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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 青州城南。
青州連日陰雨綿綿終于轉了晴,場場春雨之後是層層漸增的暖意,到了三月便是春江水暖的好時節。清水溪自山間蜿蜒而下, 到了城南這一段河道平緩, 溪畔草木豐茂, 時值三月,正是滿眼欣榮,楊柳吐着黃綠的新芽,柳枝渺渺, 風吹成煙, 低矮的灌木叢裏開着不知名的花,裝點出一幅早春盛景。
此處向來是青州城周邊的姑娘們三月初三上巳采蘭嬉游的好地方。
上巳節本是姑娘們聚在一處采蘭嬉鬧的節日, 蘇小冬此時獨自身在青州,本就是意興闌珊, 何況她的整顆心正牽挂着病勢沉沉的宣寧, 更提不起一星半點兒過節的興致。可偏偏宣寧上了心,硬逼着她回房換了身衣裳, 梳妝打扮一番,拉着她往城南去。
待在青州的這幾日裏, 蘇小冬輪番找了大夫來給宣寧看過, 反反複複都是與剛到青州時找的那個年輕大夫相似的說辭,末了有的人又添上一句說他身體底子虧空得厲害, 一路奔波着了風受了累, 反複發熱是常有的, 至于為何會嘔血不止,卻始終沒人能說出緣由來。
蘇小冬幾乎請遍了城裏的大夫,好歹有大夫開出了藥方來, 診着宣寧細弱無力的脈象,拈着胡子細細計較,沒敢下重藥,所幸藥效雖緩,還是有效,服了幾日宣寧纏^_^綿多日的低熱徹底壓了下去,可人的精神卻依然沒見大好,時不時還咳得喘不過氣來。蘇小冬簡直将宣寧看做是一盞脆弱的琉璃盞,每日裏緊緊繃着一根弦,唯恐風吹破了,日頭曬化了。
他們慢悠悠地走到城南,宣寧找了塊幹淨的青石拉蘇小冬坐下。
那青石既不在山巅,也不在水畔,只是樹林裏的一塊普普通通的青石,坐在上頭放眼望去,既沒有姹紫嫣紅,也不見楊柳清風,盡是參差交錯的枝幹,自樹枝上冒出的一點新綠勉勉強強拼湊出一點春意。
他拖着她穿過大半座青州城,就為了來看這荒煙蔓草似的春光?
蘇小冬又好氣又好笑:“行了,也踏過青了,我們回去吧。”
宣寧擡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側過頭将耳朵往東邊探了探,示意蘇小冬認真聽。蘇小冬也側過耳朵去聽,只聽見風吹過樹林簌簌作響的動靜中夾雜着潺^_^潺水聲和年輕姑娘嬉戲笑鬧的笑聲。
“這是……”
“我跟客棧掌櫃打聽過,青州附近的姑娘大多聚在這裏過三月三。我猜,你在家裏過女兒節必然有閨中好友相伴,青州于你到底是異鄉,我無法替你排遣背井離鄉的愁悶,只希望你跟這些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在一處,能開心過個節。”
蘇小冬盯着宣寧看,他臉色慘白,一雙眼睛卻亮得動人。這人拖着傷病交加的身子,領着她一路走過來,只是希望她能開心過個節。
仿佛有一陣春風從胸口灌了進去,頃刻間将心底裏所有去年留下的碎冰融化了去。蘇小冬心裏清楚眼前的這個人拔過刀殺過人,可她願意相信他的血是暖的,好似這三月裏的風,終能滋養出熱烈絢爛的山花與柔軟滾燙的心。
蘇小冬伸出手去抱他,比擁抱一簇早春鮮嫩的花還要輕柔小心,連說話的語調都放輕放緩:“謝謝你,我已經很開心了。”她捏捏他冰涼的手,睜眼說瞎話:“因為家裏窮,我在家裏其實也不怎麽過節的。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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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回就更得好好過節了。”宣寧揉揉她的頭發,溫聲道,“別人家姑娘該有的,你一樣也不能少。”
