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
蘇小冬聽話地等在五毒谷之外的那片瘴氣林外頭, 從午後陽光灼灼等到日斜西山,才終于見到樟樹林裏隐隐約約走出來一條人影。她躲在草叢裏,看見來人揭下遮在口鼻上的一方帕子, 認出來人果然是宣寧, 才敢蹦出來朝他跑去。
她心裏一直記得方才在谷中南溪的話, 說是中了她大師兄下的“三更天”的人斷斷活不過子時,而此暮色已經降下來了大半,蘇小冬費力地眯着眼睛在薄薄一層暮色裏查看宣寧的臉色,尚不能辨出幾分顏色, 手腕便被宣寧冰涼的手扣住, 他沉聲道:“快走。”說着,便擡手攬着她的腰将她托住, 足下輕點,幾個回落便落到幾丈開外去。
當日他們是坐着馬車來的, 并不認得路。日頭落下去後, 夜色便降得很快,白日裏還能找山間樵夫問路, 夜幕之下整座山林只有随風搖擺的樹枝隐隐綽綽,求告無門, 一時是趕不回城裏去了。
蘇小冬被宣寧帶着從樹冠頂上飛掠過去, 很快便翻過幾座山頭,她很快也察覺聽見宣寧的氣息越發紊亂而沉重了起來。蘇小冬憂心忡忡:“阿寧, 我們已經跑出來很遠了, 不如你放我下去, 我們走一段。”
“不夠,五毒谷世代在此地經營,這裏的每一座山峰他們都了如指掌。我取走了紫金板, 他們必然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可你還有毒傷。我聽說毒傷是最怕運功發力的,毒素會随着內息快速走遍全身。”
宣寧悶咳幾聲,詫異道:“沒想到你還懂這些。”他攬着蘇小冬落在一橫樹枝上,轉身回望,五毒谷本就被重重疊疊林海遮擋,此時更是融入沉沉夜色裏不見蹤跡,他稍稍松口氣,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片山林給蘇小冬看:“我們到那裏去,找個能落腳的地方将就一晚。”
“還那麽遠呢!”
宣寧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撥到耳後:“別擔心,南峰給我下的毒已經解了。”
蘇小冬瞪大了眼睛:“不是說解藥被毀了?”
夜幕完全落下,山林間漆黑一片,空谷明月皎潔雪亮。
借着月光,蘇小冬細細打量近在咫尺的人,只覺得宣寧面色慘白,一點也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什麽事也沒有了。她篤定:“你在騙我。”
“我沒有騙你。”
“那你告訴我,毒是怎麽解的?”
一陣風徐徐掃過,月光下,樹林翻起層層波浪。那浪花卷到了他們面前,宣寧像是被風吹得站不穩一般,身子晃了晃。他沒有回答蘇小冬,一言不發地收緊了攬在她腰間的手,腳尖在樹幹上一點,向前掠去。
最終,他們卻沒有到達宣寧指給蘇小冬看的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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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冬聽着夜風裏裹挾着宣寧沉重的氣息與斷斷續續的悶咳,到了後來宣寧的咳嗽越發劇烈,幾乎喘不過氣來,強撐着又前進了大約三四裏地,終于護着蘇小冬落到地面上去。一落地,宣寧便按着胸口咳得越發劇烈,咳到後來竟扶着樹幹嘔了起來。
他午後未在再進食,折騰一番,嘔出的只有酸澀的苦水。
蘇小冬試圖将他抱進懷裏,他一開始掙紮着推開她,啞着聲音拒絕:“髒。”蘇小冬便在一旁等着,等到了後來宣寧耗光了力氣,蘇小冬輕輕一撥便将他帶到自己懷中,撕了一角衣袖替他擦了唇邊的穢物,心疼極了:“我們已經走出很遠了,你歇會吧,大晚上的,他們追不上來的。”
“也好,畢竟在南峰眼裏,過了今日,我便是個死人了。”
“所以,你不會死?你的毒真的解了?”
