楊格物冷笑:“我嫂子那是心疼你編出來的鬼話,你也信!”

這種替男人省錢,替男人着想的話,聽着怎麽這麽不順耳。

男人,果然只是大豬蹄子。

溫蕭點頭:“就是,這麽好看的絲巾,沒人不喜歡!嫂子的國營紡織廠效益也不會一直好,讓嫂子多幫忙操操心,也是個退路。那些富家太太我才不送,我啊,打算把絲巾放旗袍店賣,把價格定高一點,寧缺毋濫。”

她問楊致知要了個成本,便想好了定價的區間,60厘米方巾45塊,160大披肩定到了85塊。

柳賽飛聽了都覺得咋舌:“商場裏普通的真絲絲巾也就十幾二十塊,再貴嘛感覺買的人就不多了。”

楊格物搖晃她的手臂:“蕭蕭,我們的戒指也才180一個呀,那可是金的!”

溫蕭舔了舔嘴唇,坐下來把自己的思路講給他們聽。

手工旗袍按工序現在定價180到250一件,加上蘇繡的繡工可以定到300,差不多快抵上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本來就不是普通人在穿。

手工絲巾當然也可以和普通絲巾拉開差距。奢侈品牌的一條絲巾在未來都是四位數起,他們這個絲巾還能宣稱是手工的呢,怎麽就不能往高定價了?

“再說了,這都是師母正經獲獎畫作,我們先做一批放着,反正不怕過期,試試水看旗袍顧客的反饋。這個業務啊,我們先占哥的便宜,賣出去多少,跟真絲廠結算多少。回頭啊,我問問師父的意見。”

時博士給她講過,每個品牌前一百個客戶,基本能奠定它的市場定位。

她想從絲巾這個單品實踐一下這個理論。

楊致知呵呵一笑:“還問啥啊,我爸現在除了‘蕭蕭說了算’,他還會說啥?”

楊瑞成正從後門進來:“兔崽子你編排我什麽?”

“我說啥了我?什麽都沒說。”楊致知把剩下的絲巾從包裏拿出來,猶豫了一下,又各拿了一條塞回去,朝柳賽飛擺擺手,做了個“拜拜”的手勢,就溜了。

楊瑞成知道柳賽飛何許人也,客氣地點點頭:“蕭蕭給你做的旗袍還好穿?喜歡就再來做……哎,這是?”

他的視線落在絲巾下面的畫稿上。

溫蕭已經在給絲巾縫楊氏旗袍的品牌唛,頭也沒擡:“是我們柳主任給真絲廠設計的布料花紋,師父你看看,我感覺都挺好看,做旗袍合适,做洋裝也好看。”

雖然已經被花式誇了一番,但面對楊瑞成的評價,柳賽飛還是有一絲緊張,

楊瑞成把臺上的絲巾都拿到溫蕭那一側的桌上,帶上老花鏡仔細看了每一版紋樣設計,閉上眼想象滿印情況下,做成旗袍的樣子,點頭說:“很好,都合适,那趕緊讓致知先安排下去。”

“從小哥被爸打了以後,中間傳話的人都是我,我真的承受了太多!放着我來,啊~”楊格物已經收拾完桌上的殘局。

但溫蕭想了想,放下手裏還沒縫好的絲巾,拿起稿紙說:“還是我去吧。對了師父,剛剛您進來時我們在聊這些絲巾,我想把絲巾搭着我們旗袍的定位做,先各做一百條,不追求銷量,但價格上寧缺毋濫,您看怎麽樣?”

楊瑞成正彎腰湊近了看絲巾,頭也不擡:“你說了算。”

傳話人楊格物噗嗤一笑:她哥也沒說錯啥。

這間門面鋪子樓上,是一梯兩戶的公房。

二樓的兩戶,分別住着楊致知一家三口,和楊瑞成楊格物父女倆。

溫蕭嘴角還挂着笑意,舉起手正要敲門,卻聽到屋門裏傳來壓抑又破碎的哭聲。

她的手敲不下去了。

這個年代還沒開始流行一體防盜門,裏面一層木門,外面一層鐵門。

她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吳琳的聲音壓得很低,只能從楊致知安撫的聲音中,聽到“飯碗”“下崗”的只言片語。

吳琳所在的國營紡織廠,這幾年的效益應該還沒開始大幅下滑,這是怎麽回事?