過不過節于蘇小冬實在不是什麽要緊事,如今她心裏最要緊的只是要趕緊将宣寧冰涼的手捂暖過來。她捉住他撫在她頭頂上的手,用自己熱得像兩只燒着的小碳球一般的手将他的手合着包住,正開口要說些什麽,樹林靠着道路的那頭突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蘇小冬循聲望去,只見兩個姑娘手挽着手步履輕^_^盈地走進樹林裏來。
左邊的那姑娘穿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那身衣裳已經很舊了,但被漿洗得很幹淨,就跟那個姑娘一樣,眼耳口鼻無一處生得美麗出衆,卻顯得幹淨質樸,讓人心裏生不出厭惡來。她旁邊的姑娘與她很是不同,準确說來,是與大部分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很是不同。她穿了一身深灰色的棉布裙子,料子是好料子,可衣裙的款式卻十分古怪,左邊肩線恰恰好在姑娘肩膀處幹淨利落地收了線,而右邊肩線卻往外走出了一大截,松松垮垮地趴在姑娘的肩膀上,若是有經驗的裁縫仔細看看,大抵能拆想出來,這衣裙是由一件男子寬大的長袍改出來的,只是改衣服的人手藝不行,不僅針線走得歪歪扭扭,量身裁衣的本事也都還給了師父。
大多衣着邋遢的人會教人心裏生出嫌惡,不肯接近,可那穿着深灰布裙的姑娘卻并不如此,她開朗愛笑,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卻生得很好看,大小得宜,目光清澈,那雙眼睛笑起來比過年時家裏擺的大福娃娃還要甜還要喜慶。
巧笑倩兮,美^_^目盼兮,這本還是個沉魚落雁的小^_^美人,再往下看去,卻會發現偏偏有一道長長的刀疤橫在她臉上,從左眼眼角之下到右邊的下颌,将那張臉斬成破碎的兩半,只一雙眼睛還稱得上明眸善睐。
宣寧拉起蘇小冬朝那兩個姑娘走去。依誮
他這一日也算是費心拾掇過,穿了身煙灰色的袍子,外面罩了一件靛藍色外袍,本就是一身文弱書生的打扮,又因宣寧尚在病中,平日裏身着玄色短衣時的肅殺之勢更斂去許多,整個人看着越發如珠玉般溫潤。
蘇小冬不明所以,被宣寧帶到那兩個姑娘面前去:“在下冒昧,打擾二位姑娘。”說是冒昧,卻已經擋在兩人前行的路上,那粗衣姑娘與刀疤臉姑娘不得不停下腳步來,聽他繼續說下去:“我們兄妹二人探親返鄉途經青州,因我病了一場,耽誤了些時日,便恰好碰上女兒節。舍妹自到了青州便一心替我尋醫問好,未曾好好游玩,我想着趁着三月三好時節帶她出來走走,可細細想來,一則,你們姑娘家采蘭沐浴,有些地方我不方便陪她去,二則,我抱恙在身也無法陪她玩得盡興,恰好遇見二位,能不能勞煩二位姑娘采蘭嬉游時帶上舍妹?”
那個粗衣姑娘拿不定主意看了眼刀疤臉姑娘。刀疤臉姑娘只盯着宣寧看,眼中的喜怒瞬息之間沉入深潭之中,她靜靜看着他,踏入林中時靈動的眼眸此時漆黑而沉靜,仿佛萬物皆空,又仿佛藏匿了萬事萬物。
沉默了片刻,刀疤臉姑娘才問:“你們是誰?”
“在下姓蘇,單名一個寧字。”宣寧将蘇小冬往前帶了帶,“這是舍妹小冬。”
刀疤臉姑娘這時才發現蘇小冬一般,歪着頭又看了看蘇小冬,眸光一轉又是原先那比大福娃娃還喜慶的模樣,笑嘻嘻道:“我叫南溪,這是我的好朋友阿柳,我們正是要去清水溪邊玩呢,青州人都愛在清水溪邊過上巳節。”她偷偷瞟了一眼宣寧,似乎很替他可惜:“這一日清水溪邊可熱鬧了,蘇公子真不一起去看看?”