宣寧點點頭,卻倦極了不肯多說,靠在蘇小冬肩頭閉眼休整,緩了片刻終于恢複了些力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走吧,我們去找找附近有沒有能落腳的地方。”
他們兩人運氣倒不算太差,走出了一裏地便見到了一座山神廟。蘇小冬扶着宣寧走到廟外,規規矩矩地沖着廟門合掌行禮,壓低了聲音念念有詞:“山神大人,我們不是存心叨擾,只是三更半夜實在無處可去,辛苦您收留我們一晚,明日一早我們一定……”話未說完,宣寧突然将她往旁邊一推,只見三支竹箭從廟裏射了出來,若是蘇小冬仍站在原先的地方,身上此時已經被釘出三個血窟窿了。
宣寧扶起在地上滾了幾圈的蘇小冬,擡手示意她噤聲,從地上摸了幾顆石子,一顆一顆由遠而近地投擲到廟門口厚厚堆疊的枯葉枯枝上。那石子雖然堅硬,但落到厚厚的落葉上發出的悶響乍聽來與人走路的腳步聲頗有些接近,果然宣寧的石子投到廟門口時,又是一陣尖利風嘯,又是三支竹箭疾射而來。宣寧早有防備,舉着腰間佩劍輕輕巧巧的一擋,他擋的方式很巧妙,竟能将那幾只竹箭原封不動地原路送了回去,接着,廟裏有人悶哼一聲,繼而氣急敗壞地罵了句粗口。
蘇小冬皺着眉頭聽了聽,覺得廟裏這位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正想同宣寧說,便聽見他朗聲沖着廟裏的人道:“山神廟是山神的地界,怎麽這位朋友住得,我們就住不得?大家出門在外,得講點道理。”
這句話後,山神廟裏突然沒了動靜,若不是剛剛裏頭的人罵粗口的聲音太過渾厚,宣寧都要以為那三支被擋回去的竹箭射中那人要害,那人已經氣絕身亡了。
他示意蘇小冬在廟外等着,提劍便準備往廟裏去。剛剛走到廟門外,突然一道人影閃來,一支長劍在月光下清泠如高山溪澗,冷光泠泠,直直向宣寧門面襲來。幸而宣寧時時戒備,後撤了一步,舉起劍鞘擋住對方劍勢,腿腳沖着對方膝彎處穴位上輕巧一踢,那人膝蓋一軟,便跪倒在地。宣寧将劍鞘樹起,抵在他手腕處,借着他下跪時身體下墜的力氣撞擊到自己的劍鞘上,眼睜睜地看着剛剛威風凜凜刺出來的一柄劍飛了出去。
“別傷他!”蘇小冬躲在一旁,眼見着宣寧輕輕松松将人制服了,急忙出聲。她掏出火折子打出些光亮,湊近了去看,明滅的火光中她果然看見了一張她極為熟悉的臉,她驚喜道:“二公子,你還活着!”
宣寧提着那人的頭發将他的頭擡起來些,果然是趙昂。
世上最好的事莫過于劫後餘生的重逢,蘇小冬推開宣寧鉗制着趙昂的手,興致勃勃地同他介紹:“這是渝州趙家的二公子趙昂。”可要向趙昂介紹宣寧時,一時不知該怎麽說好,支支吾吾半天只吐出一句:“這是,這是我朋友。”
趙昂死死盯着宣寧,咬牙道:“我認得他。”
宣寧挑眉,對蘇小冬道:“我也認得他。”
趙昂冷笑:“能令鸾鳳閣少閣主認得,倒是在下的榮幸。少閣主可能不知道,我在五毒谷外等您,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
“哦?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來?”
“洗髓續靈湯的方子是少閣主親自來取的,需要着藥方的人對少閣主想必十分重要,我賭少閣主也會親自來取紫金板這味藥。”趙昂微微颔首,“我知道少閣主取了紫金板,急着趕去救人,可是很抱歉,我得耽擱您一些時間。”
說着,他輕輕擡了擡袖子。
趙昂笑得溫良無害:“耽誤您一會兒,我要為我們趙家上下一百六十八口人報個仇。當日你先下毒後放火,當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留啊!”
