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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蘇小冬一直都知道, 趙家的那場大火跟宣寧脫不了幹系。
可她也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那場火,重傷初愈的宣寧單槍匹馬如何能将她從趙家密不透風的青梧院裏救出來?她沒有去深究,可不止一次在夢裏聽見陳杏花在烈焰中或是掙紮呼救, 或是憤憤咒罵, 或是恨然責問。即使如此, 她也從來沒想過去替死在趙家大火裏的人向宣寧讨個說法。
因為她心裏明白,那把火是為她而放的。
普天下誰都可以怨他殘酷罵他冷血,唯獨她不能。如果宣寧需要為那場火贖罪,那麽第一道雷就應該先劈到她的身上。
所以見到活着的趙昂時, 蘇小冬是慶幸的。宣寧為了救她失手欠下滿門血債, 而今她能與他比肩而立,共同承擔。終于所有愧疚, 所有虧欠,找到了可以補償的缺口, 所幸她有足夠的財富與權勢, 可以傾盡所有彌補趙昂,他想要的一切她都可以給他, 哪怕杯水車薪,也聊勝于無。
那是趙家最後一條血脈了。
可宣寧的劍冷光飛過快如急電, 不帶一絲一毫遲疑。
趙昂終究還是死在他的手上。
這一刻的山林寂靜無風, 但趙昂的死不是靜悄悄的。于蘇小冬而言,趙昂的死是在天邊翻出魚肚白滲出一線微茫天光時, 突然蓋下來一片沉甸甸的烏雲, 而後平地裏滾出驚雷——
趙家的大火竟不是她一直以為的意外!
蘇小冬伸手撫上趙昂不瞑目的眼, 深吸了口氣站起身。她從來不喜歡把事情藏在心裏,想問的事想說的話,到了嘴邊終是不吐不快。她沒有走到宣寧身邊去, 兩個人之間只隔着兩三步的距離,蘇小冬手裏沒有武器,只舉着一只火折子跳動着微弱的火光,眼前是在無窮無盡的黑暗,她絕望地發現似乎自己用盡力氣也無法将手裏的一點光亮照到宣寧的身邊去。
“那一晚你放火,是為了救我,對不對?”
一泓冷光流過,長劍入鞘,之後宣寧便站成一根木頭,不動也不說話。
“可是你為什麽要下毒?他們究竟為什麽非死不可?”
“我沒有下毒。”
“那是誰下的毒?人之将死,趙昂有什麽理由這時候還要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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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五毒谷下的毒。可宣寧知道蘇小冬還會接着追問,那五毒谷為什麽要下毒?因為趙家得了一塊紫金板。接着,她還會想知道,紫金板怎麽了?為什麽趙家得了紫金板便要被屠殺滿門?他心裏清楚,她一層一層追問下去,最終總是會問到他不願意她知道的事情。
于是宣寧又變回那根一言不發的木頭。
蘇小冬是個心裏藏不住話的人,整日裏叽叽喳喳想到什麽說什麽,想問什麽便要打破砂鍋問個清楚,最恨此時的宣寧像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什麽也不肯說的模樣。她同他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會,索性不再理他,轉身去拖地上趙昂的屍體。
“你要去哪?”宣寧上前扣住蘇小冬的手腕。
這人演了半天木頭,終于舍得複活了?蘇小冬本就因為趙家的事心裏結了疙瘩,此時又有氣,更不想搭理他,将宣寧的手甩開,悶聲道:“要你管!”說着便拖着趙昂的屍體往樹林裏走去。
趙家滅門後的這段日子,想必趙昂過得十分辛苦。蘇小冬邊拖着他的屍體,邊想起渝州城裏那個錦衣玉袍的趙家二公子,雖是纨绔不羁不學無術了些,可誰見了不誇一句豐神俊朗。如今那渝州城裏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瘦得只剩一副伶仃枯骨,裹着破衣爛衫,被她在泥地裏這樣拖行,狼狽窘敗,令人唏噓。
蘇小冬在林間尋了一塊空地,抹黑找了塊趁手的石塊埋頭刨起坑來。
宣寧默默跟在她身後,在旁邊站着看了一會,也蹲下身幫着她刨起坑來。
兩個人面對面蹲着,拿着石塊一言不發地将地上的土鏟開。沒有趁手的工具,這其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兩個人費盡了力氣一直到天色大亮,才将趙昂埋好。
宣寧緩緩站起身:“他已經入土為安,我們走吧。”
蘇小冬還是不肯同宣寧說話,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聲不吭地跑回山神廟前去撿了昨夜趙昂被打落的劍回來,笨拙地削了塊木板,蹲在趙昂的墳邊刻字。宣寧沒攔她,提了口氣,勉強跟着她又跑了一趟,回到林子裏便靠着樹幹站着,抿緊了發白的唇,默不作聲看着她。
終于,蘇小冬在木板上刻完字,将木板牢牢插在地上,撮土為香,拜了三拜。
蘇小冬與趙昂道了別,随便尋了個方向便走。宣寧知道蘇小冬在氣頭上,自己喊她往東,她決計是要往西走的,他已經沒剩多少力氣,實在沒必要浪費力氣同她争執,只默默跟在她身後走着。
大約走出四五裏地,林子裏顯出兩條岔路來。
蘇小冬停下腳步來,問:“你走哪一邊?”