宣寧撫着胸口輕輕咳嗽兩聲,搖頭道:“不了,舍妹年幼怯弱,還得勞煩南溪姑娘多照顧。我在城裏的品馔樓點幾樣小菜,若不嫌棄,待你們嬉游盡興,和小冬一道來用個便飯。”
南溪拉過蘇小冬,毫不客氣道:“那蘇公子要多點幾樣菜,我和阿柳的食量可不小。”說着,便拉着蘇小冬往樹林深處潺^_^潺水聲來處走去,蘇小冬掙紮着回頭看宣寧,只覺得他望向她時微微含^_^着笑意,于是她的心裏也漫山遍野地開出花來。
只是後來她再想起那個笑,卻覺得脊背發寒。
後來她才知道,她看見的笑意,也許并不是宣寧對她的安撫,而是他躊躇滿志的快然——早在那一日,宣寧便已經想好了日後的每一步,她只是他的一樣工具,一樣幫助他替明英取得紫金板入藥的工具,如此而已。
那日一直到了午後,三個小姑娘才蹦蹦跳跳地往品馔樓走來。宣寧坐在二樓臨窗處,遠遠看見了她們,招呼小二準備上菜,起身下樓去迎她們。
他站到街上去,看着他的小姑娘笑盈盈地自暖融融的陽光裏向他走來。
那日的陽光很好,街上的行人穿紅着綠,商販的叫賣此起彼伏,賣花的姑娘往來穿行,煮面的小攤氤氲着水汽,春日街市裏的繁華熱鬧也是生機勃勃熱氣騰騰的。宣寧心裏盤算着,過不了多長時間,兩個月?最多三個月吧,他就能帶着蘇小冬離開鸾鳳閣,他們也可以找一個青州一樣的小城住一段,天氣好的時候便手挽着手去街上逛逛,一起吃一碗熱湯面,給她買一支花,一個泥人,或者是其他什麽有趣的小玩意兒,再心滿意足地慢慢走回去。
他不在乎她究竟是誰,也不會有人知道他是誰,就讓日子像山裏的溪水一般細細長長無風無浪的流下去。
打斷宣寧幻想的是突然在三個姑娘身邊轉悠的一個小乞兒。
在能并排行使兩駕馬車的寬敞街道,那孩子偏偏要往三個姑娘身邊走,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怎麽一回事。趁着三個小姑娘揮着手同宣寧打招呼分神,小乞兒突然跑向南溪,宣寧微微哂笑,足下一點,瞬時落到南溪身邊,在小乞兒撞向南溪的同時,攬住南溪的肩膀輕輕一帶,對小乞兒笑道:“小家夥,是初犯吧?轉悠了這麽長時間都不敢下手。”
那小乞兒卻是有氣性的,狠狠剜了他一眼:“要你管!”扭頭便跑。
反正也沒讓小乞兒近身得手,跑便跑了,宣寧松開南溪,并不打算去追那小乞兒。突然,他手背上泛起針紮般密集的劇痛,而後眼前漸漸聚起一團一團黑霧。南溪轉過身要向宣寧道謝,一眼便發現他臉色不對,心裏明白過來,定時他剛剛攬着自己躲閃小乞兒時,因為近了身,被她一直養在身邊防身用的小蛇所傷,問他:“你被咬在哪裏了?”
宣寧覺得渾身都被灌了鉛水一般沉甸甸的,勉力擡了擡右手。南溪湊過去看,果然看見他右手手背上有兩個冒着黑血的小口,那傷口于南溪而言并不陌生,她的小蛇十分機敏,這倒也不是它第一次誤傷了人。
南溪嘆口氣,對着縮在袖子裏的小青蛇罵道:“我的藥很貴的,你再胡亂咬人,以後不帶你出來了!”說着,伸手去腰間掏錦囊,不曾想竟摸了個空,她低頭去看,腰間竟是空空如也,不知什麽時候,她的裝解藥的錦囊和她的錢袋通通不見了。
沒有解藥,怎麽救人?
南溪不知所措地抓了抓頭發,便見一直勉力支撐的宣寧身子晃了晃,緩緩軟倒下去。蘇小冬眼疾手快去扶,抱扶着宣寧跪坐下地上。南溪低頭看去,只見宣寧仰面靠在蘇小冬的手臂上,面色隐隐泛着蒼青,唇色發烏,已然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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