彼時蘇小冬離他極近,宣寧見趙昂衣袖微動,立即飛快将蘇小冬拉開,旋即長劍出鞘,幾乎在同時,趙昂衣袖中曝出一蓬冷光閃閃的銀針。長劍出鞘去勢已然收不回,宣寧将蘇小冬擋在身後,一手持劍,一泓劍光穿過細密如春雨的銀針,徑直刺穿趙昂胸膛,另一手将劍鞘舞得密不透風,将銀針阻擋在外。
暴雨般的銀針被擊落,趙昂仰頭大笑:“其實少閣主不必這樣緊張,這銀針上淬的不是毒,只是一種特制的藥材。”
宣寧居高臨下地看着趙昂:“你以為幾枚銀針就能殺我?”
“當然不是殺你,是要讓你生不如死!”趙昂收斂了笑意,蒼白如紙的臉上無表情,道,“你知道的,紫金板自取得至入藥,需得有一人一直貼身溫着,若是讓它涼透了失了活性,便再沒有一點用處。我這些銀針上的藥偏偏和紫金板相克,只要一碰上紫金板,便會教氣血正逆橫行相互沖撞,最終會是什麽後果我也不知道。”
宣寧冷笑,踢了踢落了一地的銀針給趙昂看:“若是我沒有中針,你豈不是白死了?”
趙昂胸口洇出的血跡無聲擴大,他嗆咳出血沫,終于支撐不住地地上癱倒下去:“我袖子裏藏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枚銀針,若是這樣都傷不了你,大概是你命不該絕,我也認了。”趙昂身子抽搐了幾下,眼睛裏的光開始渙散,卻死死望着被宣寧一手擋住眼睛護在身邊的蘇小冬,他喉嚨動了動,噴了幾口血水出來,弱聲道:“這個小丫頭我在趙家時也盡力護過她,讓我再交代她幾句話……”
“你直接說,她能聽見。”
“不行,我不想讓你聽。”趙昂身下的血水染紅了一大塊地面,他仿佛流光了體內的血液般,臉色灰敗,他張了張嘴,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來,只從胸腔發出可怖的嗡鳴。他放棄同宣寧商量,掙出最後一點力氣将聲量提高:“小冬,我馬上就要死了,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講……”
此前蘇小冬被宣寧遮着眼睛,本來以為宣寧只是打傷了趙昂,聽見趙昂的話,掙開宣寧的手,才發現滿眼盡是淋漓血色。
她看了眼宣寧手中染血的長劍,心裏一涼,不禁離宣寧遠了一步,看着宣寧,胸口劇烈起伏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冬……”
身後是趙昂微弱的聲音,蘇小冬快步走向趙昂,在他身邊蹲下。趙昂只剩一口氣了,宣寧的那一劍刺破了趙昂的心髒,若不是那一蓬銀針令他分了心,大約趙昂還能死得更快些。趙昂眼睛裏的光已經幾乎盡數消散,喉嚨裏卡着一口氣上上下下的滾着,仿佛就是撐着要等着同蘇小冬最後見一面。
趙昂拼着最後的一點力氣撐起身子,伏在蘇小冬耳邊道:“小丫頭,我不怪你……只是以後得多個心眼,別再輕易相信人,你永遠都不知道那些突然接近你的人,到底是要利用你做些什麽……”趙昂蒼白冰冷的手拍了拍蘇小冬的手,輕輕嘆了口氣:“無論是趙家還是鸾鳳閣,我都沒能幫你逃出來,真是……”
真是什麽?抱歉?可惜?
趙昂的話沒說完,眼裏的光便徹底暗了下去。
蘇小冬只覺得手背上被趙昂的手壓着,又冷又沉,跟她心裏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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