她還是敲響了門。

楊致知開門一看是她,招招手讓她進來。

溫蕭先把畫稿交給他:“哥,你年前再去一趟D市吧,這是柳主任畫的新稿子,剛師父也看過了說好,你拿回去讓老吳開版先打樣吧。”

一疊稿子拿在手上,楊致知覺得壓手。

雖然剛才的話題沉重,他還是笑了起來,有新稿子,就意味着年後他真絲廠能出新品,搶一下旺季市場。

他不敢怠慢,把畫稿仔細地卷起,拿兒子唯一一個畫筒裝了起來,開始解釋吳琳的奔潰:“你嫂子單位在鼓勵員工買斷工齡,說是鼓勵,其實分到每個組讓報人。她手下有個女員工,負擔重,歲數比你嫂子還大兩歲,按說該報人家,可是你嫂子人吧……”

他看了一眼眼睛通紅的老婆:“心軟,就想把自己報上去。我呢,也不是不同意,反正再過十年到歲數可以退下來了,只是,真絲廠剛開始接手,我真怕這回又不成,家裏沒個穩定的口袋,要喝西北風去。”

溫蕭聽明白了,吳琳想把名額讓給別人,自己先下崗。

即使不是今年,紡織廠下崗潮也很快會到來,現在買斷工齡,理論上還能拿一筆錢。

她抿唇一笑:“嫂子,你這個工齡買斷,廠裏給多少錢?”

吳琳:“八千塊吧。”

按吳琳的收入,差不多抵得上三年的年薪,而三年後?她記得就是一輪産業升級疊代帶來的斷層下崗。

其實劃得來,她這麽想,在浪潮來臨之前,搶先于別人下水撲騰。

下海這個詞一開始是貶義的,可後來個體戶賺了錢,成了萬元戶,就是褒義詞了。

溫蕭點點頭:“我支持嫂子的想法。”

“時途說,現在我們産業升級速度很快,很多行業像煉鋼啊,紡織啊,這種現在重人力的産業,以後不需要那麽多工人,其實早晚都會面臨失業的問題,嫂子為人能幹,不如拿了這筆錢,就當提前退休,跟哥一起把真絲廠幹好了,賺的錢可比在單位死工資多得多。”

吳琳的眼淚又掉下來了,嗚咽聲中,她說:“我雖然沒上過大學,不會像蕭蕭說這麽多道理,我只是覺得人家可憐,再說現在有一家廠子了,我也能幫上忙,那個詞怎麽說?破釜沉舟,是不是?”

溫蕭連連點頭,給兩人加了一顆定心丸:“我跟格物姐的那個飾品,今年掙挺好的,萬一資金上有什麽壓力,我跟格物姐投錢,回頭哥給我們分紅,再不濟還有你妹夫時途吶,他總有辦法的!”

這錢,之前時途就提過,真要萬一需要周轉,他不會拒絕。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楊致知還有什麽顧慮?

他給吳琳抹了抹眼淚:“怪我惹你不痛快了,這麽着,我明天就回廠裏,你辦完過來一趟,我們把廠裏的事一起盤一盤,該立的規矩,你給立起來,行嗎老板娘?”

吳琳伸手打了他一拳,然後對着溫蕭噗嗤一聲笑了。

距離新年越來越近,溫蕭加快速度把出差前的工作都收了尾。

和楊瑞成一起商量完胡甄的新旗袍,她開好了裁片,楊瑞成不敢馬虎親自動手精工細作。

她又跑了一趟照相館。

前臺坐了個陌生女孩,正看過來,溫蕭疑惑地問:“譚雪呢?朱上心在嗎?”

“譚雪姐姐在做模拟卷,我表哥……”姑娘遲疑了一會兒,似乎有些把握不準該不該告訴她。

溫蕭自報家門:“我姓溫,是楊瑞成旗袍店的,找朱上心談點工作,他是在拍客人嗎?”

警報解除,姑娘笑了笑:“哦,我表哥在做飯,你等等。”

不多時,朱上心穿着圍裙,邊走邊擦手出了來:“好徒兒,你最近可是有陣子沒來了,怎麽着?”

他可真是,越來哦有勁了,做飯做上了瘾。

見溫蕭一臉玩味的表情,朱上心坦然地低頭一笑:“表妹放寒假了,讓她過來體驗生活,剛好給譚雪點時間好好複習,怎麽着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個飯?”

“我是來找你談工作的。”溫蕭收起戲谑的笑容,問道,“時尚雜志Vogue你聽說過嗎?”

朱上心拍大腿:“雖然我不至于像楊格物那樣博覽閑書,但Vogue大名在外,我當然知道嘛,十裏八鄉還有我這麽緊跟時尚的人兒嘛。”

溫蕭:“那給你個上Vogue的機會你要不要?”

朱上心:“!真的假的?!”

溫蕭哼了聲:“騙你是有什麽好處麽我?”