此處只有蘇小冬與宣寧兩個人,盡管她沒有轉身,這話卻自然是問宣寧的。宣寧扶着樹幹緩了緩,眯着眼睛看了一會才從眼前重重疊疊的黑霧間分辨出兩條道來,心下暗暗計較了一番五毒谷與青州城的方位,低聲道:“我們走東邊。”
“好。”蘇小冬點頭,擡腳便往西邊的岔路走去。
“小冬,走東邊,聽話。”宣寧向前趕了幾步,拉住蘇小冬的手。
蘇小冬的手不自然的僵了僵,她忽然想起這只手做過的那些事來——這只手下毒放火殺了趙家一百多口人,這只手吸取內息盜取了懷空谷不知多少年輕弟子的內功修為,這只手更持刀用劍以鸾鳳閣之名不知害了多少人……蘇小冬下意識地想要将他的手甩開,卻在他冷如冰雪的指尖在她手腕上微微發顫時,再次心軟。
“趙昂的事,對不起。”
這話确實壓垮蘇小冬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知道他自小長在鸾鳳閣裏,無人庇護,他不殺人便要死在別人手裏,他只有做一柄冷硬的鋼刀才能活下去。可她卻是不同的,她也早就知道她與他本就是不同的,她只是聽說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她總以為他可以為她放下屠刀,可是他卻一再令她心灰意冷。她逼着自己正視他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那條溝壑,她不得不問自己,若那人本就是一把沒有心的刀呢?她還能拿他怎麽辦?
終于,蘇小冬還是甩開宣寧的手:“你答應過我,不再殺人的。”
宣寧沒有說話,只抿緊了唇站在她身邊,突然開始悶聲咳嗽。他身子晃了晃,再次握住蘇小冬的手,氣息不穩道:“岑溪的藥,給我一顆。”
蘇小冬只覺得手臂上越加沉重起來,宣寧身子沉沉往下墜去。她将他扶住,靠着樹幹坐下,不及多想急急忙忙自那墨色瓷瓶裏取了藥丸喂給宣寧。宣寧面色慘淡,額角層層疊疊盡是冷汗,氣息急促而紊亂,幾乎連坐着的力氣也沒有。
“你這是怎麽了?是五毒谷的毒發作了?”
宣寧搖頭,摸過被他貼身收在胸前的那塊紫金板。趙昂銀針上淬的那味藥不知是什麽,倒與紫金板确實沖撞得厲害,區區幾個時辰,他便有些熬不住。
不知為什麽,岑溪給的那瓶藥時靈時不靈,比如這一顆藥丸,服下後仍像是有千萬枚冰針在周身經脈裏游走般的冷痛,甚至丹田裏內息聚集處的些微暖意都消弱了一些。宣寧看了眼蘇小冬緊緊捏在手裏的墨色瓷瓶,心念一動,只覺得心尖上猛然一抽,側過頭去,一口血猝然噴了出來。
“阿寧!”
宣寧覺得全身的力氣都随着那口血流失了去一般,覺得自己孱弱得幾乎要擡不起手指。他看着蘇小冬急得眼睛發紅的模樣,片刻前郁結的心又驀然松快了起來,像是衰頹的山林裏一聲鳥鳴喚醒了花木,涓涓溪澗又開始流淌。
他想,她這樣被護在手心裏長大的小姑娘本就該是肆意随性敢愛敢恨的,恨一個人的時候,下點毒或者用些別的法子折磨他,也沒什麽的,到頭來,她還是會為他紅了眼睛,就已經很好了。
這樣想着,宣寧慘白得發青的臉上竟然還能浮起一絲笑意,勉強擡手安撫地拍了拍蘇小冬的手背,低聲道:“我不是存心要殺趙昂,只是一時心急。”
“我知道了。”
“那你,還生氣嗎?”
蘇小冬正要開口,兩只手臂突然被人拽住,她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架着拖到距離宣寧幾丈之外。一切發生得極快,她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很快便聽見身後傳出一個她不甚熟悉的聲音。那人的話是對着宣寧說的:“你也是這樣用苦肉計騙南溪把紫金板交給你的?”
南峰從樹林裏站出來,宣寧便知來者不善。他扶着樹幹緩緩站起身,目光漸露寒意:“殺南溪的人是我,你們為難她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做什麽?”
南峰冷笑:“你以為我打算放過你?”
說話間,南峰掏出一只翠色竹笛吹出一段古怪的旋律,不一會兒四周爬出大大小小青色紅色顏色詭異豔麗的毒蛇,将宣寧團團圍住,更有些毒蛇毒蟲挂在樹上,趁人不備便疾飛而下,試圖撲咬宣寧。宣寧抽劍将毒蛇斬成兩段,可蛇頭卻不會立即死去,仍在地上不斷扭動掙紮着朝他撲來。
宣寧本就因趙昂的銀針時時受着氣血沖撞之苦,囿于蛇蟲陣中疲于應對,更是狼狽不堪。此時,他忽然聽見蘇小冬的驚叫,轉頭望去,只見蘇小冬不知什麽時候被一段嬰兒手臂般粗細的鐵鏈緊緊捆在一棵三四人才能環抱住的大樹上。随着南峰的笛聲,蘇小冬周圍也一層一層圍上密密麻麻的毒蛇與毒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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