她把和Vogue記者約定的要求說了一遍,誠懇地說,“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那篇稿子最後能不能發,就問你要不要加入,沒收到他們稿費之前我可不付你錢,你考慮一下?”

從最近上工頻率明顯提升的楊格物身上,可以推測,幸福照相館最近的生意,簡直氣勢如虹。

朱上心跺腳道:“這有什麽好考慮的?這種機會錯過還能有?別說沒稿費了,讓我貼點錢也不是不行,走,什麽時候拍?”說着就要解圍裙。

溫蕭想了一下楊瑞成的進度,攔住他;“沒那麽快,你這兩天哪天忙?”

朱上心朝表妹一努嘴:“明後天有單子嗎?”

姑娘低頭翻了半天,遲疑地說:“我看不懂譚雪記的東西,媽呀,她這記的……是英文嗎?”

“我來看看。”溫蕭低頭看去,見不知從哪工整裁下來的挂歷上,後天的格子下面,寫着客戶名稱和定的套餐。

譚雪的英文寫得出奇漂亮,整體筆跡清晰秀氣,因為帶一些花體字特有的柔媚的筆觸而與衆不同。

溫蕭有一個大學室友特別喜歡練各種字體,也是練了很長時間,才能寫出跟譚雪這一手差不多的水平。

她一定從沒放棄過學習,才能保持這樣的手感。

溫蕭凝着眼神看了會兒,擡頭說:“明天沒有安排,那我明天上午過來,你等着我。哦,跟譚學說我來過,讓她好好學習。”

明天,第一件旗袍的大部分工藝部分,都可以收尾了,正合适。

第二天十點來鐘,溫蕭帶着早上才收完最後一針線的旗袍,來到了幸福照相館。

她怕旗袍皺,托在手臂上,就這麽托了一路。

今天沒有預約客人,譚雪坐在前臺桌上,低頭正在做題。

溫蕭讓她坐着別動,自己進了影棚。

一進去,她先把柳賽飛送回來的雜志從包裏拿出來,攤開在桌上。

翻到了胡甄的采訪那一篇,說:“這次是同一個記者,他還在M國做進一步的采訪。我從別人那裏拿到的一張民國時期的老照片裏,正好有一個M國名媛,記者說他已經翻拍了許多有價值的素材,都會寫在文章裏。他需要我提供的,就是質量高的工藝細節和旗袍的整體形象素材,這件旗袍是胡甄定做的,工藝難度高,你覺得我們怎麽拍比較好?”

除了朱上心,她并不認識別的攝影師,無從比較他的攝影水準,但她向來不對自己陌生的領域質疑別人,既然托付,就全然信任。

然後,她把手上這件一邊做就一邊贊嘆的精紡真絲羊絨旗袍,小心翼翼挂在了攝影棚旁邊的衣架上。

淡金色布料帶着淺淺的暗紋,一眼即知質地精良,而因為突出設計的簡約,绲邊采用同色布料,只顯精細不顯浮誇。

點睛之筆是花扣。

溫蕭給它配的花扣極盡繁複妖嬈之能事,把海派旗袍的超絕工藝表現得淋漓盡致。

——畢竟,這可能是旗袍第一次在西方社會主流時尚媒體的亮相,就要這種無聲且高調的炫技。

朱上心搖頭:“這種帶光澤的金色是最難拍的,我個人建議,得拍一張上身照,才有足夠的表現力,要不你穿上我先拍一張?”

任何衣服,平鋪的效果,哪有立體來得有沖擊力?

這就得聯系胡甄。

楊瑞成的規矩是,試旗袍對一件成品的完成度至關重要,必須本人來,而且定做本就該從頭到尾屬于它的主人。

溫蕭想了想,讓他先拍細節,自己去前廳給胡家撥了個電話。

胡孜很快接了起來,溫蕭說明來意後,另一頭的聲音立刻拔高了幾度:“什麽?Vogue的約稿?你想把阿甄的新旗袍拍了照片寄過去?好好好,沒問題呀,真的巧呢,我妹的戲份在年初四,她年初二飛過去,這幾天剛好沒啥事。你把地址報給我,我們這就來。”

她十分雀躍,對于初入國際影壇的胡甄來說 ,接連上兩次Vogue意味着什麽,她再清楚不過了。

胡孜握緊拳頭,想起妹妹一身旗袍在奧利國紅毯亮相時,四下裏的驚嘆聲。

以及,那一天晚上姐妹倆在異國的星空下,對飲一杯紅酒時,妹妹低聲的感嘆:她真是我的福将啊。

定裝前,胡孜好不容易從認識的一個H K演員那裏問到,今年歐美最流行的款式,是絲絨細腰長裙。

她也買了一件,可那天真要穿了,胡甄就泯然于紅毯上其他女明星。

說的對,溫蕭真的是福将!

自從向她買飾品這個無心之舉開始,到她做的旗袍,不僅幫胡甄贏得了國際影壇的機會,而且最近央臺的一個時尚欄目也向她伸出橄榄枝:成為八點檔時尚節目《霓裳》的常駐嘉賓。

這個節目上一個火一個,至今只有特邀嘉賓,還沒有常駐。

——這說明什麽?胡甄的品味至少已經得到主流媒體的認可。

幸福照相館還沒接待過胡甄這樣的腕。

朱上心表妹來幹了兩天就失去了興趣,今天還是譚雪守店。

因為沒有預約客人,她放心下來埋頭寫題,沒注意門口有人進來。

且胡孜怕碰到影迷,拉着胡甄,一閃就進了門。

直到鞋跟敲地磚的聲音往裏面去,譚雪才擡起頭來:“哎,客人,攝影師現在在忙,您能稍等一會兒嗎?”

胡孜扭頭:“我們有約的,溫蕭約我們來的。”

原來是溫姐姐的客人,譚雪哦了一聲:“我進去說一聲,兩位稍等。”

她穿過兩人,往裏去。

胡孜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從胡甄面前走過,張大了嘴:自家妹妹難道現在曝光還不夠?居然能有正面認不出來的人?

她不禁産生了極大的懷疑。

朱上心已經拍完了旗袍的細節,這會兒正在調整布光。

譚雪:“溫姐姐,外面有兩位小姐說是你約來的。”

溫蕭的反應跟胡孜如出一轍,瞪大了眼問:“你不認識她?”

譚雪茫然:“誰?”

“胡甄啊!沒有比她更火的女明星了吧?”溫蕭驚嘆。

朱上心試圖找場子:“譚雪能有看電視的時間嗎——”

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他突然想起,店裏沒有電視,想必她住的地方應該也沒有。

“徒兒你快去把人接進來,別怠慢了。”

朱上心說完,便做了個決定。

等譚雪考完試,在店裏加一臺彩電,配上VCD機和音響,搞一個家庭影院。

把她錯過的那些電影和音樂,都補給她,免得她進了大學跟同學聊不到一起。

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胡甄見到那挂在衣架上的新旗袍,眼裏掩不住驚豔。

饒是她見多識廣,看多了漂亮衣裙,也忍不住為這件旗袍贊嘆。

——金色是奪目且最襯她的顏色,但最吸引人目光的,是胸口這個像鍍了金的花扣。

雖然棚裏天寒地凍,但胡甄二話不說,像第一年拍戲演龍套角色一樣,毫無抱怨地穿上身。

朱上心引導着她,在燈下擺出仿佛置身仲夏夜納涼的惬意表情。

快門咔咔聲連續響了一陣,他終于點頭說:“主圖有了。”

陪在旁邊的胡孜,忙用她的大衣裹住微微顫抖的妹妹,連忙下去換衣服。

朱上心在陌生女性面前并不多話,只對溫蕭說:“膠卷我今天就洗,來得及就晚上讓表妹送到你們店裏。”

溫蕭老實不客氣說:“這很趕,再過兩天我要去M國出差,這得在我出去之前就寄走。”

“行吧,算我的,今天洗出來。”

朱上心終于相信楊格物說的,這溫扒皮,溫柔一刀,毫不手軟。

換完了衣服的胡甄猛喝了兩口胡孜随身帶的熱水,身上終于暖和起來:“真要多謝溫小姐了,這種好機會也想着我。是不是過幾天你也要飛M國了?我們可以在那邊碰個面。”

她很想說,能不能在朱麗安娜面前幫忙牽個線,有什麽亞洲角色考慮一下她。

但硬生生把話咽回去了。

沒想到溫蕭從包裏掏出兩條絲巾,遞過來:“胡甄小姐,這是我新做的産品油畫絲巾,每個畫面都是名家的獲獎畫作哦!這款長披肩,配旗袍最合适了,要是有合适的場合,麻煩你穿旗袍的時候搭一下,讓它沾沾光呀?”

說完,她擠了擠眼。

哦,這樣啊。

胡甄笑了起來,把絲巾接過來,色彩明快濃郁,一看就是好東西。

這溫蕭,生意做得讓人覺得爽利,一點不扭捏。

于是立刻把人情送出去:“小事一樁,明天我就要去B市錄《霓裳》那檔節目了,我就穿旗袍批這條絲巾,給你做個全國廣告。”

作者有話說:

認認真真做生意,實實在在賺大錢,離包租婆的夢想,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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